夸父農場·第四篇丨機械文明

目 ? ?錄丨《夸父農場》

上一章丨 ??血色進化


薩德李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究竟通過什么方式離開這里的。

“一定有機關!”趙德義推斷,他命令僅剩下的五名士兵仔細回憶薩德李進門之后的所有細節,最后大家得出結論,一定是我們其他人都在看張頌玲留下的全息影像之時,薩德李偷偷的溜走了。于是我們又把影像重播,讓每個人都站在原來的位置,而程雪則守在門口。

程雪看到影像中的張頌玲也震驚了,不過我讓她暫時不要追問。

“……而現在,你們只需從書架上找到一個出門的鑰匙,你們就能去探索外面的世界……”畫面里的張頌玲說道。

我暫停了畫面,然后留意每個人的站位,終于發現了一處視覺死角——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書柜,房間內唯一的書柜,也就是張頌玲說可以去探索外面世界的書柜。

因為我們的站位近乎一個環形,每個人都能看到對面的一切,如果薩德李在我們的視線內活動,總會進入某人的視線,只有這個書架不在環形視野范圍內。

這時候,一名士兵印證了我的推測,他說薩德李進來之后,的確就在這片書柜區域活動過。于是我們全員把書柜圍了起來,趙德義朝著書柜踢了一腳,好像薩德李就藏在書本的縫隙之間似的。

這書柜子里擺滿了上百本紙質書,涵蓋哲學、歷史、文學、社會、人文諸多領域,唯獨沒有基因工程相關的書。

我們先是圍著書柜轉了半周,沒發現有什么詭異之處,然后便有士兵取下書本,看書頁之中是否藏有鑰匙,可是倒騰了一遍,也沒看到任何蛛絲馬跡。

程雪說:“如果張……張頌玲她給AIK們留下了鑰匙,那肯定不是咱們普通人類的鑰匙,而是與AIK相關的東西,比如基因鎖。”

我搖了搖頭:“自然不是基因鎖,否則薩德李又怎么能進去?當然,我們現在只是暫且假設薩德已經打開了這扇門,也說不定……”我回頭看著周圍的環境,“他藏在了其他地方。”

趙德義有些惱火:“雪姑娘,薩德李這混小子到底是什么背景?他不是和你一起來救船長的嗎,怎么突然不聲不響的就跑了,還撕掉了照片的另一半?”

程雪無辜的說:“我和薩德認識也才幾個月而已,當時軍方召集各方人才組成突擊小隊策劃營救哥哥,而薩德就是這支小隊的隊長,我只知道他之前是特種兵,還有什么特殊身份……或者秘密任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太他媽鬼了!”趙德義罵道,“這小子莫不是AI政府的奸細吧?”

“奸細?”

“是啊!”他推測,“你沒看他之前一直把咱們往死路上引?非要翻越什么昆侖雙子峰,這不是害我們,害船長嗎?而且他一直和船長作對,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東西。”

程雪搖了搖頭:“去雙子峰是之前的戰略部署,是營救哥哥最完美的方案了;只是我們計劃了這么久,卻沒想到哥哥非要帶著大家一起逃生,所以……”

我說道:“如果他是奸細,為什么只撕了半張照片就走了?難道目的只是不讓我們看到與張頌玲一起合影的人是誰?如果這也算任務,也未免太草率了,我如果是薩德,完全可以把這張照片藏在身上,不讓我們看到,繼續潛伏在我們身邊。”

“哎?好像是……”趙德義抓抓后腦勺,然后重重的點了點頭,“不過,這小子腦子肯定不如船長聰明,說不定這就是他不小心露出的馬腳”。

“如果薩德真的從此離開,他剛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就意味著這書架的鑰匙和門,一定設置的非常精巧……”我話還沒說完,程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哥哥,如果這門是專門給AIK設計的,那是不是會根據她們身體的特征,制造相應的鑰匙呢?我的意思是說,AIK的視覺強于我們七倍,是否會有些地方,我們看不到,而她們卻能看到呢?”

“什么意思?”

程雪解釋:“如果AIK的視覺與我們不同,那她們接收的可見光波長,或者對熱度的感應也與我們不同。”

“哎?雪姑娘真不是一般的聰明!”

根據程雪的推斷,我們用測譜儀在書架周圍掃來掃去,也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

影像里的張頌玲對自己未來的孩子們說,書架上有一把鑰匙,打開門之后就能去探索未來的世界。作為一個可以創造生命的高級科學家,肯定不會真的把一把鑰匙放在書架等人去找,這一定也是一道對AI殺手們的考驗項目,只有通過考驗的人,才能真正有資格去探索外面的花花世界。

可到底什么才是探索世界的鑰匙呢?

我心中一亮!

知識!人類正是依靠知識,依靠智慧,才實現了對世界的探索,才征服了地球,如果沒有知識,就不存在探索一說。

我朝著還在圍著書架研究的人們說道:“讓開一下!”

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之中,我一人走到了書架之前仔細觀察。這具一人高的書架由一個長方形的木框,以及當中的十字架結構組成,而十字架結構延伸到底部正是一個可容下一雙腳的方形站臺,只有淺淺的一層,大約半公分高。

我站上了臺子,背靠著書架,伸展兩臂到橫向結構之上,恰似獻祭的耶穌。他們都看著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有變化嗎?”我問。

他們都搖頭,“沒有……”

難道又錯了?知識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那么我要依靠知識……依靠……

想到這里,我忽然覺得后背對我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讓我不由自主的向后背的書籍仰靠過去,緊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后背接觸到一片軟綿綿,再向后靠,我的身體就進入了書架。

準確的說,是我的身體穿透了書架,輕輕松松的,經過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一陣輕柔的撫摸,是紙張的拂拭。

穿透之后,我一屁股坐在了一張半圓形的白色沙發之上。沙發右側是一個純黑色如石頭般的案幾,半米見方,可案幾的頂部卻被移開,下面是一個鑲嵌于其中的密碼箱,密碼箱蓋也被打開,里面沒有任何物品。

很顯然,這才是薩德李的目的!可他究竟拿走了什么?

我穿過來的墻壁,如今展現在我面前的,卻像是一塊透明的玻璃,我隔著玻璃能夠看到房間內發生的一切——程雪和趙德義等人瞠目結舌的驚訝著,在書架上摸過來摸過去,誰也想不到這個堅硬的書架竟然能夠容人體穿過。

我站起身,向他們說道:“你們也模仿我的動作,靠過來!”可他們聽不到我的聲音,而我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我向“屏幕”伸出手,屏幕就像是水一樣漾起了波紋,我的手就深了進去,然后我看到了自己的手伸出了書架,嚇了兩個士兵倒退了好幾步,然后我探出半個身子。

“船長……你……你怎么……”趙德義驚道。

“哥哥,你沒事吧?”程雪臉上充滿了喜悅與擔憂。

我笑道:“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技術,但真的是太奇妙了,我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你們可以像我一樣,站在臺子上,然后向后靠過來!”

“簡直是魔法啊!”進來之后,趙德義嘆道,“我七八歲的時候,看過一部魔法影片,講得就是倫敦有個站臺就是這個原理,看似是一堵墻壁,但是撞過去卻能進入魔法世界!”

“你說的是哈利波特吧?”

“對啊!莫非這張頌玲是個魔法師?”

程雪笑道:“趙大叔,你別總是神神叨叨,這只是一種納米技術罷了——整個書架可謂是個納米機器門,在特定情況下能夠分解組合,我剛才沒反應過來,現在卻是明白了,只是張頌玲把這納米門做成了書架的形狀。”

“納米機器門?”趙德義一臉的驚恐,“我們沒死吧?”

“怎么會死呢?”

“納米機器那群小東西如果鉆進咱肚子里,還不被它們搞死?”

“大叔,看你那點膽子。”程雪笑道,“張頌玲會制造一堵害死自己孩子的墻壁么?”

“也是,也是哦,還是雪姑娘聰明。”

這里是一個純白色的房間,白色的沙發之后是一條通道,我們沿著通道走到盡頭,卻發現這里就是我們想找的總控制室。中間巨大的屏幕上,正顯示著塔克拉瑪干雪原的地形圖,而一個紅點就停在軌跡之外的昆侖雙子峰之下,地圖上這里還只是一座普通山峰。

那紅點就是夸父農場N33。

地圖上能夠看到這座風暴之城的運行軌跡,塔克拉瑪干沙漠形狀像是一只眼睛,而風暴運行的軌跡就像是眼睛中的瞳孔。

“船長,你看這是什么?”趙德義指著另一塊屏幕招呼我過去。這塊屏幕是一張雷達圖,有一圈紅色的點子正從北方和西方向一個夸父農場靠近。

“是飛行器?”我問道。

“是敵人!”趙德義說,“一定是AI政府軍,他們在偷襲夸父農場。”

程雪說:“不對啊,既然風暴在這里,AI軍隊不敢進攻才對!啊……”她說完忽然明白了,如今風暴城市已經停止原地,令AI不敢靠近的雷暴干擾已經消失了。

“船長,重啟雷暴吧!”趙德義話音剛落,忽見四個紅點急速朝著風暴城市飛來。

“是導彈!”

我迅速了解控制臺的各種按鍵,終于在導彈即將打到風暴之城之前啟動了防御系統,但這也只阻擋住三枚導彈的襲擊,另有一枚炸到了城堡靠北的一側,我們都被這劇烈的晃動震趴在了地上。

我爬了起來,還在尋找雷暴系統的控制按鈕,卻發現雷暴與這個控制臺竟然是無關的。

“哥哥,你看,他們已經到了……”

在一塊屏幕上,AI軍隊已經開始對夸父農場實施空中封鎖,不過幸好他們沒有動武,否則一船人也敵不過一顆導彈。

但是大部分的敵人飛行器卻朝著風暴城市飛來,從四面八方對城堡進行火力打擊。城堡的防御系統終于開始捉襟見肘,在敵人猛烈的炮火之下,再難以周全。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際,忽然一支鐵釬從通道外丟來,恰好扎在了門口的一名戰士后背上。

白色房間里傳來一陣陣桀桀的笑聲,那群相貌與張頌玲一樣的AI殺手們不知何時摸索出了進來的訣竅,也突破了那扇納米科技門,進入了白色房間。

“大約有十……”一名士兵還沒摸清楚敵方實力,腦袋就被一根鐵釬穿過。對方太快了,快到他連縮回頭的時間都沒有。這時候,又是一顆導彈擊中了指揮室下方,屏幕外騰起了一陣黑煙,伴隨著的則是劇烈的晃動。可就在我們趴在地下的瞬間,我抬眼看到兩名AI殺手已經抓著走廊兩旁的墻壁,就像是蜘蛛一樣飛速的爬了過來。

“兄弟們,擋住!”趙德義喊著,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船長快撤!”他把我和程雪拉向一個門口,我回頭的瞬間,僅存的三名戰士正用子彈掃射著AI殺手的進攻,可是子彈似乎也沒有她們的動作快,趙德義關門的剎那,兩個士兵的腦袋被擰了下來,而后面涌上來的殺手就將他們分尸,抱著他的胳膊和內臟大快朵頤起來。僅存的一人沒有聲響了,顯然也死了。

另有沒搶到尸體的,則向我們三人隱藏的鐵門撲來。

“噗”的一聲,她們的鐵釬輕松將鐵門扎出了一個窟窿,而趙德義則在對方拔出鐵釬的剎那向外掃射出一梭子彈,擊中了一名敵人的頭顱,可轉瞬間,另一支鐵釬就穿透鐵門,扎進了趙德義的腹部。

鮮血噴出,潑在了鐵門之上。

趙德義無暇顧及自己的死活,他指著兩米外的一個斜立著的玻璃罩子喊道:“船長……量子傳送艙……快進去……”

我拉著他的手:“你先進!”

“我都要死了,不用浪費空間,你和雪姑娘快跑……”

鐵門被五六支鐵釬穿成了篩子,而敵人的戰機還在頭頂扔著炸彈。

趙德義見我沒有動,忽然拿槍對著自己的下頜:“船長,我們相信你,相信預言……你是英雄之子,是我們勝利的唯一希望,你無論如何也要活下來,否則我就先死給你看,讓你了卻這份牽掛……”

“不可以!”

趙德義右手伸進衣服胸口的內兜,掏出一個掛墜兒拋給我,“勝利的那天,請幫我找到我的妻子,把它交到她手里……”

趙德義轉身,朝著鐵門射出了最后的一梭子彈,然后凄然回頭:“船長……你一定要活著……”

我不知道是自己退到傳送艙,還是被程雪拖到了傳送艙里,我只記得在白光閃現的剎那,我看到了趙德義還特意給自己留了一發子彈。

量子傳輸只是一瞬間的事,清醒過來,眼前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不錯是從一個地獄進入了另一個地獄罷了。

我和程雪依偎在傳送艙里,就像是一起看了一部恐怖片一樣,可是血液和死亡的氣息,卻清晰的留存在了傳送艙的玻璃罩中。

這世界很安靜,沒有炮彈,沒有晃動,沒有殺戮,沒有死亡……

我害了那么多人!只因為我自己的沖動,害了那么多人……我的造反以失敗告終,我所謂的帶領同胞們走向自由,卻只給他們帶來了毀滅。

數百人因為我的沖動與愚蠢而死去,大部分又被俘虜,可能對待他們的就不只是成為囚徒那么簡單了。我是個罪人!死多少次也無法救贖我曾犯下的錯誤,我害了自己的愛人,害了父親的戰友,害了相信我的五千名同胞。

程復啊,這就是自私的代價……

“哥哥!”程雪搖晃著我,把我從懺悔中帶回現實。

她已經打開了傳送器的玻璃罩,攙扶著我走出來。這里是個密封的紅磚房,環境簡陋得頗像是誰家后院的倉庫。

周圍的墻壁上還掛著匕首與槍支,如今要么長了銹,要么已經被苔蘚覆蓋。

我手中握著趙德義死前拋給我的掛墜,這其實是一個偏平的圓形盒子,盒子外面是一個女人的照片,打開盒子的時候,一束光從盒子里射出打在墻上,是一段視頻影像的投影。

影像里,二十年前的趙德義與一個年輕女子正在舉辦婚禮,女子比趙德義高了一個腦袋,攝像機從新郎新娘的角度轉向了臺下滿座的賓朋,下面的人分成明顯的兩撥,一方是雜色的禮服構成的親友一方,而另一方則是整齊劃一的深藍色軍裝。

我的視線很快就被坐在軍人方陣最前方一排的一個男人吸引了——我的父親,程成!另有一個女人坐在父親旁邊,那是我的母親。父親那時候有四十多歲了,母親看起來也有三十余歲……

影像消失了。

這是趙德義最幸福的時光了,可能參加完婚禮,他就同父親上了戰場,與他的妻子一別就是二十年……

和我的父親一樣。

“哥哥!”程雪拿著一本冊子從我身后跑了過來,“這里是當年艾克計劃在合成人國家留下的秘密基地!”她指著冊子上的一個城市說,“這里就是合成人的首都,硅城。”

硅城?我努力的搜尋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歷史上那個位于太平洋東海岸的城市?”

“是的!”程雪說,“當年AI造反的九個城市之一,不過我有點想不明白,五朵金花曾經有一顆就在硅城附近爆炸,可為什么合成人選擇在核輻射如此嚴重的區域內建都呢……”

“機器的邏輯和我們人類不同。”

程雪繼續看著小冊子的文字,“哥哥,這上面說,我們在一家酒吧的地下室內,酒吧的主人是臥底特工,代號為Sunflower,會協助AI殺手完成任務。”

“已經過去了20年,世界都已經滄海桑田,這株向日葵,還能經得住這狂風暴雨?”

“可沒有辦法,我們到了合成人國家,處處都是眼線,說不定走在大街上就會被射殺,無論怎樣,都得找這株向日葵好好聊聊了。”

從地下室上來之后,我們才發現是我們想的太簡單了。當年的酒吧早已經不在,不過店還是店,只不過成為了一座妓院。

我和程雪行走在一樓的走廊里,不時與一個個穿著暴露,異香嗆鼻的女人擦肩而過,她們看向我的眼神曖昧,還帶著攝人的勾引;不過也有一些人看向了程雪,似乎只要程雪愿意,也可以成為她們的客人。

她們大部分都是健全的女人,其中不乏絕色女子,任哪個男人看了都會心動;也有幾個“非健全人”,我能看出他們要么胳膊,要么大腿,或者頭上的眼睛、鼻子,總有用鋼鐵代替的。

不過妓院的客人大部分都沒有這些女人健全了,他們絕大部分都是標準的體機合成人,這也難怪一路上他們為什么總是盯著我和程雪看,因為在這座城市里,身體健全的人在他們眼里太少了。

我們被一個四肢都是鋼鐵的中年男人引著來到老鴇的房間,老鴇也是四五十歲的樣子,她坐在輪椅上,雙腿下面空蕩蕩的。

“十年前截肢了……”她似乎習慣了主動回答,“我不喜歡這些鐵家伙,所以就沒裝。”她揮手讓那中年男人出去。

“我想和你打聽一下,二十年前這里酒吧的主人,你還認識嗎?”

她挑了挑眉毛,看著我的眼睛:“酒吧?”

“對,這里曾經不是一個酒吧么?”

“你要買酒?”

“不買。”

“你也不敢買,禁酒多少年,我都記不清,反正比我開這院子還早。如今人都快吃不飽飯,哪兒還有多余的糧食來釀酒?”

“那么……你是否認識這里的主人呢?”

“你們找她何事?”

我從話里聽出了弦外之音,于是進一步試探:“問她尋一朵向日葵。”

“哦……”她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將輪椅搖到窗口,拉開厚厚的窗簾。外面是一片灰霾,街對面的店鋪名字都看不清楚,反倒是拉上窗簾好看一些。

“你看這污染,大地上除了人和一些比狗大的老鼠,基本上沒有其他生命了,又哪里去給你們尋向日葵……”

程雪忽質疑道:“你就是向日葵,對不對?”

她冷笑著回頭看向我們:“可你們并非太陽。”她的右手在輪椅把手上一拂,我和程雪兩側的墻壁中各伸出一支黑洞洞的槍口。

“你們是什么人?”

程雪說:“我們程成司令的孩子。”

“程成?”她嘴角掛上了一抹詭異的抽搐。

“我看了小冊子上對你的介紹,你是軍方安插在合成人城市中的特工,你的任務就是收集合成人國家的情報,并保護我們的間諜安全回國。”

“你說的這些,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Sunflower,你必然沒有忘記,你一直在等待對不對?你沒有背叛政府,我從你的腿就看得出來。”

老鴇再次拂過輪椅,兩側的武器收了回去。

“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程雪說:“保護我和哥哥回國!”

我搖了搖頭:“不,暫時不需要回國。請你幫我們探聽一批犯人的信息,他們今天在塔克拉瑪干雪原被捕,我想知道AI政府會把他們收押在何處!”

“哥哥?你……”

“我得把他們救回來,他們都是我們同胞,父親的戰友!”

“你……”

老鴇仿佛沒注意到我和程雪的態度,她伸出右手食指,敲著窗戶上的玻璃,震得一片灰霾直落:“這一切,都是你們父親賜給我們的幸福生活……”

我和程雪被安排在廚房之后兩間隱蔽的房間,之前那個四肢都是鋼鐵的合成人中年男人負責伺候我們的起居,他叫阮春堂,祖先是越南籍。

程雪在我房間待到夜里——天只是更暗了一些,便回到了房間,我躺在床上,已經被告誡過不能上街,因為街上到處都是機械巡警,很容易被發現是外來者然后被射殺。

更何況,外面的環境的確讓人沒有心思去“逛街”,只是塵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塵霾都是有核輻射的。我從樓上偶爾能看見樓下的行人,他們都穿著特殊材料制造的防毒和防輻射面具、服裝,才敢上街上逛一逛。

我躺在床上回憶著這幾天發生的一切,真像是一場幻覺,可衣服上染著的血液又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什么都沒了,雖然嘴里說要去救我的同胞,可自己真的能把他們救出來嗎?

程雪在我房間里一直勸我和她先回國再說,尋求政府的幫助,而我固執的要等到Sunflower的信息,我還是想知道他們現在怎么樣……

“吱喲……”

陳舊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走了進來,她全身只穿著一條白色的吊帶連衣裙,裸著肩,光著腳。

她眼睛直勾勾的與我對視,背著的手卻熟練的關上了門,掛上了門栓。

“我媽媽說,讓我來陪你睡。”

我趕緊從床上坐起來:“你媽媽?老鴇子是你媽?”

她輕輕點頭,然后走到我的床前,嚇得我又從床上站了起來。她的腦瓜頂只到我的下巴,于是仰著頭看著我,眼神懵懂,就是一個初中生的模樣。

我心中有些憐惜,更多的是憤怒。

“你回去吧。”我嘆了口氣,“告訴你媽媽,咱們都是人,人性還是要有的。”

“但是媽媽的命令一旦下達就無法撤回。”她說,“我天生就是為客人服務的。”

“你……你還是個孩子……”

“孩子,是你們智人的稱呼,慧人沒有孩子和大人的區別。”

“慧人?”

“人工智能人類就是慧人。”

“你是機器人?”

她點了點頭:“你可以接受我了么?”

她很可愛,臉蛋漂亮的無可挑剔,身體凹凸有致,雖然只是個孩子模樣,卻無處不散發著女性獨特的魅力。我忽然明白了,他們把她設計成一個孩子的模樣,正是為了迎合一些客人的獨特癖好。

“不能接受。”我搖了搖頭,“不能接受,你在我眼里,只是個孩子。”

“為什么?為什么別人都能接受我,你卻不能接受?”

“因為每個人對自己的要求都不一樣。”

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讓我再度陷入迷惑,這真的是機器人?她眼睛里的迷茫,太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兒了。

“你是唯一一個拒絕我的人,也是最特殊的一個。”

“你們這里沒有法律和道德嗎?”

“機械文明需要道德做什么?我們只需要秩序,所以,有一份行為準則就可以了,你們智人叫它約法。”她眨了眨眼,“和我睡覺也不影響秩序,更不違反約法,你為什么拒絕?”

“因為這在人類的道德里,是禁止的!”

“哦?那你們的道德真是多余。”

“為什么多余?”

“因為你們的道德,年輕女孩們會少掙很多錢,男人們則少了不少樂趣。”

“可這是不對的!是可恥的!是一種卑鄙下流的行為。”

“對與錯,可恥與光榮,卑鄙與高尚,不都是你們人類自己強貼給自己的標簽么?標簽不過是一個詞匯,你們創造了詞匯,可最后怎么又被詞匯束縛了?既然讓你們如此的不自由,那這種標簽,還要它們做什么?不是多余的又是什么!”

“可自由都是相對的,人類只有在相對的自由里,才能活得問心無愧!”

“哦?相對和絕對,問心無愧以及無地自容,不也是你們自己定義的?”

我覺得這樣辯論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因為眼前的這個AI女孩,否定的不是人類的道德,而是否定了人類思考問題的方式。

我反問她:“那你有沒有追求?”

“追求?”

“就是……一種欲望,一種目的性的東西,比如你和客人睡覺,難道只是為了掙錢嗎?掙錢之后,還有沒有其他的欲望,你的終極欲望,就是你的追求。”

她思考片刻,竟然點了點頭。

“你的追求是什么?”

她說:“我掙錢,就是去想買一段記憶。”

“買記憶?”

“嗯!”她重重的點頭,“慧人可以購買在戰爭中死去的人的記憶,有了記憶,我們就……就像你們智人一樣有了靈魂。”

“那么,生活會有所不同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成為一個有故事的慧人,這樣再和客人聊天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我很有趣兒,給的小費就會更多些,我的價格也就水漲船高。”

“那你這不算是追求,你只是繞了個圈,又回來了。”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她問道。

我想了想,然后告訴她:“我想讓每個人都獲得尊重。”

“尊重?什么是尊重?”

“就是……誰也不能勉強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這就是對你的尊重。”

她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又問道:“如果有人不尊重你,你會怎樣?”

“我也不會尊重他。”

她點了點頭,忽然轉身朝門口走去,打開門之后,又回頭對我說:“我會尊重你。”

她說出這句話之時,我心中竟然有些激動:“你叫什么名字?”

“櫻子。”

“好的櫻子,我叫程復。”

“晚安,程復。”她從外關上門的剎那,忽然停住,又補了一句:“謝謝。”這才徹底關上了門。

凌晨三點,我被一陣尖叫與喧嘩吵醒。

我機警的翻身起床,來到門側,卻聽不出發生了什么,于是我將門打開一條縫,卻見著走廊里一群男女圍在二樓一個房間的門口,有的尖叫有的哭鬧,大部分都像是被嚇呆了似的。

我悄悄的走到了人群之外,穿過人群的縫隙,向房間內看去,瞬間也是驚呆了。

地上躺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獨腿男人,臉上還泛著油膩,而男人的旁邊,櫻子盤腿坐在旁邊,身上還是那套白色的連衣裙,之時下擺已經完全被染成了紅色。

她就坐在血泊之中。

櫻子左手從散落一地的香煙中撿起一根,用打火機點燃,嘬一口,向上噴出一道白煙,緊接著就拿燃著的那頭朝著男人裸露的胸口按了下去,直聽到火炭與皮肉發出的滋啦一聲,一陣白煙冒出之后,她才松手,然后又撿起下一根香煙,繼續重復著上一次的動作。

男人的胸口已經有密密麻麻的四十多個黑疤。

男人一動不動,顯然死了。他胸口的兩個乳頭已經被咬掉,而腹部則插著一把刀子。

輪椅的轉動聲從我身后傳來,所有人都為輪椅上的人讓路,老鴇子乘著輪椅來到門口,面對這一切,卻冷靜異常。

“大家玩兒去吧,這里的事,我來處理,不過死了個人,沒什么大不了的!女兒們,帶著你們的客人接著樂呵去。”她面帶微笑的向眾人道,然后回過頭向阮春堂道:“查查這人家里還有沒有親人,有的話商量商量賠錢的事兒。”

阮春堂離開了,圍觀的男女也散開了,只有我站在原地,和老鴇子一起進了屋子,然后關上了房門門。

“小櫻,你這是在做什么?”

“和客人做游戲。”

“做游戲?你怎么能傷害客人?”

“我沒有傷害他。”

“那你這是干嘛?”

小櫻抬起頭,眼睛里依然是懵懂的迷茫:“我只是把他對我做的一切,再還給他罷了;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挺開心的,我也試試,看是否能和他一樣的開心。”

“這……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跟誰學的?”

小櫻將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微笑,轉瞬又將目光落在老鴇子臉上:“媽媽,我今天懂了一個詞。”

“什么?”

“尊重!”

老鴇子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憤怒:“你……憑什么教壞我的孩子!”

我搖了搖頭:“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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