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錄丨《夸父農場》
上一章丨人類與AI的核戰之后
我不記得我的母親/但是在初秋的早晨/合歡花香在空氣中浮動/廟殿里晨禱的馨香/仿佛向我吹來母親的氣息……
——泰戈爾
【1】
闊別大地母親五年之后,我終于歸來。再不回來,我都快忘記了母親的模樣。
走下艙門,踏上這片黑色雪地,一陣帶著焦糊和淡淡硫磺刺鼻的寒風撲面而來,這就是大地母親與我久別之后的首次擁吻。
零下15℃的寒風中夾雜著灰黑色的雪,飄飄揚揚。所幸這時我站在高原之上,視野遠比平原開闊,遠方的黑山,山腰的烏云,以及一望無垠的黑色雪原,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寥廓得有些頹喪。
我心中一陣悸動:如果回來的是泰戈爾,必然認不得你的模樣,大地母親,你的孩子到底給你帶來了什么……
一個小時前,夸父農場N33在世界最高峰昆侖雙子峰之間穿過,最后迫降在塔克拉瑪干雪原南麓。
二十年前,這里還是一片酷熱荒漠;二十年前,昆侖山最高峰只有七千多米。
“五朵金花”核爆不僅給地球的平流層掛上了一層兩千米厚的黑色帷幕,更讓地球板塊發生變動,昆侖山和新疆盆地被抬升,青藏高原與喜馬拉雅山脈發生斷裂、一部分下沉。
二十年間滄海桑田,盆地成為高原,高原成為盆地,珠穆朗瑪峰也讓出了世界第一高峰的頭銜,昆侖山雙子南北峰則分別以15567米和15098米的海拔高度,分別摘取了第一第二高峰的桂冠。
兩座山峰頂端的直線距離只有5000米,雙峰之間最低處海拔7600米。發現這兩座大山攔路的時候,夸父農場距離它們僅有不到6公里的距離,撞向它們在所難免。
但在我與“第三人”的合作操控下,夸父農場以近70°角的傾斜度,于雙峰之間“擦”過。用“擦”來形容最恰當不過,因為雙子峰南峰與夸父農場底部相撞,這艘100平方公里飛船16個噴射引擎中的4個被山峰刮得熄了火,而引擎的爆炸和高溫燃燒,不僅融化了山頂的黑色積雪,更讓南峰折斷了數百米——今日之后,或許它世界第一高峰的排名要讓給它身旁的北峰兄弟了。
塔克拉瑪干雪原的海拔普遍在五千米之上,夸父農場向右傾斜著劃過雪原,掀起來20公里長的黃沙與黑雪,才冒著濃煙“成功迫降”。
時值東十區下午5點,距離天黑尚有兩個小時,可雪原之上已是一片昏暗。陽光根本無法穿透平流層厚達2000米的沙塵,無法溫暖這片黑色的雪地。
剛開始,我還以為黑雪是光線照射形成的視覺錯覺,可當我走下夸父農場,腳踏實地的踩在雪地上,當積雪在我的靴子下發出“咯吱咯吱”聲響的時候,我方蹲下身體,捧起黑雪,才知道它是天然的黑色——白色的冰晶之中凝結著黑色的碳微粒。
程雪走了過來,她從我捧著的雪中捻起一指雪糝,放在鼻子前輕嗅,然后為我科普:“這是西伯利亞油田的黑煙與高原白雪的混合物,你聞聞,雪里面還有硫酸味。”
我將鼻子靠近黑雪,果然雪中的刺鼻氣味比空氣更濃烈了許多,那氣味就像是十年前我在某座地下焦化廠經常聞到的味道。
“西伯利亞油田的黑煙怎么會吹到這里?”我問道。
程雪說道:“戰爭臨近結束的時候,純種人撤退之時點燃了北方冰原上所有的油田,AI政府無法撲滅這場綿延千公里的大火,于是這火焰便燃燒了將近二十年……”
程雪的解放者軍隊在飛船迫降之后只與守軍發生了小規模的交火,就輕松占領了整艘夸父農場。夸父農場的守軍有五百人,自然不是少數,其中70%還是戰力極強的機器人,剩下的30%是和機器與人類的合成人。飛船迫降之后,機器人卻全都如中了毒一樣,同時倒地不起,而剩下的軍隊失去了機器友軍的強大火力支持,很快就被徹底消滅。
程雪說,這全在他們的計劃之內。“塔克拉瑪干雪原之中游蕩著一個黑色雷暴群,我們稱之為‘黑色幽靈’,雷暴群發出的強大脈沖正是人工智能的天敵,在雷暴中心三百公里之內的一切人工智能相關的機器——甚至平板電腦,全都無法正常運行。”
我長出了一口氣:“難怪,要沒你的解釋,我還以為第三人犧牲了呢!”飛船在雪原停穩之后,第三人便安靜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再也沒動。
我靠近它時,它的眼睛艱難的閃爍了一下,說出了最后一句話:“船長,我可以放假了嗎?”在夸父農場服役這么多年來,它還是首次休息。
睡吧,我的朋友。
【2】
張頌玲正組織人力為初獲自由的囚徒們發放棉衣、棉被。天黑之時,已經有近五千人被拯救出來,他們大多是當年純種人軍隊的軍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夸父農場內外一片嘈雜,哭聲和笑聲連綿不絕。我見到了父親母親找到了孩子,我也見到一家三四口的久別重逢,我還見到多年被困的老夫老妻在黑色雪地上相擁而泣……
最多的,則是兩鬢斑白的戰友們的相擁,他們大多都已經被囚禁了二十多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全都在獄中度過。
程雪讓十幾名解放者戰士為曾經有過軍旅經歷的男性登記,號召他們加入解放者軍隊。隨著一堆堆篝火在夸父農場的避風處燃起,已經有五百多人拿起了槍,舉起了酒,喊起了戰斗和反抗的口號。
我身上的傷口未能愈合,張頌玲不讓我與他們一起慶祝,只是擔心這些老兵灌我酒罷了。不過,這依然阻擋不住老兵們跑向我。
“你可真像程司令呀!”第一個跑來的是個大胡子,他右手夾著香煙,左手拎著燒酒,眼睛里噙著淚花,“太像了!”
他一把扔掉香煙和酒瓶,空出來的雙手扶住我的肩膀,身體激動的顫抖,他仰頭凝視著我,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我卻不知道用什么話來回復他。他既然和父親認識,必定是我的長輩,我應該叫叔叔,還是伯父呢。
正亂想著,他忽然立定站直,右手齊眉,向我行了一個軍禮:“空軍四大隊206團3營營長郭安向程復船長報到!”
我趕緊回以軍禮。
這時候,又有幾個四五十歲的老兵小跑過來,搖搖晃晃,趔趔趄趄,卻全是來報到的。
“206團7營孫樹才報到!”
“空軍第七大隊13團柳謙鶴報到!”
“陸軍207機械師James Cook向英雄之子,程復船長報到!”
“北海道號驅逐艦大副牧野三郎向程成司令之子,我們的解放者,程復船長報到!”
……
越來越多的人跑來,我漸漸就被老家伙們圍在了垓心。我向他們一一回以軍禮,淚腺終于在他們的熱烈凝視下崩潰。我不知道他們是在看我,還是在看父親……
或者,在他們眼中,父親和我早就融為了一體。
“我是你們的孩子!也是你們的戰友!”我的聲線顫抖著,淚眼娑婆。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去,我才見到這支解放者小隊的最高領導——薩德李。迫降的時候,他和幾名隊員沒有及時跑上導航臺,被飛船的應急系統關在了C區的運輸通道內,兩個小時之后才被張頌玲放出來。
沒放幾槍就遭到囚禁,薩德李作為隊長很沒面子,心情自然不悅,所以他和我說話的語氣帶著不客氣,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這病秧子就是程復?”問完了,他卻看向了程雪,直到程雪點頭,他才看向了我。
薩德李一看就是個東西方的混血兒,三十出頭的年紀,下頜留著切·格瓦拉標志性的絡腮胡子,他體格強健高大像是西方白人,但黑色的頭發以及四方臉型卻有東方人的特征。
“謝謝你們!”我友好的伸出右手,等待著他的回應。不過他似乎不懂握手是一種禮節似的,直接無視我的示好,卻指著四散圍坐在雪地篝火旁的男男女女說道:“這是怎么回事?”
我說:“大家剛剛獲得自由,自然要慶祝一番。”
他轉頭看向程雪,語氣不乏嚴厲的說道:“之前的計劃有這部分嗎?”
“這……”程雪低下頭,“沒有。”
薩德李焦灼的看了看腕表:“我們現在得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盡快!”他看向身邊的一個叫Mike的黑人軍官,Mike點了點頭,立刻去傳達命令了。
“去哪兒?”我問道。
他指著昆侖雙子峰說:“連夜翻過昆侖山,前往印度洋。”
“有些難辦吧?”我回頭看了眼正在雪地上或倒或坐的老弱病殘們,對面的昆侖山綿延不絕,落差五六千米高,我一個正常人都不敢保證能活著爬過去,更何況他們,尤其他們其中至少有五百人人都是從C區的人體器官種植區被救出來的。
“NONONO!”他右手食指向我搖了搖,“只有你,以及我們營救你的解放者小分隊!”
“那他們怎么辦?”我指著正喝著啤酒和燒酒,哈哈大笑的郭安、孫樹才等人,以及他們周圍的婦女和孩子。
薩德李撇了撇嘴,攤開雙手:“看命運的安排咯,你知道,他們跟著我們也活不過兩座山峰。更何況我們沒有五千人的補給,帶著他們我們走不出一天,就得被AI政府軍全殲。”
“你們打算拋棄他們?”我看著程雪,程雪咬著嘴唇低下了頭,沒有說什么,顯然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薩德李說:“我們是軍人,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而我們的命令則是拯救你回去,如果方便的話,順便帶些生力軍來擴充我們的軍隊戰斗力——至于拯救沒有戰力的老百姓,不在本次的營救任務之內。”
“可他們是我們的同胞啊!”
“程復!”薩德李終于爆發了,“我再說一遍,這是命令!如果因為一些廉價的慈悲,而擅自改變或放棄命令,這將我們的種族帶來巨大的災難,這責任你承擔的起么?”
我想他還沒搞清楚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我不是他的下屬,自然不用聽他的命令,于是看著他燃燒的眼睛,我反倒冷靜下來:“我是夸父農場N33的船長,我得對每一位‘乘客’的生死負責到底!更何況,他們是我的同胞。”
“蠢貨!”薩德李暴怒,他揪起我的衣領,“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船長?你就是個機器的囚徒,笨蛋!”
【3】
“你說誰是笨蛋?”
一把手槍悄無聲息的抵在了薩德李的后腦勺,一個黑胡子小個子從他身后閃了出來。這人我剛才還見過,他名叫趙德義,是我父親生前警衛隊中的一名普通士兵。
解放者小隊的戰士也舉起了槍,對準了趙德義與我的頭顱。遠處的篝火旁不知誰喊了一句:“干起來了!”然后便有數百人端著槍支,把我們人群包圍。
我聽見郭安喊著:“怎么個意思,要打一架?”
趙德義在人群里回應著:“老郭,這雜毛打算綁架船長!”
人群外立刻起了哄鬧:“放了我們船長,否則誰都別想活!”
薩德李面對著比他們多出10倍的槍支,識時務的松開了我的衣領,乖乖的舉起了雙臂,然后責備的看著程雪:“他們怎么會有武器!”
程雪見薩德李對我不敬,眼神中也有了不滿,于是反而不再像剛才那么畏懼他:“我們的計劃就是吸收生力軍,恰好農場里有軍火庫……”
“你……”
我看著懊惱的薩德李:“不要埋怨你的下屬,否則誰還給你賣命?”我原地轉了一圈,看著我周圍的對著我的十幾支槍的主人:“大家都收起來武器吧!”說完之后,眼前的槍只是晃了一晃,卻沒有放下去。
將解放者小隊包圍的一百余人自然也不會放下槍。
我嘆了口氣,說道:“我們人類之所以被AI打敗到這般田地,就是因為我們永遠在內斗,從人類有歷史記載那一刻起,我們就一直在斗,人類的歷史就是內斗的歷史!”我看著Mike黑色的面龐,他十七八歲年紀,眼睛大而明亮,“一個對自己的同胞都可以痛下殺手的種族,怎么能取得和AI戰斗的勝利呢?要知道,它們可比我們團結一萬倍啊!一個指令下去,所有的機器都會同步執行,它們雖然冰冷,卻從不拋棄自己的同胞,從不屠殺自己的戰友……”Mike看了看旁邊的戰士,最終把槍緩緩的放了下去。
漸漸的,各人都收回了槍支,各自站在風雪之中,大地一片肅穆。
我看著薩德李,也看著程雪,又看著郭安等人,最后將目光落在了趙德義的臉上:“反抗AI,解放人類,就從此刻開始吧!”趙德義將手槍從薩德李的后腦處拿開。
他轉到了我的旁邊,指著郭安等人對著薩德李說道:“這群人中隨便揪個人出來,級別都比你高出不止五級!你算老幾?我告訴你,我當年是程成司令的警衛,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程復船長的警衛!你的人若敢對船長有絲毫不軌,我第一個斃了你……”
我朝著趙德義搖了搖頭,他這才閉上嘴。
除了薩德李和幾個士兵之外,大部分的解放者小隊成員都顧全大局,愿意服從我的指揮。因此,我將五百人編入解放者隊伍,暫時分成了七支百人隊伍,輪流負責第一夜的安保。
而我則與程雪、郭安、趙德義等人商討如何帶著五千人越過昆侖山,回到純種人國家的問題。程雪說,按照原計劃,他們救下我之后,下一步就是翻越昆侖雙子峰南側,找到一條隱蔽峽谷,然后沿著峽谷繞行至新喜馬拉雅山北麓,大約五日之后,就能夠抵達一個廢棄的軍事基地;利用基地里的飛行器,他們將以很小的代價突破AI的喜馬拉雅山封鎖,來到曾經的尼泊爾,如今的印度洋北岸——印度大陸已經沉沒了三分之二——就會有軍隊來接應我們。
但是現在陡然多了五千老弱病殘,這個計劃顯然要改變了。
我們十幾個人討論到后半夜,也沒得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于是我只能讓大家各自休息,然后與張頌玲、程雪去巡視夸父農場的資源儲備。趙德義自從說了要保護我的安全之后,就寸步不離的跟著我,無論怎么勸他休息,他也不聽,所以我只能坦然接受他的安保工作。
迫降之后,夸父農場的備用能源還能維持至少七天,盡管能源充足,卻也無法挽救C區重犯區的大部分植物人的命運。程雪說,C區的植物人如果被采摘三次之后,基本就無法救活了——很多人雖然存在著生命特征,但是已經和植物無疑。
“我們已經篩選了一些可能活下來的人……”程雪嘆了口氣,“哥,你不用愧疚,你如果不迫降下來,所有人都會被折磨致死……”
死了對他們本就是一種解脫吧,張頌玲這樣安慰我。
我們檢查了倉庫區的存儲之后大為震驚,倉庫里面僅有5%的區域存放的是糧食、水果和蔬菜,其余90%的空間都是人體器官,不過絕大部分也被運了下去。除了醫用的器官移植之外,還有一部分的包裝袋上寫的是“食用”。
我在其中發現了“胎盤”、“七月嬰童”等字樣,也就是說,有一部分女人是被用來“生”孩子的,但她們生的孩子,卻只是合成人餐廳中的一道菜。張頌玲計算了糧食的存儲,如果給5000人食用的話,僅夠支持3天。
“什么?3天?”我有些不解,“夸父農場在天上飛了這么多年,怎么資源只夠維持3天?”
程雪說:“這就是AI的策略,他們提防著人類的造反,如果一輛飛船被人類劫持,他們都無需戰斗,也能餓死船上所有叛軍。”
“所以,我們每天吃的飯,其實是地面的反哺?”
“夸父農場作物成熟季節,資源會大量輸送到地面,然后由地面指揮中心根據每艘飛船的消耗,再分配適量的資源。”
張頌玲說:“所以,成哥……即便我們沒有在昆侖山中迷失,那么3天之后,也會因為糧食短缺……”她叫成哥順口,自然不愿意改過來。不過幸好父親的名字是程成,我可以當她喊得是“程哥”。
我點了點頭:“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會活下來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里也沒底,如果這五千人因為我的“叛變”和“迫降”而被活活餓死,那我就成了罪大惡極的魔鬼了,我縱然死了,也無顏見黃泉下的父親。
【4】
“孩子,你終于醒來了。”父親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拍著我的肩膀,剛毅的眼神里流露出慈愛。
我們坐在一個類似于影院劇場的大廳里,大廳中幾百張座椅,但只有我們兩人。我知道這是一個夢,我也知道父親口中的醒來,指的是我明白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父親,我現在很困惑……”
他的相貌還是照片中那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我們擁有同樣的方臉龐,同樣的寬下巴,只是父親的眼眸比我的更為明亮,眉間的皺紋更為深邃……
“孩子,你正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里,而走出漩渦的秘密,往往就在漩渦之中……”
“父親,我們有五千多人,但是昆侖茫茫,我將如何帶著同胞們走出命運的漩渦呢?”
父親笑著說:“孩子,我考你一個問題,世上眾生萬千,可是唯有人類成為眾生之長。到底因為什么才讓人類從眾生之中脫穎而出,成為這顆星球的唯一霸主呢?”
“因為我們比其他生命更聰明智慧!”
父親搖了搖頭:“智慧只是一個方面,如今的AI也很智慧,但是AI如果和人類同時起源的話,最后還是人類會獲勝。”
“一定么?”
“一定!因為,我們的祖先明知草原充滿了危險,但還是走進了草原;明知海洋有危險,卻依然駛入了海洋;明知天空危險,卻仍然飛向了天空……”父親拍拍我的肩膀,“所有生命都是上天的孩子,但每一位父親都會眷顧其最勇敢的孩子,上天也是如此。人類正是勇于挑戰上天,才成為天之驕子,地球上除了人類,沒有一種動物敢于挑戰危險而求生……”
“父親,你的意思是讓我帶領大家走向昆侖,走向絕境,然后絕處蓬生……”
父親沒有回答,卻看向了影院的熒屏。屏幕亮了,巨浪滔天的海洋之中上下漂蕩著一艘文藝復興時期特有的西班牙戰船,戰船前方數海里之外,則是九條貫穿天海的巨型龍卷風……
一個船長模樣的歐洲人站在船頭,眼神堅毅的目視前方,而他的身后,水手們已經被龍卷風嚇得丟了魂。
面對著狂風巨浪,船長抹了臉上的海水:“水手們,前方縱然是惡龍的巢穴,我們也要沖過去!因為,后退比死亡更為可恥!”
父親站起身,踏著虛空,走進了屏幕中,里面的船長忽然化作了父親的模樣。
“孩子,不穿透死亡漩渦,又怎知對面沒有新大陸呢……”
我瞬間驚醒。張頌玲正坐我身旁擔憂的看著我,并為我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做噩夢了?”她關切的問道。
我點了點頭,卻見導航臺的窗戶之外,已有了昏暗的光芒,“天亮了么?”
張頌玲說:“在這個時區來說,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了。大部分人都已經起來活動,大家知道你身上有傷,便沒有叫醒你。”
我很快發現了自己身旁豎著的點滴架子以及手腕上扎著的針頭,又看到了張頌玲的黑色的眼圈,自然就明白了發生了什么:“你半宿沒睡吧?”
她笑著搖搖頭,眼神中盡是溫柔:“我本來睡得便不多,能照顧你,我……我覺得很好……”她羞的把臉別過去,抿著嘴角。
我覺得她還真是有意思,便打趣道:“今天的朝霞……還真是美呢!”
她望向窗外:“地球有幾十年都看不到朝霞了,你又從哪兒看到的?”
“從你臉上!”
朝霞更艷。張頌玲為了打破窘狀,想要轉移話題,“成哥,你給我講講咱們上一次……認識……的故事吧……”
我剛要幫她完善那段已經被抹去的記憶,程雪忽然跑進了導航臺:“哥,不好了!”
我立刻換了張一本正經的臉:“什么事讓你這么慌?”
程雪沒說話,只是扶我起來,拉著我走出導航臺,指著夸父農場的右后方:“你看!”
穿透農場穹頂的玻璃,我望向了昆侖山下的黑色雪原。程雪指的方向,有一團黑色濃云彌漫天地之間,電閃雷鳴閃爍期內。
“那是……”
“那就是塔克拉瑪干雪原中游走的黑色風暴!”程雪說,“看樣子,它是朝著我們來了!”
夸父農場之外,還有人在昆侖山腳下活動著。那是程雪派出去的打獵隊伍,據她說,雪原雖然遭受重度污染,但是仍然有些羚羊出沒,如果能捕捉到幾只,或許能幫我們稍微緩解食物壓力,動物的毛皮還能解決一部分衣物短缺的問題,所以她一大早就和郭安等人商量,派出了一支十幾人的打獵隊伍。
“廣播,讓所有人都躲進農場B區!”我向張頌玲下令,但我實在不敢肯定這巨型風暴到底會給夸父農場帶來多大的破壞,但是農場畢竟是一個鋼鐵巨物,風暴即便能摧毀飛船表面的鋼化穹頂以及種植區,但是位于底部的B區、C區應該是安然無事的,只不過所有人可能還要體會一陣劇烈的震動罷了。
張頌玲發布廣播之后,昆侖山下的打獵隊伍反應了一兩分鐘,幾名隊員才達成一致充滿遺憾的往回走,顯然他們游蕩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剛剛有了一點線索。
張頌玲發完廣播回到我的身旁的時候拿著一支鉛筆和本子——因為計算機無法使用,她匆匆計算著:“目測這是一場可以達到四級颶風破壞力的風暴,當前距離夸父農場約50公里,按照風速60米/秒計算,那它到達農場需要……”張頌玲的筆停住了,她卻沒有說出結果。
“怎么?”我追問。
“成哥……只有10分鐘!”
“10分鐘!”我訝然,風暴距離飛船的確非常遙遠,怎么看都覺得幾個小時不會趕到,但是張頌玲主修的就是空氣動力方面的專業,自然不會和我開玩笑。我跑回導航臺,朝著昆侖山下慢慢悠悠往回散步的士兵們喊道:“風暴10分鐘之后趕到,所有人到B區集合!打獵隊伍請速速跑回農場,以你們最快的速度……”
然后,我們就看到了這十幾人的賽跑比賽。與他們一起靠近的,還有遮天蔽日的黑暗風暴帶來的砂石,只不過奔跑的士兵在農場的左側,而風暴在農場的右側。
風暴雖然還有五分鐘抵達農場,可是劇烈的氣流和雷電卻已經成為先頭部隊,開始對農場進行騷擾。狂風雖然吹不起來農場,但是雷電的攻擊,卻也讓農場頻頻發出警報。
然而,打獵隊伍距離農場尚有七八百米的距離,而且關鍵是,逆風!
生死關頭,卻是郭安這個大胡子與另外十個人駕駛著農場內的反重力采摘車前去接應被狂風吹得伏在地上的打獵隊員。只是當郭安接到了他們的戰友之后,卻同樣被狂風吹得寸步難行,甚至沒有摩擦力的反重力車更容易被風吹走,剛上車的人卻要下車幫忙拖住反重力車……
我們都低估了這場陸地颶風。
隨著風暴接近,帶給我們傷害最大的反而成了被狂風卷起來的石頭,無數的石頭從天而降,砸在了夸父農場的玻璃穹頂上。幸好農場穹頂堅固,可是外面的人只要碰上一塊石頭,最輕的也是重傷……
“外舷四個發動機點火!”我下出命令的時候,張頌玲愣了一下,但還是跑到了第三人“睡著”的位置,啟動了朝向風暴的四個發動機。
“哥哥,這樣農場很容易被風暴吹翻……”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緊!頌玲,加大火力!”
夸父農場外舷發動機啟動帶來的巨大推力讓農場迎風的一側逐漸立了起來,在風暴和昆侖山之間,形成了一道逐漸升起的墻壁。
隨著墻壁升高,郭安等人的迎風阻力自然小了,他們抓住寶貴時機,載著隊友重新回到了農場之中。
【5】
我本擔憂著農場會被風暴吹翻,可是黑色風暴抵達夸父農場僅有5公里距離之時,忽然離奇的左轉,像是來了個漂移似的,轉入了黑色荒漠之中……
盡管這樣,外舷后期完全就不受控制了,夸父農場還是通過啟動另外兩排可用的發動機,才讓農場沒能側翻過去。然而卻被向后推出了將近一公里的距離。
雷暴半小時之后便徹底消失在天際,我凝望著風暴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們看見了么……”在眾人關注的眼光中,我終于回頭說了一句話。
“看見什么……”
“那風暴中,有……”
我話還沒說完,導航臺的門就被人硬生生的踹開了。自然風暴離去,人事風暴又起——薩德李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的闖入導航臺。趙德義和郭安等人剛要掏槍,卻被我阻止了。
薩德李毫不客氣的質問道:“程復!你既然承諾對飛船的五千名同胞負責,那么,我前來領教,你……”他眼光惡毒的掃了一眼程雪,就仿佛在看一個叛徒,“你——們,到底想出了什么好主意逃亡,我們哪天才能啟程,要知道,每耽擱一天,我們回歸祖國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敵人知道夸父農場N33墜毀在塔克拉瑪干之后,必然已經在喜馬拉雅和印度洋沿岸布下了重重封鎖!”
我摸著下巴沒有說話。郭安卻拍著桌子吼道:“你這家伙記吃不記打,你上級沒教你對待長官怎么說話么!”
薩德李方要發怒,卻被身旁的Mike拉了下袖子,于是強忍住心頭怒氣,撇過去頭冷靜了片刻,才說:“船長……請指示,我帶兄弟們出來,得對他們的生命負責!”
我向薩德李點了點頭:“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不過……你再容我思考一天,我還有幾個數據需要確認……”
“再想一天?”薩德李帶著嘲諷的質疑,圍著導航臺幾乎走了一圈,輪番看著導航臺的十幾個人的眼睛,“你們也愿意跟他一起等?”
James Cook說道:“程復船長是我們的解放者,作為一個軍人,我只能無條件的服從程復船長!”
牧野三郎看了一眼James Cook,補充了一句:“更何況,還有那預言……”
“狗屁!”薩德李嘲笑道,“還聲稱對五千人負責,我看這些人沒有你都能活個長命百歲,碰上了你,反而各個都成了短命鬼!”
郭安又要發怒,我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隊長,請你相信我……我要做個決定,只是……只是我得再觀察一天,方顯得謹慎!”我鄭重的看著薩德李,“你也清楚,以我們現在的補給,大家只能活不到3天,所以我們就算走入昆侖山脈,多半也是一死,就算我們真的跨越喜馬拉雅山脈,那說不定還得穿越多少敵人的封鎖線才能抵達印度洋,能在AI政府軍先進武器下活著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我看向導航臺這十幾個我父親曾經的戰友:“既然大家選擇相信我,我也不能草率的讓所有人陪我送命!大不了……大不了我會向AI政府投降,以我的性命,換大家的性命!”
“不要啊,船長!”郭安緊緊攥住我的胳膊。
我拍拍他充滿褶皺和傷疤的手臂:“相信我……明天這個時候,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決定!”
眾人散去,程雪問道:“哥哥,你是不是已經有想法了?”
我轉過身,撫摸著她的頭發,就像兒時我對她那樣:“有了,不過這想法略顯瘋狂,我沒和大家說……”
“什么想法?”
我沒有直說,但我把清晨與父親的那個夢講給了程雪。
“可這只是一個夢!”程雪有點急了,“哥哥,難道你覺得父親是在給你指路……”
“可是,有那么湊巧的事么?”
“湊巧?你不過是日有所思……”
“不!”我打斷她,“我指的是細節——夢里那位船長,我姑且認為他是哥倫布吧,他的面前是九道龍卷風……”
“然而呢?”
“妹妹!”我看著程雪的眼睛,“黑色風暴中,也是九道龍卷風……這是巧合么?父親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我得穿透那九條龍卷風去看看……”
“這或許就是一個巧合呢!”程雪說,“你這想法太瘋狂了……”
“我知道!所以明天,我一個人去探路……”
“不!”程雪眼眶里涌出了淚水,“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我才有了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一把將程雪摟進懷里:“別擔心……”
“你真是瘋子!你這個瘋子……”程雪捶打著我的后背, “為了我,不要去冒險,求求你了哥哥……”
“就是為了你!為了這船上的所有人,才更需要我去冒險!”
程雪的捶打逐漸停了,忽然緊緊的摟住我的后背,將臉埋在我的胸口,哭個不停。
【6】
第二日醒來之后我心中一片悵然,父親再也沒有給我任何啟示,我似乎一夜無夢。
清晨8:32,守在雷達旁的張頌玲忽然向我匯報:“成哥,風暴出現了,正以秒速65米向夸父農場移動!”
“計算一下它到達飛船5公里——不,是6公里處的時間。”
“你等一下……以黑色風暴當下的速度,大約……是在9:28分……對,是這個時間!”
我走到雷達旁,看著那個閃爍著的紅點:“你還記得昨天風暴到達我們最近地方是幾點幾分么?”
張頌玲抬頭愣了幾秒:“也是9點半前后!”她說完,迅速查看了昨天第一次播報的時間點——9:15,大約十分鐘之后風暴抵達飛船附近。
我推測道:“如此看來,這黑色風暴有可能是有既定軌道的在塔克拉瑪干雪原運行的……頌玲,讓所有人躲進B區,另外,請各隊的隊長五分鐘后到導航臺集合,尤其是薩德李一定要來。”
薩德李進門的時候右手揣在上衣兜中,因他在廣播中被“特殊關照”了一下,所以異常謹慎的看著導航臺的每個人。
我知道他的衣兜里必然藏有一把手槍,心中暗笑:這戒備心未免太重了,我若真的想殺你,還用特意廣播通知你?
我看所有的小隊隊長已經到齊,便向大家道:“經過一夜的思考,我已經做好決定——”我的目光掃過他們的眼睛,“大家把命都交給了我,我自然不能辜負大家,所以我今天決定獨自去黑色風暴之下探探路,因為我懷疑風暴是人造的,里面或許有什么秘密……”
“什么?”果然不出所料的,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這太危險了!”
我知道越解釋越迷糊,不會有人相信我的夢境,我若說我夢見了父親,而父親用九條龍卷風暗示我可以闖過黑色風暴,那薩德李還不笑掉大牙?
“大家堅守崗位!”我看向了郭安,“如果我不幸犧牲,請郭營長帶領一支小隊翻越雙子峰向AI軍隊投降,就說是我一個人的叛亂,不關其他人的事;而薩德李和程雪,你們可以在農場內帶足補給,進入昆侖山脈打游擊,伺機返回祖國……”
“船長……”
“這是命令!”我皺著眉頭。漸漸的,質疑和擔憂的表情漸漸消退,每個人都回以我一個鄭重的軍禮。
就連薩德李也不例外。
只有張頌玲走到我的面前,溫柔的說:“成哥,我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
可是張頌玲只是搖了搖頭:“我不是軍人,我不用服從你的命令!”她溫柔的眼神變得篤定,“我永遠相信你,你做什么都是對的!”
我心中感動,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我和張頌玲穿著兩套C區的生化服,駕駛著一輛越野摩托,逆著風駛向了黑色風暴。我看著儀表盤,在駛出6公里之后,將車停好,然后伏在一處凹地里等待著風暴靠近。
摩托很快就被吹回了夸父農場之下。
我與張頌玲緊抱在一起,將她掩在身下,無數砂石在我背后嘩嘩劃過,我就像是伏在一道激流之中。
9點25的時候,風漸漸變小了,我側臉看了一眼黑色風暴——一道黑色的風墻就在我左前方不遠處立著,風墻筆直的從天上垂了下來,從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龍卷風扭動的腰肢,而卻能看見頭頂雷電交加的濃云,它仿佛張牙舞爪的恐嚇著每一個欣賞它的人……
隨著風墻逐漸向前推進,我所感受的風卻越來越小,我甚至敢坐起來看著風墻是被什么推到了我的面前。然后,我摘掉了頭盔……
空氣如春風般和煦溫暖,再也沒有了惡心的焦糊味兒。
張頌玲見我摘了頭盔,也將頭盔褪了下來,“咦?這是臺風眼么?”說完這話,她就知道錯了,因為她發現自己依然處在風暴之外,而非風暴之內。她神情激動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這是一種什么氣候呢……”
我回頭看向夸父農場,能夠清晰的看見無數砂石噼里啪啦的砸在農場的穹頂上。導航臺里還有幾個模糊的人頭,似乎是郭安等人正通過望遠鏡觀察著我們的安危。
我回頭向他們招了招手,也不知道他們能夠看到。不過,風墻似乎因此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因為,它就像一輛車一樣,陡然停在了我的面前三米處。它停下的剎那,周圍“嘩”的一聲,砂石全都掉在了地上,之后便是萬籟俱寂。
張頌玲近距離的欣賞了這如神跡般的一幕,張大了嘴巴和雙眼,說不出一個字。
我踩著黑雪慢慢的靠近風墻,才走了三步,風墻中忽然放出一束紅外線似的光束,靈活的在我身上掃描了大約四五秒,然后紅外線消失,黑色風墻 “呼”的一聲,在我的對面裂出了一道縫隙……
一道筆直的裂縫,耀眼的白光從裂縫中照射過來,就像是兩扇滑動的大門左右展開。風墻的裂縫越來越大,直到敞開了一道寬約三米左右的通道才停止。然后白光不再耀眼,黑云的兩側形成了兩道高聳入云的銀色墻壁延伸進去,墻壁的盡頭是一扇金屬大門……
【7】
“這是一座城堡?”郭安和趙德義率領二百人的軍隊率先趕了過來,和我一起站在這扇銀灰色的大門前,驚訝的說道。
我點了點頭:“不止是城堡,看這規模堪比一座小型城市——把城市隱藏在風暴之中,隨著風暴在荒原移動,這真是人類的杰作么?”
趙德義說:“肯定不是AI!這群孫子連靠近都沒法,怎么會是他們創造的。”
“那就只能是人類咯!”郭安說,“可我咋沒聽說還有這碼事?哎,也有可能是外星人……”
趙德義反駁道:“外星個頭啊!他們哪兒有這么無聊。”
正說著,薩德李騎著摩托載著程雪來到門前,程雪才下車就跑過來抱著我:“哥哥,你可嚇死我了!”
我撫著她的頭發:“還記得我們昨天的談話么,爸爸他真的……”
程雪連連點頭。
我看著她和薩德李說道:“我和郭營長、頌玲等人都是囚犯,全然不知這座風暴城市的來歷,你們在外面聽說過什么嗎?”
薩德李緊皺著眉頭沒說話,程雪搖了搖頭,她說:“我們只知道塔克拉瑪干上自五朵金花之后便有了這一團黑色雷暴,但這雷暴如何形成,目前也沒有準確答案,更沒聽說這雷暴中還有城市……”
張頌玲忽然說道:“如果真和五朵金花有關,那么……那么我反倒覺得,這是人類為核爆做的緊急備案!”
“備案?”
張頌玲道:“比如這是一條退路、一座避難所之類的……可能當初的政府也認為無法打敗AI,為了免遭人類滅絕,于是準備了這個避難所,給自己留了一步棋。”
程雪點了點頭:“頌玲姐的推測有理……只是,我們將怎么進去呢!”
我指著大門上一塊向上斜翻的水晶凹槽道:“這好像是個指紋鎖,也像個虹膜鎖,可我都試過了,完全沒有反應……”我向他們道,“你們都來試試,說不定誰就能打開呢!”
張頌玲道:“成哥,指紋和虹膜這是多古老的解鎖方式啊?如果真是那樣,那你給我一臺計算機,我不出10分鐘就能把鎖給你打開……”
“可這里沒法用計算機啊!”
“這……”
程雪湊了過來,端詳了半晌:“哥哥,這的確是個鎖,不過并非靠指紋和虹膜去解鎖的。”
“那靠什么?”
“基因!”程雪看著我的眼睛,“這是一把基因鎖!”
“什么叫基因鎖?”我們全被這個新名詞驚得呆住了。
程雪解釋:“簡而言之,就是靠特定基因堿基序列才能打開的鎖——呃,你們還不懂么……好吧,我再說的簡單點,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基因序列的差別很大,但是具有血緣關系的父子、母子之間的DNA或RNA序列會通過遺傳,始終有一段相同的,也就是說,只要某一人根據自己的基因序列設置了密碼,那么即便經過一萬年,他那時候的后代來開鎖,這把鎖也能打開,但是換個人的話就不行了……”
我們逐漸開始點頭,終于聽了個大概。
張頌玲說道:“既然如此,我覺得成哥一定能打開這把基因鎖,畢竟剛才有一束光掃描了成哥的身體之后,風墻就停了。”
“那我試試吧!”但我還不知道如何去試。
“哥哥,用血液!”說著,程雪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遞了過來。
我以匕首劃過指尖,擠出了一豆血液滴在水晶的凹槽之上。果然,水晶忽然像是海綿一樣瞬間把血液吸了個干凈。
過了大約五秒,水晶忽然閃了三下紅色光芒,之后便沒有任何反應。我們白白驚喜了半晌。
“不對?”張頌玲疑道,“那還有誰能打開呢……程雪,不如你來試試!”
程雪說:“哥哥都打不開,我自然也打不開了,說明這把基因鎖和我們的血統無關啊!”她看向薩德李,“薩德,你來試試!”
五分鐘內,薩德李、郭安、趙德義,以及幾個士兵都試過了,基因鎖每次都是閃爍紅光。最后,張頌玲本害怕流血,但最后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在我的鼓勵下,忍著疼痛,也放出了一滴血……
五秒之后,藍光閃爍。
“咔……”的一聲,白色的霧氣從裂開的門縫中傾吐了出來,我們沒有人去留意門中有什么,全都驚訝的看著張頌玲。
程雪問道:“頌玲姐,你父母是什么工作……”
張頌玲也覺得不可思議,她茫然無措的看著我們:“我……我記憶中……他們都是老師啊……”
“老師?不可能!”程雪說,“你的記憶一定也被刪改過了……只可惜我身上沒帶藥水……”
我問程雪:“她的身世你不是調查過么?”
程雪攤了攤手:“我哪兒調查的那么仔細啊!我們的計劃里本沒有頌玲姐這部分的,誰知她能和我們走到這一步?”
張頌玲有些委屈的看著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我笑著安慰張頌玲道:“你憂慮什么,能打開這門總是好事,看來我們今天能聚在一起,真是天意啊!”
我想起了父親的夢,莫非冥冥之中,父親的靈魂真的在祝我一臂之力?
進門前,我向夸父農場下達了一道命令,讓郭安回去傳信,農場的五千人隨時做好入城準備。而我與趙德義、張頌玲、程雪、薩德李率領二百人的隊伍,率先去探索這座不為人知的風暴基地。
如果這座基地真如張頌玲所猜測的是人類的避難所,那我們這五千同胞就有救了。
白色的水霧從門里飄出,大約五分鐘之后才逐漸淡去。
我拿起一把沖鋒槍走在前方,趙德義卻硬要擋在我的身前,“出發!”我揮了一下手。
然而,我們還沒有邁步進入大門,卻看見前方影影綽綽的薄霧之中,已經站著一個人,距離我們只有十幾米。
“誰?”趙德義喝道。
那人左右搖晃了一下,又向前探了探腦袋,仿佛也在觀察我們,卻并沒有答話。
我說道:“無論你是人類,還是機器人,我限你十秒內舉起雙臂,否則我們就開槍了!”
這時候,程雪忽然說:“哥,好像是個女人……”她說出這話的時候,我也看見那人的飄飄長發……
“六……五……四……”
忽然,那人伏在了地上。我連忙后撤,“大家掩護!”然而,那人卻沒有扔過來什么炸彈。
趙德義說道:“船長,你在這里等著,我和兩位兄弟過去看看!”我點了點頭,趙德義便帶著兩個人舉著槍走了過去。
“不許動啊!你若有什么動作,我可開槍了。”趙德義警告道。
三個人一步步的靠近那人,在還有不到五米處的時候,那人忽然消失了。
“船長……不見了!”趙德義回頭道,“可能是個全息影像罷!”
我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兆,忽聽程雪吼道:“后面!后面!”然而已經晚了,趙德義右側的一名士兵的頭顱已經被那黑色的人影擰掉了……
那人現在就站在我們和趙德義中間的位置。
“頌玲姐……”
張頌玲“嗯”了一聲。
程雪指著那人又說道:“她……她是頌玲姐……”
那人咧著嘴朝我們一笑,我才看她的臉——她竟然長著一張和張頌玲一模一樣的臉龐,只是更顯慘白。她全身赤裸,過腰的長發成了她身體唯一的遮掩,而她的右手還拎著那個血淋淋的頭顱。
張頌玲尖叫一聲,便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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