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家”,這是我的家,我卻第一次見到。這是一個筒子樓里的兩間房,有一間還是洗漱間改造的。洗漱間原本一直在用,后來因房屋改造或是住房緊張,把洗漱用的水籠頭移到樓外面,洗漱間隔成了兩間小房。一間分給了隔壁的鄰居家,他們也有四口人,只有一間房,另一間分給了我們。
在我們來之前,父親軟磨硬靠找領導,總算拿到了這間房的鑰匙。父親最怕求人,他臉皮薄,能自己做的事盡量不麻煩別人。這次可能怕我和母親居無定所,應該使出了渾身解數。
我們放下行禮,已經到中午。哥哥在學校吃。父親從一個抽屜拿了幾張小票,拿了兩個搪瓷缸子,一會就端來兩滿碗的飯和菜。
家不遠處有一個職工食堂,每天早中晚三餐供應。到A城市才覺得生活的便利。在東北,任何事情都需要自己動手,哪怕去買點東西,也要走好遠的路。這是一個工廠大院,家屬區離工廠不遠,生活所需一應俱全。
學校、醫院、食堂、小賣部、甚至是開水房,到了夏天還有冰糕供應。從出生到走到生命的盡頭,似乎在這里可以完整地過完一生。
等認識了路,我最愿意去打飯,我嘴乖,叫人家叔叔阿姨,總會多給我一點。買面食不光需要飯票,還要有糧票,分成粗糧和細糧。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米飯被劃分到粗糧之列。在印象中粗糧是玉米面窩頭什么的,難以下咽,但米飯不,吃起來可口,還軟糯香甜。所以,都愿意買米飯,米飯也最搶手。每天要早去排隊,就算早排隊也可能買不上。有時去晚了,看到買到米飯的,眼睛一直盯著人家的飯盒,想那米飯會飛到我的飯盒里似的。
家不遠還有一個開水房,有專人在那里燒開水,12小時開水供應。前面有開水籠頭,一墻之隔的,是一個很大的鍋爐。那個鍋爐是燒煤的,鍋爐房一進門兩側是挺高的煤堆,淋淋灑酒的,走出鍋爐房好遠,還有黑色的印跡。那個燒煤的老頭,每天都在頭上綁一個白頭巾——其實白色是影影綽綽看到的,黑色布滿了頭巾,在一些黑色沒有遍及的空檔里,看到了白色——如果那還算是白色的話。鍋爐在爐子的下端開了一個口,爐蓋面向門口,每次老頭都是用鐵锨打開爐蓋,里面是燒得通紅的碳火,火苗蹭蹭往上竄。老頭用鐵锨盛了煤送入到鍋爐的口中,火苗被暫時壓了下去。老頭又用鐵锨關上爐蓋,拿起旁邊的白色搪瓷缸子,坐到門口的矮凳上喝茶去了。這時他會點上一支煙,煙霧騰起,他狠吸一口,又吐出一些煙圈來。
我坐在樓門口,哪也不敢去,每天與我對坐的,就是那個燒鍋爐的老頭。
坐在小凳上,無聊透頂時,就用手在地上畫畫。等畫到手指發黑,就快到中午吃飯時間了。
我拿了缸子和飯票早早地去食堂排隊,買回飯,等父母回來吃。
你也許奇怪,我為什么不去上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