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半山腰上,氣候有些寒冷,油菜花開得也比較晚。
農村人,一輩子指望地里的莊稼。玉米,麥子是主糧,大米需拿黃豆到糧所去兌換,芝麻炸香油,油菜得菜籽油。一家的生計,全靠運帷籌幄。
春天,是播種的季節,松土,施肥,播種,鋤草,母親在地里忙著,心里滿是希望。放眼望去,山變綠了,麥田也碧綠碧綠的,野桃花一樹一樹地綻開,桐子花像一朵朵小嗽叭,白里透紅,最惹人注目的是一畦畦油菜花,金燦燦地鋪滿視野,給大山穿上“黃金”衣,時而“衣襟”,時而“下擺”,紅的,黃的花,“繡”得恰到好處。
走近了,一陣陣花香彌漫。蜜蜂忙著采花粉,談著情,覓著愛,唱著歌。蝴蝶翩翩起舞,展開羽翼,比誰的翅膀更鮮艷?誰得到寵愛更多?
一陣風過,油菜花笑了:有的呡著嘴,笑不露齒;有的害羞低頭,眼角眉梢漾開了柔情;有的張開嘴巴,點頭哈腰;有的嬉嬉地竊竊私語,擠擠挨挨,“你”擁著“我”,“我”貼著“你”,滿眼的嬌媚,滿心的祝福。像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眉目含情,紅暈漾開,正期待著心上人,款款走來!
大自然真美啊!萬物都冒出了新芽,嫩得像嬰兒的肌膚,柔軟,清新,芳香。每朵花,每株草,都昂然地綻放著,吸收著大地的“乳汁”,沐浴著陽光。母親總是低頭干活,顧不上欣賞大自然。
陰歷四月二十左右,麥子快成熟的時節。油菜豐收了,一枝枝飽滿地顆粒,壓倒了“身體”,半傾著,一半挨著地,一半努力地“抬頭”張望著,相互傳遞著溫暖。油菜根部先黃,一點一點地傳遞著,浸透著,快到末稍時。母親咔嚓一下,從根部砍斷,一攏攏聚合,用背簍背運回家。
這時,家門口地板打掃干凈,鋪上塑料皮,將成捆的油菜“站立”著,支成十字架,相互間留距離。爆曬一兩天,油菜莢會自動“啪”的炸開,黑黝黝的,圓滾滾的,珍珠一般地油菜籽,撒著歡兒,跳著舞,蹦得到處都是。
小鳥在門口嘰嘰喳喳地叫著,迫不急待想飽餐一頓呢?奶奶用準備好的長竹竿,朝著空中揮了揮,嚇得小鳥,魂都掉了,呼的一聲飛走了。停在遠處,時刻關注著,只要主人不在,倏地一躍,啄啄地偷吃著,享受著美味佳肴。
中午,母親左手腋下夾著油菜根部,右手拿著棒槌,使勁地敲打著油菜莢,只聽雨點似的“啪啪啪”油菜籽紛紛墜落,一會兒工夫,小山丘似的菜籽,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母親將所有的菜籽都打了下來,還得晾曬幾天,只到菜籽水份曬干,找來干凈的袋子,封裝好,以免夏季生蟲。只等臘月,閑了,馱到油坊,炸出菜籽油。
油菜從出生,冒著嚴寒,頂著風雪,一寸一寸地向上生長著,風吹雨打都不怕。春天,綻開花蕊,吐露芬芳,引來了多少游人,駐足觀望,嘖嘖稱奇,大飽眼福。然后,碩果累累,綴滿枝頭,直到成熟,由菜籽變成菜油,光榮地走完一生。
看到油菜花,自然想到母親,降臨在苦難的歲月,沒上一天學,勤勤墾墾幫外婆帶大了弟弟妹妹。嫁給父親,一生都在地里操勞著,默默無聞地奉獻著,直到生命終結。
母親,何尚不是一株“油菜花”呢?一直在我的記憶里綻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