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明月在,曾照..
? 曾照彩云歸。
? 解晉有些無所事事,他抬了抬頭,天上的月亮也一樣無所事事,像個咸蛋黃,顧自發著油膩,無趣到了極點。
? 不遠處的廟宇有和尚敲擊木魚的嘟嘟聲。“普度個什么的眾生,過節了嘟嘟囔囔給鬼聽。”
? 解晉抬了抬步子,向著廟走去。
? 菩提寺。木魚敲得不陰不陽,廟名也起得不陰不陽,說不出的味道,總之,不太讓人待見。額..至少不讓解晉待見。
? 算了,解晉不待見和尚也不是天把的事了,他在很多很多年之前,有個友人,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友人名叫陶渙,多快意自在的名,人也生得瀟灑俊秀,平得去學了禿驢,卻說是一朝頓悟了。解晉嗤笑,頓悟個什么?
? “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解晉想起那段操蛋的記憶,都覺得胃酸。見鬼,還真是見鬼。讀書人不好好讀書,去尋仙了。
? “晉安,你不知道,我是有緣人。”陶渙說著還眨了下眼睛。解晉,字晉安。 “癡傻是病,你可仔細著,求仙問道這么容易,田里還用著什么莊稼漢,誰誰又坐什勞子的高堂,索性放筆的放筆,扔鋤頭的扔鋤頭,圣賢就教給你問鬼神的本事?”“你這是獨不許百姓點燈了。”解晉一窒,“你聽哪個多嘴多舌的放得屁?”陶渙不答,搖頭笑了一下。
? ? 解晉想了想,更覺不愉快。糟心,真是糟心透了。破廟,衰得像是要倒,怎么也不像是受了哪佛庇佑的樣子。想著伸手一推門,門輕飄飄得開了,讓人覺得有些瘆人,里面有個老沙彌蒲團跪坐,口中之詞未歇。
? ? “喲大師,大師今天月圓,好大的月亮,您也不過節?”老沙彌起身一禮,一聲佛號后,道“原也身離凡塵,這些節日倒也沒甚講究了。倒是施主緣和不與家人相聚?”
? ? 解晉有些無言,“大師好會說話。”老沙彌偏了偏頭,笑了。“那我于施主作陪,施主可別覺寒磣了。”說著拖一蒲團,相對而坐。
? ? “敢問大師稱呼?”“貧僧法號渙海。”解晉怔愣了下,心想莫不是和尚起這個法號就像村頭叫二狗一樣稀疏平常?這邊想著,那老和尚又端起了茶水,替兩人倒著。袖擺微垂沒能擋住手腕子,解晉看到了腕上兩個紅點像是被蛇,嚙過的樣子。解晉隨口恭維道“不愧是大師了,法號也不一般的別致。”老和尚又笑,端得是八方不動的好涵養了,說“家師給的名字。”話至此也沒甚好說的,卻是解晉又莫得起了話頭。
? ? “大師,這兒廟風水可不好。有德者不立危墻,我與大師有緣,是以有此一言,勸大師還是早做去留打算。”
? ? “這話怎么講?”
? ? “同您說個故事,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解晉笑了笑,豆大的燭火搖曳,印得眸光也跟著幽咽。他繼續講了下去。“從前,這也喧嚷過,那真的是太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這里還是個書院,一群小娃娃嘰嘰喳喳的跟著教書的夫子學舌,左一口之乎者也,右一口什么者乎,盡一些狗屁不通的東西。讓人煩躁得很。”說著,像是講到有什么值得玩笑的事“大師,您也知道的,有送的起孩子來學堂的,自然也有送不起的,當地有個種田家人的孩子,家窮得恨不能當了褲子,偏還生了一筐小崽子,大的都能跑能蹦了,小的才剛能走呢,再小點的還跌跌撞撞的到處爬著,最小的張著嘴兒的等著奶喝。您說這么著,就是個世代窮苦命了不是?自然也沒錢讀個什么書了,圣賢書圣賢書,也不是什么破落戶都碰的起的東西。”解晉押了口茶,繼續道“面朝黃土的人自是看得明白,孩子哪能管那么多呢,放著牛,都偷偷把牛給栓一邊,趴在學堂口偷師,嘖嘖,教書的老先生是個久試不中的酸秀才,文采不知幾許,反正孔方兄是識得分外靈清。沒錢讀甚書,哈哈哈這話倒也算是中肯了。解晉敲了敲桌面。“可是,可是小牧童不死心啊。逮著機會便偏偏趴上了學堂口,也不管旁人待見不待見了,后來啊...本來也沒什么,可一次那小牧童又被教書老頭發現偷師,老頭氣氣嚷嚷要來趕他,他慌不擇路啊,踩到了一條草叢里的蛇,嘶,那蛇也算是受了無妄之災了,扭頭便咬了牧童一口。”解晉張了張嘴,露出森白的牙,“牧童搖搖晃晃著,走了幾步,蛇毒本來還有解,偏偏,偏偏牧童突得想起來了牛還在學堂旁拴著呢,又晃著要去找牛,然后,誰知那老先生正在牛旁候著呢,就等著逮那個白蹭他課的小崽子,這好不容易逮到了,一教尺下去,中蛇毒的小牧童一下便脫力栽倒下去,好巧不巧磕中了基石,沒了氣息,就倒在了他的牛跟前。”
? ? 老和尚愕然道,“竟有這樣的事,這教書匠也..”“我還沒說完。”解晉擺了擺手。繼續講起“后來啊,后來那頭牛看著小牧童這么沒了,哪兒還能罷休呢,教書匠索性也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那牛,捏筆的手操起刀來也不費勁了,可見人被逼的狠了,真是樣樣都會。”
? ? “后來呢?”“后來啊..小牧童家那么多孩子,死了一個雖然難過,可也沒什么辦法,更不會同人拼命,死了就是死了,你佛說人死如燈滅,就那么一會兒事,不過...”
? ? “嗯?”和尚的身體向前傾了傾。
? ? “不過,那個教書匠后來也死了。哈哈哈”解晉笑得有些暢快。
? ? “怎么說?”
? ? 解晉移了下目光。“怎么死得?被蛇咬死的。那蛇目睹了過程自是有些憤憤。”頓了頓,又笑道“所以說,大師,我同您講這地方不吉利,您還是快些搬了吧。那教書匠可就死在您身下這片地呢。這學堂后來自然也辦不下去了,從此,這地方就沒順過,自然了,現在的廟也這副鬼德行。”外面的月亮還是很圓,燭光有些慘了,隱約讓人覺得誰的眼瞳有些豎直。不寒而栗。
? ? 名叫渙海的和尚覺得有些寒意,問到“當真?”
? ? 解晉就笑,“傳聞而已,我也是聽來的,不過,凡是故事嘛,總是有些源頭,大師好自為之。天不早了,就此別過,日后若是有機緣,解晉改日來訪。”說完到時大方的一禮。“大師不必相送。”
? ? 渙海在原地還有些愣然。
? ? 老和尚當晚像被夢魘住了。驚鴻之間,見著有什么東西細細長長閃著黑色的鱗光,掠影而過。蛇!還是條大蛇!
? ? 他忽得驚醒,一抬頭窗外月色皎潔。心里仿佛有什么踟躇攀沿。好像和誰暢談過很多月圓時候了。
? ? 和尚張口“當時明月在,曾照..”詩的下半句本應有人來接的,和尚在心里默默得自己補充完了。
? ? 曾照彩云歸。
? ? 真好,似是故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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