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要當編輯,母親嘲笑我:“就你能當編輯?”又說了幾句嘲諷的話,我不敢還。其實我想當的是作家,我知道母親歷經滄桑,和夢想越走越遠,她不相信夢想,所以我才沒敢說。她說:"你寫一個給我看看。”
母親出的題目是——偉大的母愛。還說要我寫一個,弟弟寫一個,我和弟弟都不以為意的笑。母親說:“看誰寫得好。”我不無諷刺地說:“看誰馬屁拍得響。”母親放聲笑。
母親本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我相信她年輕時一定長得漂亮,事實也是如此,我見過她年輕時的照片。是歲月銷毀了容顏,現在別人看她再不如看藝術品一般了,誰也不能做一輩子的藝術品,在這臟亂的農村更是如此。
她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盡責的母親,兒時騎在她雙腿上跟她交流的時光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我還小,她還沒經過太多磨難,她會朗聲笑,會和朋友閑聊,開一間小小的診所,用十幾年來刻苦學習來的知識治病救人。母親通常是閑著的,診所里不會一直有病人。也許那個時候出外打工的年輕人比現在少,所以生意也比現在好做。也許那時母親心態好,不順心的事情也就少。
普通的母愛格式就是把好吃的留給你吃,把好玩的讓給你玩,天冷添衣,下雨送傘。我母親也不過如此。我從小就寫這樣的日記,說媽媽多愛我,接受愛的方式也就是放學后吃媽媽留給我的一點零食,喝媽媽留給我的好喝的飲料。一次,母親拿出盛在保溫杯里的一點椰子汁,說是誰誰誰的椰子,想想別人定只分享了半杯純正的椰子汁,母親還要留到我放學。椰子汁的味道我不記得了,喝椰子汁的事好像有些酸楚,有些可憐。
母親對我百依百順是說不上的,她要教育我,管理我。在我還是一個胚胎的時候,媽媽就要看書學習教育知識。她在被窩里教我一加一等于二,在診所里教我畫向日葵。從我呱呱落地到牙牙學語到和她爭吵,這漫長的過程中,她從來不曾離開我太久。我很慶幸有一個能日日團聚的家,不像我身邊那些只跟著爺爺奶奶度日的同學。
母親會給我穿整潔的衣裳,會給我樹立正確的審美觀。上小學一二年級時我特別喜歡一件小冬裙,可母親總不肯給我穿,說天氣冷,說裙子小了,她的觀點是正確的,那時我小,吵鬧她也不煩。她倒是愿意給我穿迷彩服,小小的我覺得那是男孩子的衣服所以不肯穿,現在翻看兒時的照片才覺得那件迷彩服穿起來好看,后來我穿起來小了,媽媽就給弟弟穿上,衣服的價值就盡到了。
她時常點評我胖了、瘦了,教我合理的飲食。母親學醫,所以對人體健康特別注意。我從小就受她叮囑不要和同學共用杯子,不要吃掉在桌子上的食物。偶爾在學校違背了她的叮囑我會覺得愧疚,這種衛生觀念深入我心。
母親會發怒,我和弟弟從小就擔心惹媽媽生氣,她的數落是對我和弟弟有力的約束。她不許我跑遠玩,可我的同學都是留守兒童,他們想走多遠就走多遠,爺爺奶奶一般是不會管的。她的管教使我在玩耍時有了極大的約束。我整日呆在家里,那時還小,不會覺得無聊,母親也沒教過我什么是無聊,也沒說過自己很無聊之類的話。現在的年輕媽媽們就不同了,鄰居家的小孩子就整日嚷著自己“無聊死了”。
母親受過奶奶的氣,挨過伯母的打,經歷過欺騙,打過官司。她變老不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是一夜之間的事。無私的歲月,毀了我完美無瑕的媽媽,讓她衰老,讓她暴躁,讓她染恙在身。
現在的她時好時壞,時喜時悲,喜怒無常。我知道我愛她,我相信她愛我。書上說,要時常陪在媽媽身旁,多牽著媽媽的手,能為媽媽減輕病痛。在我能陪伴媽媽的日子里我哪兒也不去,不管陪伴中是否時時刻刻都能感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