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快G4869次列車到站,請搭乘快G4869次列車的……”
夜晚天灰蒙蒙的,火車站卻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我拖著疲憊的軀殼賣力的往住處去,廣播在耳畔回蕩,刺痛了每一縷神經末梢,我決定辭職。
02.
一個月前,南城。
“喂,請問是符先生嗎?您的快遞到了,請您到樓下簽收?!蔽也患辈宦膶﹄娫捘穷^說道。
“???你在哪?是南城嗎?……媽,那個男人又把快遞往那邊寄了,真是受不了。”電話里傳來的,是個女孩聲音,聲音漸漸變小,伴著拖鞋蹭地的聲音,后面的話似乎不是對自己說的。“也是的,下次我會提醒他,你明天下班順路帶過來吧,反正你在那邊上班。”電話那頭一直都有很小的對話聲。
“……喂,明天能過來嗎?”那個女孩對著麥說著。
“……哦,這樣啊,那符小姐你看我明天下午來,可以嗎?”我側了側身子,仰著頭,看著快要沉下去的夕陽。
“可以,謝謝,但我不姓符?!?/p>
“嘟嘟嘟”
看了看手機,無奈的笑不出聲來。
于是塞進口袋,扭著電動車而去。
媽的,你不幸福,關我屁事。
03.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并且去接受這個社會給你帶來的一切你認為黑暗的東西,因為你渺小的樣子就像沙堆里消失的一顆砂礫。
清晨第一縷陽光挺耀眼,當然了它不是灑在我的額頭,而是床腳。小黃躺在電腦椅旁四腳朝天,它瞇著眼的樣子像個老頭。
一只可愛的歐洲短毛貓,似乎被我起身的動靜吵到了,四只萌爪直直的伸展,而后又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著。
我該起床了。
刷牙刷到一半的時候,鬧鐘響了,小黃埋怨的‘喵’了一聲。
我出門了,今天要送的快遞不是挺多的。
騎著電動車,后面載著一個巨大的簍子,里面放著快遞。
我是林木,專科畢業,一個沒啥偉大理想的人,喜歡自由,和書還有貓。
你問我為什么做了郵遞員,因為我還沒有想好這輩子怎么活。為了防止父母的嘮叨,我選擇先壓制和堵住他們的想法。
中午,家。
“爸,我說了我現在很好,您先被給我介紹工作?!?/p>
“林木,不管怎么樣你也不能去做郵遞員,我和你二叔說了,下個月你就去他們公司,你也玩夠了,好了你也別拒絕,這也是你媽的意思?!?/p>
“我吃飽了?!?/p>
我把小黃抱進房里,關上門,我看著小黃,心里想起了很多往事。
還記得高三那年,有個女孩對我說,我們以后一起養一只貓,要養那種流浪貓。她握著手里的水杯,望著里面晃動的水。
“我不能拯救所有的流浪貓,但我能盡自己所能?!?/p>
你知道嗎,那年冬天一點也不能,即使外面下著鵝毛大雪,我也想忍不住給你戴上我的圍巾,你戴眼鏡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單純的小文青。
就是那種在大雪磅礴的窗外,用修長的指關節在走廊的玻璃上抹去一小片視野,看著你在積滿灰塵的白熾燈下,你是那么的神圣。
我喜歡你,但我不說。
后來我們大學時見過一面,你當時問我,為什么沒有告白,我只是尷尬的笑了一下,看著你男朋友手里握著兩支冰淇淋遠遠地站在那兒,我覺得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哎呀,現在不挺好的嗎,你忙吧,我先走了?!?/p>
看著他倆走遠,心里刺痛了一下,是啊,我為什么沒有告白。
有人曾一本正經的告訴我:愛一個人就是讓她幸福,如果不能給她幸福,就祝她幸福。
其實我只是被自己的懦弱給桎梏,被可笑的環境抹滅,被稚嫩欺騙,最后讓歲月死死捏住笑柄,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喪失自我。
···
漸漸地,我迷迷糊糊的倒頭入夢,全然不顧下午還有一單快遞要送。
04.
“喂,媽,你把那個快遞手機號發個我,我在這等了他一個小時了!”。
南城。
小區門口停著一輛SU斯巴魯,主駕駛坐著一女孩,她低著頭擺弄著手機。
“叮鈴鈴~”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了我的夢,我耷拉著眼瞼找到手機。
“喂?哪位?”我捋了捋前劉海。
“喂!喂,我說你怎么當快遞的?你說今天下午來送快遞,我在這等你很久了,你人呢?”一股夾帶著怒火與燥熱的語氣,讓我更加清醒。
想起來了,我去,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啊對不起,不還意思不好意思,您現在還在嗎?我離你那不遠,我十分鐘能到!”說著我急忙收拾東西,出門了。
遠遠地看見一輛黑色SUV斯巴魯,主駕駛正開著門,里面出來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七分褲,短體恤,長發,面容···
面容,不會吧,真的好相像,但絕不是她。
可怕的人生。
“您好,這是您的快遞,不好意思,讓你等這么就久。”我把快遞遞給她,一個勁的道歉。
“好了好了,我也沒說怪你,就是等了挺久的,算了?!彼粗?,可能覺得我道歉的有點幽默吧,拿著筆簽收了,便轉身進了車里。
直到她走了,我才回過心思,為什么會在同一座城,都能有這么相像的人,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05.
一晃的時間,像洪水像猛獸,淹沒城市,吞噬一切。
月底了。
我非常不情愿的走出了辦公室,我覺得我是個稱職的郵遞員。
但我依然辭職了。
依著我爸媽的話,去了這家汽車服務公司。
我的那個二叔也只是一個能管事的員工,所以也沒人會套近乎,我也不需要哪些虛與委蛇的姿態。
我在這家私企公司擔任銷售顧問,其實只是一個整天戴著“微笑面具”的機器。對于這樣一個營利性的法人團體,我沒有一絲歸宿感,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被迫來他們公司。
我的到來對公司來說,就像一杯水里又加了一滴水,有沒有都一樣。
沒有一絲趣味還要整天面對那些不買車你卻不得不過去介紹,甚至想盡辦法讓他買點什么。
我想我就要爆發了。
和我一樣,那個女孩也因為她那個有錢的后爸而大鬧一場。
一氣之下,開著車去旅游了。
與此同時,我也因為公司的事再一次辭職。
獨自一人,去了大理。
06.
為了應付父母,讓好兄弟找了借口說去了外地朋友結婚,這才匆匆買了機票。
我很少出遠門,這算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一個人出旅。
兩個半小時,在機艙里望著平流層上翻滾的云,我覺得自己就是上帝。我沒有單反,拿起手機對著窗外拍了一張景圖。
飛機直達昆明,下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七點了,在附近找了家館子隨便吃了點東西,也許是坐飛機太累了,于是在網上訂了間賓館。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習慣的看了看床邊、椅子下、桌子上,沒有小黃的身影。不知道小黃有沒有想我呢。
坐著大巴直奔麗江,那個我無數次幻想著要去的古鎮,可事實上并沒有那么清幽。很多地方都披上了“外衣”,返修。而我卻倔強的去尋找那些不被人觀望與欣賞的地方。
我以為只要不被修改的地方就是美的。
當我在麗江惆思的時候,那個女孩還遠在貴陽花溪青巖古鎮,一個人走在青石板上,細數著歲月的空靈與靜謐。
很難想象,第二天我來到美麗的大理,在這里我經歷了許多難忘的事。
07.
晌午,洱海。
我在洱海附近找到了一家客棧,窗外可以看得很遠,裝飾都很復古簡易文藝。
把東西放下來,之后我坐車準備去環游洱海,可是大巴還沒走一刻鐘,我看著外面景色太美了,于是決定下車,司機告訴我這條路經常會有自駕游車路過,你可以順路搭乘。
那個司機人胖胖的,笑起來兩腮幫子肉顫,憨厚和藹,我信了。
當我踩著一片稻田時,心底無比純凈,和城市不同,它只出現在夢里,偶爾也會發生在現實中。
出來的時候天空還有許多白云,現在卻是蔚藍的。
邊走邊看,也邊想著一些往事。
可就在這時,遠處一聲鳴笛,仿佛驚起了整個世界,無形的漣漪蕩漾四方。
“什么人吶,真是。”一輛黑色SUV飛馳而過。
真的是到哪都能有不懂意境的人啊,不管了。
嘣一一
一聲沉悶的響聲,我回頭望去,發現那輛黑色SUV左后車身矮了一截。
我去,這報應也來得太快了吧。
當我發現正駕駛出來一個女孩時,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能就這樣走了,于是我走過去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我承認自己廢話了。
“喂,你車沒事吧,能開起來嗎?”我的天,好好地路突然落一窟窿,真是奇妙。
確實,這段路在稻田間,是條很短的土路,那個窟窿我猜是土撥鼠、竹鼠之流的杰作。
“大哥!能幫我在后面推下嗎!我的后輪陷下去了!”那女孩二十出頭的樣子,長相···
窩草···
不是吧,真是巧的令人發指。
“我們見過?”我看著她,也不知道做什么動作能讓她快速想起來我就是那個忘了送快遞的小哥。
“??!你是不是給我送快遞的小哥?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會是在旅游吧?”她驚訝的樣子和她其實不太一樣,多了俏皮,少了些嬌弱。
“哈哈,對,是我,我叫林木?!边呎f著邊讓她上車,我在后面推。
她一邊踩著油門,一邊透過車窗對我說“林木,起來沒啊,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在車后面恨不得把吃奶得勁都使出了,可惜她這輛越野真的是太重我。
最后我們打開警示燈,在稻田里坐著,她不停地翻著手機查找維修車熱線。
我躺下來,對她說。
“喂,你為什么不幸福呀?”
“誰說我不幸福了?!?/p>
“那你···哦!原來如此!是不姓符!”
“我才不會和他一個姓。”她一臉嚴肅的樣子。
我連忙坐了起來,興致勃勃的對她說。
“那你叫什么?”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魏芝。
她看著我一臉茫然地又要說什么,于是立馬加上一句“魏源的魏,靈芝的芝?!?/p>
“啊,挺好的名字。”
午后的陽光挺溫和的,遠遠地,蔚藍的蒼穹掛著零碎的幾朵孤云,畫面感極強。我看了看手表。
十四點五十,在稻田里坐了好一整子,魏芝終于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似乎很困得樣子。
“你困了嗎,要不現在車上躺會兒,等維修車來了就好了?!?/p>
“沒事兒,只是坐久了,想活動一下?!?/p>
“這里離服務區很近的,估計維修車馬上就到了,你看那個是不是維修車?”
邊說著維修車就到了,里面下來兩個人,一個中年微胖,一個青年略微瘦弱,都穿著工作服,手里拿著工具。
這回沒用全力我們三人就把車子給推了上去,維修工把坑填上后,和魏芝聊了幾句給了錢就走了。
可能是車子弄好了的緣故,魏芝靠在車門邊看著我,微微一笑。
她的樣子真好看,稻田、黃土路、越野、蔚藍的天、還有遠方的蒼山。
我拿起脖子上掛著的單方,記憶了這個難忘的鏡頭。
“喂,你拍那孩子都不詢問一下嗎?”魏芝調侃道。
“對不起,是真的很有意境?!?/p>
“好了不說了,需要載你一乘嗎,我去附近的客棧,奔波一天了,我要好好睡上一覺?!?/p>
我看著她打開車門,我不知道我還能否見到她,雖然在一個城市,但如果沒有交集,依然很難相遇。
“不了,你去吧,我今天的目的就是徒步游覽洱海。”給魏芝一個拜拜的手勢,轉身離去。
隨后聽見發動機運作的聲音,漸行漸遠。
08.
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不會平凡,你會遇見你該遇見的每一個人,每一次碰撞,都是獨一無二不可代替的。
洱海很美,是那種沒有被褻瀆、干凈、神圣的沒,它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它不屬于人類,卻被我發現了。
我去了很多地方,每一個洱海的美都被我捕捉,每個美的瞬間我都留了下來。
很到客棧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門口停了很多車,其中有一輛斯巴魯森林人,我不禁心中驚喜,原來這就是緣分。
09.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注意著每一個人,但我就是沒看見魏芝,也許還在做她的春秋大夢吧。吃完晚飯和客棧的游客門在樓下聊聊天喝喝飲品,就這樣一直到打樣,我買了幾個面包和水,坐在一樓大廳。
看了看手邊,二十三點三十分。
外面真的很靜謐,一絲聲響都沒有。
我提起裝著面包和水的袋子,準備回房間。
“請問!哪里可以買吃的!”穿著拖鞋扶著樓梯扶欄,長發也只是簡單地全部扎在后腦。
“呀,真的是你啊哈哈!”我看著魏芝,心里特驚訝。
“怎么又是你?看來我們還這是有緣吶!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我真的好餓。”說著走到我對面,趴在桌上,一臉餓死鬼的樣子。
“喏,這個給你。”我把袋子里的面包和水放在她面前,等待她的感激。
“啊!天吶,你怎么會準備這些吃的?!”魏芝看起來就像復活一樣的坐了起來,并且一刻也不想等待的吃起了面包。
“你慢點,又沒人和你搶。”我看著她,這個女孩真的很吸引人,她有一種想讓人照顧、保護、相處的魅力。
我開始發現,其實她們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不一樣到一種接近巧合的相反。
10.
那天晚上,好像是回憶的畫面一樣,耳畔伴隨著優雅的音樂,兩個人無所不談,你只聽見悠悠的旋律和嘴唇浮動的樣子,最后鏡頭緩緩拉長、模糊到漆黑。
第二天,清晨,客棧一樓。
今天我出奇起得很早,絲毫不像是很晚才睡的人,吃完最后一口糧食,我拿起單反,出了客棧,去這次最后一站。
蒼山。
蒼山十九峰,巍峨雄壯,與秀麗清澈的洱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相互映襯。
門口橫著輛車,我走過去望了望。
“魏芝,你這是去哪???”我準備寒暄幾句。
“上車吧?!蔽褐ゲ]有看我,只是笑著說道。
“好吧,那你把我送到路口,我自己去蒼山,然后你再去你想去的地方。”
“為了答謝你昨晚的面包,今天你去哪我就去哪?!?/p>
車子開得不快,我看著沿途的風景。
我們在一處小溪停了車,在那里給魏芝拍照,魏芝給我拍照,我們給蒼山拍照。
我們還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幾乎一半都是魏芝。
回來的時候魏芝接了一個電話,她跟我說她還得去一趟貴州看一個國際級的設計講座,之后會直接回家,她說本來可以載著我一起順路回去的。
我看著她,我說。
“魏芝,謝謝你,我這次旅行就是為了散心,和你一起在洱海相遇,一起去蒼山,我很開心?!?/p>
“別這么煽情好嘛,我都被感動了,好了不說了,吃飯去吧。”
吃完飯,目送魏芝離開,我走進房間,倒頭大睡。
11.
“林木!吃飯了!這孩子這么大了吃飯還要人叫,林木!”母親在客廳里埋怨的說著。
回來三天了,我把照片全洗了出來,里面全是去大理的景拍,但有一半都是一個女孩,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一趟魏芝,把給她拍的照片給她。
那天我騎著自行車,把自己打扮的非常帥氣,在南城的路上,手里的信箋捏的很牢。
江灘,汪洋小區。
其實我來這里送過幾次快遞,但我一次也沒遇見過你。
我在小區樓下等著魏芝,卻看到一輛奔馳G500,正駕駛出來一個富二代,他走到副駕開門,里面下來的正是魏芝。
我連忙拖著車走。
“林木?是你嗎!”魏芝走過來拉著我,她忽然靠得我很近。
在我耳邊輕輕的說“幫我個忙,假冒我男友?!?/p>
我頓了頓,點了點頭。
魏芝挽著我的胳膊,對那個富二代說“這是我男友,謝謝你送我回來?!?/p>
說完就拉著我上樓了。
剛一進門,她就氣沖沖的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大致內容就是為什么要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給她相親,她說自己還年輕。
放下手機的時候,我站起來說。
“我今天來是想把你在大理的照片給你,我都洗出來了?!?/p>
“恩,謝謝啦?!?/p>
我走的時候,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
12.
魏芝洗完頭出來的時候,拿著一疊照片,放在床邊,打開吹風機。忽然風吹翻了幾張照片,連忙關了。整理的時候有一張是反面,上面寫著。
魏芝,我喜歡你,喜歡你吃面包大快朵頤的樣子。
翻開正面。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天蔚藍,云孤傲,稻田搖曳,蒼山巍峨。有一個女孩靠在一輛黑色斯巴魯窗邊,對著鏡頭微笑。
對著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