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新房蓋在鄰村,那段時間母親在老家,我跟父親住在一塊,為什么這樣安排,我并不清楚,我小,自然不會問大人,就算問了,也不會留心,立刻忘了。
印象中父親似乎從未做過飯,我放了學回家,家里常沒有人,父親交代了鄰居,給我點吃的。
父親出門喝酒,有時也帶我去,我的童年,有一半是在酒場上度過,我見過一些流氓和小人酒后亂性,聽過許多天大的牛皮和黃段子。
但我從未聽過所謂酒后真言。所以我一度懷疑什么才叫喝醉?而人喝醉了,到底會不會說真話。
我想至少我從未喝醉過,但我經常在酒桌上說真話。而且句句是真。
酒精使我感到清醒,眼淚也能。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不愛說話,尤其不愛在酒桌上說什么。我總是沉默,越喝越沉默,到最后可能喝到熱淚盈眶,但一句話也再不會說。
很多人剛開始也許不會理解,包括我自己,也一直琢磨我為什么會這樣。如果你不想讓我說話,最好的方式,是勸我喝酒。
我想,大概因為我很清醒,酒精使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把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重復無益。或者,是我不敢對別人的人生橫加指摘,我不是深謀遠慮的人,也沒有曠世的才華,對于朋友的人生選擇與處世之道,以為只應當尊重。而我不愛撒謊,我撒謊自己也會臉紅。我又不愛吹牛,除非開開玩笑,于是話少。
童年經歷使我對烏煙瘴氣的酒桌感到深惡痛絕,人們的虛偽與冷漠,甚至是殺氣與仇恨,都掩藏在推杯換盞、嬉笑怒罵之間。為了讓自己開心點,我選擇逃離。
十六歲以后,能避開的酒桌,我都選擇避開。父親以為我刻意與他疏遠,其實不僅如此,我更是厭惡那種臭氣熏天的酒桌環境。
江湖兇險,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酒后吐真言。而拿我來說,我的無言,便是我的酒后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