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參加簡書會員獨家贊助的「恰同學少年」校園創作交友大賽，校友在哪兒
昵稱：雁北南渡
地點：鄭州
職業：學生
自我介紹：不善言語、不喜運動、愛好飲茶讀書，做齋吃素，堅信做一個好人要從變為一個有趣的人開始。
01
良生退學的那天，門衛跟我們關系不錯，私下允許我出校門把他送到車站，作為交換我慣例似的在他那里買了包煙，回來之后，我坐在窗戶前把一直偷藏的手機拿到桌面上大聲的放著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
其他人下課都去吃飯了，老師這時候來查堂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他來了又能怎樣呢？再壞也不過是多一個退學的學生，我堅強地想著，好像自己一點也不害怕退學，外面廣闊的天地自由自在，哪里都可以為自己打開一扇大門一樣。
五月份，夕陽透過窗戶照在臉上有些發燙，本來天氣開始變熱的時候，班里靠近窗戶的同學是想把朝陽的窗戶都給貼上不透明的紙張來抵抗太陽的侵灼，可是這件事被“老賈”發現以后就開始宣布那樣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那不方便他來查堂，在窗戶外面觀察同學們的動向，以便隨時采取必要的措施。
“老賈”是我們的班主任，這稱號里面看不出同學們對他有絲毫的尊敬，但也不似其他老師“陰險某某”那樣帶有惡意謾罵，總之普通中還顯得堪堪平庸，戲謔中又有著幾絲喜歡。
如是，這稱號在我們偷偷的流傳中顯得更加廣為人知了，或許有時候他也能聽得見我們喊他老賈。就像有一次我們一群同學在陽臺上看樓下的人潮涌動，忽然林子一聲大叫，快看，老賈來啦，誰知道他聽見聲音正好抬頭看見我們，于是原本那么大膽，吹牛皮不臉紅的人啊，一群人瞬間做鳥獸散。
不知是我在教室里面表現的比較老實，還是老賈并沒有想拿我開刀的意思，似乎我的幾次犯錯老賈要么是視而不見，要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許像我這樣一個學習不上不下，上課不給老師惹事，下課不霸凌校園的平庸學生，老師實在是放心的很。
他們要么是把注意力放在學習成績好的學生的身上鼓勵他們好好學習，要么是用來監督愛造事的學生，以免惹出事故，而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高中三年混過去了，于學校、家長、老師、還有我自己，皆大歡喜。
良生就不一樣了，好像他走到哪里就都是焦點一樣，他以當年全校最高分考進我們高中的時候吸引了全校所有師生的目光，校長還特意在大會上對他進行點名表揚，而后又在短短一年的時間里迅速跌落到倒數前幾名，速度之快令我們所有人瞠目結舌。
上課睡覺與看課外書似乎成了他為數不多的愛好，老師和教導主任的多次勸告也并沒有起到應有的功效，他一直我行我素的模樣最終惹惱了老賈，將他調到了班里面最后排的角落里，從第一排到最角落，相當于從朝堂發配到了邊疆。
02
我是在他被貶謫到邊疆的時候開始和他熟悉的，同是天涯淪落人這句話可能有些不太貼切，但畢竟這時候，我們都是坐在了最角落的難兄難弟，在那之前，我們一年也沒說過幾句話，而這之后，我們的交談也不是很多。
良生剛被發配過來的時候還只是看課外書和睡覺這兩樣，坐在角落里更適合他施展這兩樣愛好。漸漸的，有段時間網絡游戲的盛行和智能手機的出現似乎向他展開了新的一扇大門，只是過了沒多久他就放棄了對網絡游戲的興趣。
班里不少男孩子那時候都喜歡半夜偷偷翻墻去網吧，我們學校離網吧近，學校的監管也并不是顯得盡如人意，網絡游戲像是毒癮的根源，引得數不盡的學生趨之若鶩。
有一次我在聽著前面的同學興奮的聊著昨天打游戲的情境的時候，他突然在后面嘲諷似的說這些游戲看似華麗，內容卻太過空洞和無趣，不值得在上面浪費光陰。
當時還不怎么會玩游戲的我好像被他說的點撥了開來，竟也無心去沉迷于游戲了，究其原因我想應該是他當時的成績已經退步到比我還差，一個比我還差的學生都嫌棄的游戲我還會去玩嗎?我自顧自的想到。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看著那些跟高中考試不相符的書籍，這些書按說在我們那個階段是很難接觸到的，會有哪個高中生會沒日沒夜的看弗洛伊德、華生的書、太宰治的書、甚至是如此小眾的克蘇魯神話系列呢?
發配到了邊疆的良生也并沒有逃出老師們的視線范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看到他在上課睡覺，或者是看與課外無關的書，他總是會被點名站起來而成為整個班里的焦點，很簡單，要么是不會，要么是連問題都不知道是什么。
唯一他能回答上來的問題或許也只有政治里面的哲學或者是語文了，談論起哲學他能引經據典把馬哲大段大段的說出來，有時比書上講的還要詳細，聊起語文的文言文他每次不聽課卻基本都能得到滿分，地理他也有所涉獵，各大洲的氣候山脈或者人文風俗亦或是國家溯源，他知道的比地理老師還要詳細，可是地理很少考風俗，歷史也是他的強項，只是歷史老師也并不是按照他所知道的來考，總之，他時常引起老師的嘆息和批評，偶爾也有難得一句的稱贊，說他是小聰明。
03
如果日子就這么平靜的走著，或許我們歷經三年春秋的洗禮，在冬練三九與夏練三伏中將自己磨成一把鋒利的劍，慢慢的完成高中的學業，運氣好的話會考上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經歷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認識一群新的朋友，一步步往前走，和大多數人一樣，結婚生子，直到生命的盡頭。
人有時候和時間一樣，一旦開始了前行，那么有些命中注定的事，就再也回不了頭。
在我初中和高中的時候，見過不少霸凌的事件，對于那些擅長打斗或者是喜歡拉幫結派的人來說，欺負弱者或者是讓他們看上去感覺不順眼的人來說，就像是每日需要吃飯睡覺那樣再平凡不過的事情，那些膽小怕事的往往因為自身實力太過弱小被欺負以后反而敢怒不敢言。
于是欺人者顯得越發張狂與狡詐，每一次的霸凌讓他們下一次的行為更加成熟且充滿技巧，被欺者屈辱和不甘卻在內心陰暗處一點點的滋生萌發，他們心中復仇的欲望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消磨，也可能如火山之勢，在積累中爆發。
只是這一次被欺凌的人發生在我身邊，和很多老套的小說或者電視情節一樣，這一次的校園霸凌先是因為校園里的情感糾紛，而后引發了暴力事件，而這一次暴力事件的主角由原本的感情男女的雙方竟然演變成了良生。
事情的緣由很簡單，在我們校園原本有一男生A喜歡女生B，結果校園里的混混一樣的學生C也喜歡女生B了，然后C去找A讓他離B遠一點了，A也是有幾分硬氣的男生，把C的話放在一邊不聽，繼續去追求B，然后接下來有趣的事情就發生了，良生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坐在樹林后面看書，微風和婆娑的光影很容易勾勒出一番適合閱讀的閑情雅致場景。
C糾集了一群學生想要去樹林里教訓學生A，恰好發現學生A正好與良生在聊天，便下意識的以為良生是A請來的幫手，于是便上來二話不說就連A和良生一塊兒揍了。
良生也不是一個善茬，能夠圓滑的與老賈那些老師們做斗爭的人，怎么能夠容人小覷?再說他雖長的不夠強壯，但勝在平時勤于鍛煉，身手比那些在教室坐著一動不動的學生來說好上了不少，在被揍了之后的瞬間撿起樹林里一顆斷木棍，逮著一眾小混混就迎頭痛擊，他素來愛看《射雕》、《倚天》之類的武俠小說，如今打起架來更是將里面的各種打斗技巧發揮的淋漓盡致，幾個素來橫行霸道慣了的學生在他面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這一戰之后，良生的名聲更響亮了。
那幾個小混混明知吃了虧，卻也是講幾分江湖道義的人，沒有把事情捅破告訴老師，只能打碎了門牙往肚里吞。良生還是和往常一樣我行我素，睡覺，吃飯，看書，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在潛移默化中卻變得對他更加好奇了，我們同樣是兩個差生，他一直都能夠我行我素，而我卻好像被規則所束縛顯得束手束腳 ，他面對老師的時候能夠從容不迫的應對，有時候還能得到老師的贊揚，雖然更多的時候是怒其不爭，可是我在所以老師眼里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差生，平凡的不能再普通，面對小混混的時候也沒有他那么大的勇氣和魄力，淡定從容的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04
他待人謙和，談笑風生，似乎跟誰都能談得來，他時常跟我講《人性的枷鎖》里面菲利普的最終選擇讓他感覺有些失望，《月亮與六便士》里面的斯特里克蘭對藝術的追求又顯得太過殘忍，他想去追尋《瓦爾登湖》里面的那種清澈與寧靜，又覺得在這之前不得不去體驗一把《巴黎倫敦落魄記》。我被他說的這些感到云里霧里，但內心感覺他很強大，似乎內心和我們這些普通的高中生想的不一樣，和老師們想的更不一樣，或許他有一顆海子一樣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心，只是身子卻被陷在困著這個小灰麻雀的籠子里。
以至于后來當他跟我說他要退學出去游歷的時候，我沒有過多的驚訝，反而心里有一種想跟他一起去闖蕩江湖的沖動，畢竟幻想、刺激、新奇是每一個年少時代的男孩兒都會做的夢，所以當我送他去車站回到教室之后，我大膽的拿出原本深藏著的手機，大聲的放著那首《我們都是好孩子》，并有一點希冀老賈能夠來查堂順便把我給丟出學校，那樣，我也能去環游世界了，盡管我當時還很少走出我們那個小縣城。
我不知道良生哪里來的那么多錢，他竟然有錢買到去北京的火車票，在某個漆黑的夜晚他用那款在二手店里買的的諾基亞5233給我發來他在北京天安門城樓前的照片，當時手機還沒有自拍的功能，他請人幫忙拍的。
漆黑的夜空下天安門城樓前燈火輝煌，但沒有閃光燈的5233還是把他照的黑亮，能夠看得見的是他興奮狀態下露出的白皙的牙齒和黑亮的雙眸，還有遠處天空上的一勾彎月和幾顆忽明忽滅的星星，終于去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此時此地他的感覺一定很好吧，我當時無知的想到。
多年之后當我一個人身在異域他鄉，舉目四望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的時候才想起來，當年良生的模樣不正是像我這樣么?畢竟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那種言語無法表明的苦澀情狀。
和他下一次聯系，是在幾個月后的一個周末，那時候我正放假在家里看新聞，正為越南對西沙的頻繁騷擾引得國家不耐煩而重拳出擊而感到驕傲的時候，忽然看見手機上的小企鵝在不停的閃動，打開一看是良生在給我發消息，他告訴我他現在在一家汽車4S店里賣車，打算先在北京待一段時間立足腳跟再看情況，聊天快結束的時候他問我有沒有多余的錢，讓我借他一些過一段時間還我，我當時對他甚是仰慕，加上因國家富強而受到感染，二話沒說就把我媽給我的一個月的生活費都借給了他。
那段時間我每天靠吃著饅頭過日子，心里面想著自己真夠仗義，是條漢子，要是逢上戰爭年代，說不定也是一個敢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主兒！后來他先后還問我借了幾次錢，我再也沒有能力借給他那么多，但也送出去了一些，最后我才知道，原來他還找其他人借了錢，只是結局相同的是，他都沒有還，他有一次找我聊天提起過還錢的事情，但結局都是以不了了之而草草收場。
再往后的事情，是在我高三的時候，那個時候差不多已經有一年沒有和他聯系了，他某一天給我發來一條QQ消息，是他在青海茶卡鹽湖的照片，照片里面湛藍的天空搭配幾朵云彩繪出一幅賞心悅目的淡墨國風水彩畫，平靜的湖面是鑲嵌在廣闊高原上獨一無二的耀眼藍寶石，湖邊的沙子閃閃發光，透澈的鹽結晶熠熠生輝，一陣湖風吹來，卷起旁邊女游客的三千青絲，我在手機外面仿佛能夠聞得見淡淡的青鹽香和圣羅蘭鴉片香，于是我猜想他一路奔波的倦怠和疲憊也在湖風中消散殆盡。
應該和在天安門那一次一樣，一位游客用他的二手諾基亞5233幫他拍照，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青海去的，此時的他看著很是滄桑，頭發長了起來，胡子似乎也有一陣子沒有刮了，手捧一抔青鹽背對著鹽湖站著，雙目緊閉，雙眉舒展，原本還有些白皙的面容在高原高強度紫外線照射下顯得有幾分紅黑色，我初一看感覺還有那么幾分靈動虔誠的模樣，但是卻感覺隱約哪里有著不對勁的樣子，似乎他并不應該歸屬于那樣一片純潔的天地上。
這次以后，良生的頭像一直保持著灰色，我再也沒有收到他的的消息，只是后來好像有一次聽林子說他又去了不丹，只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具體做什么我不得而知。
05
高三的生活更加緊湊了，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去衛生間、也就只剩下學習一件事了，六科老師每天輪流的對著我們說“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此時不努力，遺憾一輩子”之類的話，我們好像是一臺早已經加滿了油的每天在日夜不休地運行著的機器，只為在高考的時候能夠生產出令人滿意的產品。
我當時并不知道寫出帶有濃濃感傷情調的《呼蘭河傳》蕭紅也能說出“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會長眠”那般不要命的話，要是良生在，他應該會知道吧！總之不管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都知道要努力的時候到了，能考“211的想著加把勁考個“985”，能考專科的想著考個本科，我們好像一瞬間都大了懂事了不少，連往日那個愛惹事的小混混，都少了幾分飛揚跋扈，走起路來也收斂了不少。
高考結束的那天夜晚，我們一群同學聚在一起吃飯，從KTV唱完歌出來之后已經是凌晨兩三點，我們一起在大街上游蕩，呼喊，在沒有人的廣場上耍著酒瘋，撿起石子使勁的投向護城河邊，好像一下子整個世界都變得輕松開闊了。
脫離了高考的枷鎖讓我們一瞬間變得不知所措，再也不用沒日沒夜的刷題，再也不必起早貪黑的跑步與誦讀，可我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和他們去面對考試的答案。
暑假的時光匆匆而過，那個夏天我天真的以為未來大學四年會很遠很遠。可是時光啊，就仿佛是歲月之神那么稍微眨了眨幾次眼，我的青春，轉眼就要跟它說再見。那雙看遍小城故事的眼，再也回不去那個熱情似火的夏天。
夜深，我獨自坐在窗前望著天空的那輪圓月，星星在俏皮的眨著眼，飛機從天上飛過劃出一道漫長的光線，曾經以為世界隨時能夠為我打開一扇大門的想法，隨著又一場畢業季煙消云散，這個夏天，我再一次失去了人生的航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