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玉在周圍各人眼中,頗有爭議。
怡紅院的主子寶玉不必再說,秋紋、碧痕也罵她罵得相當兇狠,在二十七回中還有數人,給出了不同評價。
進園子里的鳳姐身邊沒跟丫鬟,一時要傳話,臨時拉壯丁拉上了小紅,回來時被晴雯等人發現。
晴雯一見了紅玉,便說道:“你只是瘋罷!院子里的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爖(音龍,生火),就在外頭逛。”
小紅是寶玉院中的丫鬟,做的粗使活計,這是她的本職工作。而晴雯是屋里的大丫頭,等級上要比小紅高的,她說話有指責意,也不為不妥。
晴雯看見小紅在園子里瞎跑亂逛,于是出言指責,沒問題。不過她對院子里工作的完成度與任務分派并不了解,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說小紅兩句無可厚非。
紅玉的回答是:
“昨兒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日澆一回罷。我喂雀兒的時候,姐姐還睡覺呢。”
“今兒不該我爖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
為自己辯白可以,她這里的問題在于語氣不好。
第一呢,說出事實沒錯,但直面反駁本身會本能的讓人不快,而且還是在她們之間素有“嫌隙”的基礎之上;
第二,搬出寶玉其實也沒什么,下一句說喂雀兒你們還在睡覺,事實再如此也不妥,有反唇相譏的味道了,也即變相的回頭指責晴雯的不是;
第三,后面的話是說:不在我的職責之內,我一概不問,也別來問我。在這些大丫鬟跟前,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這是要不得的。
小紅的語氣中有股子愛誰誰的味道是不是?
在二十四回和二十六回中說過這態度的根源,她已經認知到:寶玉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上面的頂頭丫鬟壓得很死,對她也不如何待見。
而且被碧痕那樣辱罵,菩薩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是心高的年輕小姑娘。
“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
這是心灰意冷,懶得跟她們打擂臺了,要不然以她的心智,她們的針鋒相對雖然有些棘手,應付一下還是沒問題的,大不了服個軟罷了。
綺霰聽到她一串話不高興了。然后小紅說話又有問題,“二奶奶使喚我說話取東西的。”
看這句話的問題之前,先要明了這時的說話背景:在她和她們之間有了不愉快;已經發生反駁的基礎上;二奶奶是另一個不能說不相干的主子。
如此一看,毛病就很明顯,幫鳳姐辦事,是實際情況不假,但給人聽到耳中,感受不對。為什么?
我們說幾句話,你處處有理也就罷了,還搬出鳳姐這尊菩薩,來壓自己人一頭,沒誰會輕易接受。
看看晴雯的反應就知道了,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里。”
當小紅拿出鳳姐的荷包給她們看門,都不言語了。
王熙鳳雖然不是她們的頂頭上司,但是畢竟是榮府的實際經理人,她有足夠的權力干涉她們。她之于她們,是一尊大菩薩。
然后走開沒幾步,晴雯的脾氣是有目共睹的,她便你要刺你一刺。
為什么晴雯會這么說話,因為小紅的話說出來給人的直觀感受就是這樣:你找了個好靠山,對我們這些房里人也不在乎了。
小紅同時惹到這么多人不愉快,由此可見到一些信息,除了心高、不甘平庸之外,氣傲約莫是跑不掉了。
人際關系中,聰明笨拙刻薄敦厚等,別的都好說,唯獨這個【傲】字,最能壞事!在所有的圈子中,這個字最是大忌。
所謂“傲物則骨肉為行路。”傲則輕浮,必浮躁輕人!輕人是最關鍵的問題!
不過也沒辦法,小紅這個人心性畢竟聰敏氣傲,而且她雖是個年輕姑娘,但畢竟在院里年紀偏大,在比她年幼的一干人等面前,要做到事事恭謹敬人,不大容易。
上下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浮現出來是早晚的事。所以在晴雯等人心中,既嚴防死守,又輕視鄙夷。
看起來是小紅的進取心跟外在環境的沖突,但事實上并非如此,而是她的性格與外在環境的沖突。
你的心高氣傲改變不了事實,但又不愿意遵守約定俗成的既定規矩,所以會出現矛盾。
有意進取在任何時候都絕對不會有錯,關鍵的是能否在外界站住腳,自身與外在能否達到握手言和甚至把盞言歡的程度。
怡紅院的這些人,有利益上的沖突,兼之她們本身也未必如襲人那樣秉公持正,所以只能作為側面的參考,不能作為評價小紅的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