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電影審查——

想必沒有哪個影迷不恨得牙癢癢。

他讓我們看不到《王牌特工》里暴走科林叔血洗教堂。

也與《泰坦尼克號》凱特圓潤緊致的身材Say Goodbye。

先別生氣，這個“我們”，覆蓋全球。

比如，英國。

BBFC——英國電影分級委員會，從1912年開始對電影分級。

這是目前在英國實行的分級制。

U，全部人都能看

PG，家長指引

12A，12歲以上才能看（電影院）

12，12歲以上能看（VCD）

15，15歲及以上

18，適合成年人觀看

R18，成人電影，觀看要證件

在英國，一部電影從提交分級審查，到拿到分級證書，要經過十幾道功序。

最近，就有一個小哥Charlie Lyne（1991年出生），公開對BBFC豎中指。

他干了這么件匪夷所思的事——

拍一部電影，叫《風干油漆》（Paint Drying）。

十個小時。

只有一個鏡頭——

一堵刷滿白油漆的墻

然后送檢BBFC。

結果——

1月27日，兩個電影檢察官看了兩天白墻后。

1月29日，將電影定為U級——即“適合所有人觀看”。

在Sir看來，這個結果更匪夷所思

Charlie Lyne對BBFC的不滿已久。

13歲那年，他被一部電影深深吸引。

《搏擊俱樂部》。

直到有一天，在IMDb彩蛋頁，他才知道，這部電影完整版更瘋狂，更震撼。

那心情，估計跟看到《無間道》另一個結局差不多。

長大后，Charlie Lyne發現，這樣的罪證越來越多。

《我唾棄你的墳墓》勁爆43秒。

《人體蜈蚣》變態3分鐘。

甚至連《饑餓游戲》，都被“閹割”過。

雖然BBFC只擁有對一部電影分級的仲裁權，但片方為了爭取到更多觀眾，往往會自我閹割

這讓Charlie Lyne狠不爽。

另一大不滿，跟錢有關。

Charlie Lyne目前身份兼具《衛報》自由撰稿人與導演。

但BBFC高昂的審查費，讓他這樣的獨立電影人狠抓狂。

英國審查費是這么收的——

一部片子送審，先交101.5英鎊。

剩下的按片長計——每分鐘7.09磅。

一般而言，一部2小時電影，審查費需要952英鎊（約一萬人民幣）。

如果這部電影還打算出DVD，必須讓BBFC再審一遍，再付一次錢。

要知道Charlie Lyne處女作——青春片《beyond clueless?》 ，成本也就1萬多磅。

審查費幾乎占成本十分之一

這口怒氣他憋著好久——《風干油漆》就是他的反擊。

錢是他在Kickstartert眾籌得來。

原目標是募集到撐過一個小時的錢。

他還立下誓言：

如果此舉成功就重拍《油漆風干》，拍成超長版。

還是白墻壁，要比雅克·里維特的?1971年的《出局：禁止接觸》還要長（729分鐘）

結果，帖子被刷爆，很快籌到5,963英鎊，夠拍（被審）10小時了。

啥都不說了，趕緊刷墻去

對于他的報復，有的覺得挺解氣。

他應該在10小時的刷墻中偷偷插入一點兒色情片鏡頭，看看那些審查官能不能發現。

但，也有不同聲音。

人們支持你，是因為你的惡作劇很“好玩”。我個人認為BBFC是世界上最好的審查分級系統之一了。

此話不虛。

尤其比起我們喜歡“一切隨緣”，最起碼，人家界定的標準，寫得清清楚楚。

關于分級標準共有37頁

但這并不能作證審查分級的合理。

一直以來，圍繞審查議題的爭論，涉及到藝術表達自由，社會控制，未成年保護等議題。

事到如今，也許我們需要厘清一個概念——

即，藝術必須是“無害”的嗎？

BBFC的審查標準是一部電影是否會”對公眾有害“，其害處包括“引起反社會行為”，“扭曲觀眾的是非觀”。

但，如果我們以此為據，對藝術進行判斷，那么會發現——

也許一大半的藝術該死。

查爾斯·曼森（美國最兇殘殺手之一，波蘭斯基屠殺案就是他干的）。

尤為熱愛披頭四音樂，曾用披頭士的著名專輯《白色專輯》煽動暴民。

《黑鳥》，被塑造是黑人起義打垮白人的起義歌。

Black BirdThe Beatles Chill Out - The Beatles Chill Out

那，能因此禁掉披頭士么？

《麥田里的守望者》，至少有三起重大槍擊案的兇手都是它的忠實讀者。

那，《麥田里的守望者》是否該扔進焚化爐？

《發條橙》在英國曾被當作禁片。

但被禁不是BBFC下的毒手，是導演庫布里克的主意。

當時電影上映后，英國但凡發生類似兇殺案，媒體輿論都會把一部分歸因于《發條橙》。

庫布里克一直被騷擾，威脅電話，信件，還有抗議者直接堵家門口。

于是他主動提出撤下。

但“自盡”的庫布里克說了這么一段著名的話——

藝術作品一直有暴力元素。圣經里就有暴力，荷馬史詩也有，莎士比亞作品也有，并且很多心理學家都認為藝術作品描述暴力更多的是宣泄而不是宣揚。我認為關于爭論電影的暴力描寫是否增多，以及其造成的影響──如果回答是肯定的話──很大程度上是媒體說了算。

——翻譯來自《BtoZMovie》

庫布里克的質疑，又帶出審查分級制度的另一個問題——

哪些是有害的，誰說了算。

大眾？媒體？還是少部分手握權力的官員。

2009年，電影《魔屋》在BBFC手下一刀未剪。

然而在威爾士，就有人反復看了幾百遍里面的強奸鏡頭后，興奮起來，殺害一個5歲男孩。

同樣來自庫布里克——

看《理查三世》對三觀的影響可不比看《發條橙》帶來的影響小。電影被認為是一種藝術，然而從沒有一個藝術作品能做到社會層面的傷害，相反，很多社會傷害往往都是起于那些為保護社會而抵制所謂危險藝術作品的人。

是不是想起了《V字仇殺隊》里的——

藝術家用謊言來道出真相

而政客用謊言來掩蓋事實

看了成千上萬條最原始，最刺激的“有害鏡頭”的檢察官們，并沒有做出持刀殺人，當街手淫之類的反社會行為。

大家都是成年人。

是什么讓他們如此確定，他們的道德自控力，高于我們？

當然，這種討論，已然屬于高級范疇。

在我們這，Charlie Lyne根本沒機會拍出這么一部片。

雖然去年10月底，我們的電影審查標準草案規定：

取消一般題材電影劇本審查

但什么算“一般題材”，標準，仍握在他們手里。

像《風干油漆》這種“挑戰權威”的主題，Charlie Lyne還沒拍出來，就會被查水表。

更別提還有檢察官陪他瞎鬧，定級。

而這也正是《風干油漆》應該出現的價值。

它刺痛正麻木的人，永遠不要主動交出武器。

正如Charlie Lyne提到一個讓他“震驚”的現實。

前不久，一位在BBFC任職多年的退休審查官James Blatch說：

現在的一代人比我們那時候更容易接受審查的存在，我們當時還總是動不動就質疑審查制度，現在這代人都習慣了。

對體制妥協，進而適應，進而習慣，最后離不開。

《肖申克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