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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向雨已經有兩三年沒見了,最后要中止關系的決定在我。
在一個小廣告公司里,我們倆曾經同處一個辦公室。那年,我們經常一起熬夜開會,一起吃飯談天,一起在現場累死累活。都說不要輕易跟同事做朋友,尤其是現任同事,可我還是跟向雨成了親近的朋友。
那時,我覺她爽朗利落,她覺我高效能干。
感情甚佳的時候,我心疼她病倒在活動現場,半夜送她去急診室打吊瓶,醫(yī)藥費打車費餐飲費悉數出了,末了再像個爺們似的扛包送她回去。而向雨也曾對我仗義過,公開在會上挺我不惜得罪大部門的領導,也出頭幫我推掉了老板的無理要求。
這樣共過患難的情份,按說應是多了些堅定的因子。然而,并不竟然,等相識久了,彼此唯有遠離才是結局。
—2—
首先的問題是彼此迥異的生活習性。
有次和向雨去鄰市出差,晚上同住在一個標間。我正在桌前用筆記本辦公時,忽然余光從面前的鏡子里掃到什么不尋常,抬頭一看卻實在是被驚著了,向雨竟一絲不掛地站在我身側。
“你怎么不穿睡衣就出來了?”
“在房間里有什么好穿的,這樣才舒服。”
“好歹套個貼身的吧!我看著別扭。”
“窗簾都拉著怕啥?,你看慣就好了。”
整一晚,我都盡量不正眼看她所在的方向,因為她堅持只要自己舒服就好。赤裸光腳地進出房間與洗手間,最后也直接跳進了被子。我只能默默開解自己,各有各的生活習慣。
不過,那晚的戲份還沒有結束。沖完涼出來后,向雨打開自己的筆記本,上了會兒網就問我,“親愛的,你看《甄嬛傳》了嗎?”
“沒有。”
“天啊!這么好看的劇都沒看。”
“我只是對宮斗題材興趣不大。”
“這劇一定要看,我看了好多遍。”
說著,向雨就點開了在線播放,聲音開的不亞于在家看電視。于是,我整晚都是伴著“小主”對白在工作,想睡個覺也不得安生,因為她執(zhí)意要聽著入睡。直到確定她睡著了,我去關了筆記本,整個世界才終于能安靜了。
那晚的奇怪經歷尚未影響我們的關系,我只是希望別再和她住一個房間。于是,我對自己開解,又不跟她過日子,何必在意她的私人習慣?我和她仍如常當同事當朋友。
—3—
過了些時日,向雨來跟我訴苦,說小區(qū)在搞什么維修升級,最近老停水停電不方便,問能不能和她老公來我家借住兩天。其實,想到出差那晚的情景,我對這個要求是心存抗拒的,無奈終是心軟加同情地答應了。
幸運的是,兩對夫婦在一起,她那嚇人的習慣終于收斂。寫到這兒,當然是有新戲碼開啟。先是向雨晚上要吃宵夜,非要自己動手下廚,就直接翻起廚柜來。
“你們不用管,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先將泡面一股腦倒進了保鮮盒,直接加了自來水打了生雞蛋,又用手將番茄掰幾瓣丟進去,就把這么一盒東西放進微波爐轉。
“有微波爐就太好了,看我的吃法。”
反復轉了N多次后,那盒“面”已經慘不忍睹,同時,微波爐內壁也噴滿了疑似湯汁蛋液。
“不用煮,這樣多方便,肯定好吃。”
向雨一個人樂呵呵吃了半盒,然后說吃不下就都倒進水池。之后,何馬先生默默清理了頗久,對于一個熱愛烹飪的人,無疑非常反感如此糟踐東西的行為。
戲仍然沒完,向雨出于無聊加好奇,開始地毯式參觀我家,挨個房間邊看邊翻還邊問。抽屜都拉開過了,盒子也都打開過了,甚至連主臥也不放過。
不知她哪學的搜尋本領,連床頭柜里的私人用品都翻出來,還饒有興趣地問我,“你們也用這個牌子,這個香味的好聞嗎?”
正常人類應該都看得出,我當時的臉色已經從豎線轉全黑了,向雨仍能毫無察覺地問東問西,哪怕我沒搭理,她也能翻得高興。那一刻,我簡直有轟她出去的沖動。
等沖完涼后,向雨跑來主臥問我要風筒,我說讓她坐在梳妝臺前吹,因為便于清理掉的頭發(fā)。結果,向雨看到風筒后直接拔了拿去客房,高興地說要躺在床上吹,因為那樣舒服。她不知道的是,我后來打掃了好久客房,因為榻榻米的縫里都是頭發(fā)。
就這樣,我仍繼續(xù)與她做同事做朋友,心想至少在工作上我們還是默契的。后來回想,那時在朋友的角色里,她的人設已經開始斑駁了。
—4—
在公司里,向雨總是一副好姐姐的模樣,對人很和善,對事能包容。有次公司承接了個慈善晚會,我下面的人正巧離職了,于是大領導安排外部門同事來幫手。
就在我做分工表時,向雨私下過來提醒我,“像小李、玲玲、阿杰這些人,你能使喚就盡量使喚,對他們不用太客氣,也不用覺得感謝。”
“人家又不是我們部門,本就是過來支援活動的,總歸是幫忙的。”
“你這么天真要吃虧的,這些人層次低就是拿來用的。再說了,你是經理級,跟他們不是一路人,怕什么。即便有情緒,過后找來談個話洗個腦。”
“話不是這么說的,我按原定分工來就好了。”
于是,向雨沒再說什么,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她私下多次說起過,她是畢業(yè)于某校的碩士,她是公司里的最高學歷,毫不掩飾對其他同事的輕視。她背后的那副嘴臉,與表面上的親和勁兒,怎么看都不像出自同一人。
有次我實在聽煩了,便脫口一句,“我也只是個本科。”
估計向雨沒想到我會這么說,邊掩飾著尷尬邊討好地圓話,“你當然跟他們不同,你是在大城市長大的,又是從大公司出來的。”
“我真沒想那么多,工作上我看能力,私下里我看人品。”
那一次,向雨聽后也露出過同樣的笑容。精明如她,想必也覺出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只不過我對她而言仍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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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呆了一年,我就辭職走了。之后,跟向雨仍有聯系,相比以前,已然頻率低了許多。既然關系慢慢遠了,我也懶得深究什么。
直到向雨生完孩子,開始常讓我去看她,那時經常因工作而出差,我老沒時間過去。沒想到催得多了,她后面直接說,“記得把紅包帶來哈。”
原來,人家在意的是份子錢,是我誤會成了剩余的情分。
“能不能轉賬給她?真不想去她家。”
隨和的何馬先生少有對我的朋友表現抗拒。
“不去,不轉。”
我心里開始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只是沒說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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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這事也被淡忘了,何雨隔段時間仍會找我。
往往幾句寒暄之后,何雨就會提出她的需求,幫她打聽個業(yè)內公司、幫她弄點辦公發(fā)票、幫她買免稅化妝品、幫她介紹個工作
,諸如此類,都是有事才會冒出來。
不是所有的朋友,都能在一起玩很久,也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愿意成為你的資源。
某次旅行中,我又接到了向雨的微信,一堆語音啰嗦著她的需求。那一刻,我是徹底煩了,不僅是被壞了好心情,也是情份余額明顯欠費。
看著免費的卻從來不便宜,其實世間最貴的莫過于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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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發(fā)現你把我刪了,感覺好尷尬呀!”
難道非要我當面對你說,我不想跟你玩了,我們不要再做朋友了,因為我沒法喜歡你?逼急了我倒是說得出,你聽這些莫非就不尷尬?
我離開,你別問,就是相對委婉的斷交。有些朋友本就走不到最后,不妨當作性格三觀星座血型不合。看著你在我的世界漸行漸遠,雖也有些心酸和難過,但這是留給彼此最后的臉面。你要利,我要臉,沒有戳破,還請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