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提,小販們也掛出了紅紅的春聯和福字……“年”的腳步又響起來了。雖然城市里的“年”一年比一年豐盛,年味還是淡了些,遠沒有小時候鄉村里的“年”那個鮮活勁。記憶中的過年,猶如一壺古樸醇濃的苞谷酒,越品越濃。
真正的年味到來還得過了臘月初八,吃過臘八粥就開始忙年了,蒸饃饃炸糕壓粉條、炒瓜子炒花生炸油餅、炸馓子炸麻花鹵煮肉……吃的是準備得越多越吉祥,因為這象征著這個年頭的豐收,預示著能過一個好年。當然,一切蒸煮烹炸結束后,要把家徹底打掃粉刷干凈。這叫除舊迎新過大年。
“長工短工,二十四的滿工”,以前過年,很有章法,從臘月二十四日開始,無論是否有工作的人,都要放下全部活計,忙碌起過年了。那時候很多單位的習慣也是二十四開始放假。
第一件要緊的事就是在二十三的那天敬灶神,姑嫂們在灶臺上燒香點燈,擺上供奉,為灶神送行,希望他能在玉帝面前多說好話。
主勞們則扎起一根長長的掃帚“打揚塵”,把房脊屋內的灰塵徹頭徹尾地打掃干凈,還要把所有的鍋盤碗盞全部搬到屋外的院壩里,清洗一遍,把水晾干,再收進碗柜。
終于等來了大年三十,紅紅的對聯一貼到門沿上,那喜慶的氣氛立刻就出來了。
不一會兒,臘肉的香味飄出來了,年的氣味也就此在空氣里彌漫開來,跟著小伙伴在外面忙著甩炮的功夫,就該吃團年飯了。
我家沒有供神的習慣,所有好吃的全部擺到堂屋桌子上,一鍋豬骨頭是必不可少的招牌菜。常記得父親總是要求全燉骨頭不放菜,以至于我們姐妹很多年以后一提燉肉總是條件反射般要燴一鍋菜,全是肉受不了啊。
午飯一過,幾姊妹就蹦蹦跳跳地滿大院跑,哪里熱鬧鉆到哪里,小伙伴們可以放心大膽地玩,不用擔心挨打,因為這天大人們是不會打小孩的。
我們手里拿著自制的木槍,放著鞭炮,嘴里哼著“咚咚鏘咚咚鏘”的鑼鼓聲,腳下踩著鑼鼓點子,盡情地挨家挨戶串門。那時,大人們也會與我們小伙伴一起捉迷藏,看皮影,劃甘蔗,打撲克,一切都充滿了快樂的童趣,整個大院都彌漫在歡笑和打鬧聲中。
三十晚上的“守歲”也是必不可少的。那時,沒有電視,更沒有春晚,一家人圍在火爐邊擺龍門陣。小娃兒也不能睡得太早,還期盼著那一封壓歲錢。
守歲要守到凌晨,左鄰右舍都會準時在零點燃放鞭炮,以期沖走晦氣,迎來福喜。快要睡著的時候,門外突然噼噼啪啪響起了鞭炮聲,這時,父親便把我們幾個都叫出去,開始忙活著放煙花。
初一大早,我們還沒睡醒,母親就會在我們的耳邊說,快起床吧,穿新衣服了。早就縫好的新衣服,要等到初一的早上才穿,姊妹們總是像手捧寶貝一樣把新衣整齊地放在箱子里,時不時地拿出來比劃比劃,翻過來掉過去地看。
小時候,家里不僅現金拮據,布票也緊張,只有過年才能做一件新衣服穿。三十晚上,洗完澡后,我們就把新衣服、新鞋子擺放在枕邊,想象著明天就要穿新衣服了,一會兒就甜甜地進入了夢香。
聽到母親叫聲,一咕嚕地爬起來,穿好新衣服、新鞋,跟在大人們身后“搶銀水”。正月初一擔回的井水叫“金銀水”,誰擔回的水最多,來年誰家就會進財最多。就連洗臉水也不能倒出家門,那樣財寶就倒出去了。掃地要從門口往里掃,意味著錢財摟進來。
在初一這天,還要去拜年,孩子們拜年,無非就是跟著平常玩耍得好的伙伴們,互相給對方家長拜年。長輩們無一例外會將瓜子、花生、水果糖往孩子們衣兜里塞。通常我們都是扭扭捏捏照單全收哈哈。
大人們則是親戚鄰里互相走訪,一年中各忙各的,疏遠了關系,經過拜年這么一粘和,大人們所有的筋拌都煙消云散,一筆勾銷了,親熱得拉著手好久也不松開。
當咚鏘咚鏘咚咚鏘的鑼鼓聲在大院口的時候,有人喊:龍來了!孩子們丟下碗筷就朝外循聲瘋跑。
過年最好玩的要算耍龍燈了,那些扎起的九節龍,是用竹條作龍架,外糊白紙,上繪青色鱗甲,九個人各舉一節,那龍頭兩只眼睛圓鼓鼓的,張開大嘴吐著舌頭,隨元寶燈上下左右舞動,各節依次追上,龍尾緊隨其后,如騰云駕霧,活靈活現。
龍行處,銅鈸鑼鼓開道,元寶燈引著青龍一家一家地走,還沒攏屋,接龍人家趕緊燃放鞭炮以示歡迎。
元寶燈立于堂屋門首,龍頭正向,舉龍頭的抬頭左右一望,清了清嗓子后,脫口一句:“青龍進屋抬頭望,主家修座好華堂,左邊青龍金銀庫,右邊白虎糧滿倉,后面玄武戴高帽,門前朱雀繞華堂,從今龍燈耍過后,兒孫代代坐北京。好的不好的?”
眾人齊聲應和:“好的”!接龍人家趕緊以紅包答謝。龍頭人又一句:“多謝財,多謝財,一文去了萬文來,今天青龍恭賀后,后代兒孫狀元郎”。
主人家又高興地拿出紅包答謝,謝畢,舞者高擎龍頭,繞場一周后,突然一個俯沖,拖著龍身翻滾盤旋,時而龍頭高躍,時而直撲地面,一沖一躍,令人目不暇接。
龍燈到處,鑼鈸震天,鞭炮齊鳴,煙花交織,鄉親們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景象尉為壯觀。小伙伴們在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中,擠著擁著,時而跳起來摸摸獰目裂齒的青龍,時而學幾句龍頭人吼的四言八句,紛亂中顯得更加熱鬧。
過完大年,還有小年,一直要鬧到正月十五元宵節,正月十六登高后,這年味才漸漸淡下來……小伙伴們卻還意猶末盡。
現在的年輕人,對于過年的興味,已遠沒有我們那時候濃厚了。唉!不說年輕人,就連我本人,似乎也沒有了小時候的那份渴望,那份熱切,那份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