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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活的是靈肉,死的是皮囊。
? 莫塵十五歲就想著去流浪,穿廉價但舒適的白色坎肩,拿一臺二手店淘來的相機,背一個已經洗的發白的帆布包,去沙漠,去曠野,去嘗試未知和冒險。因為她相信只有走在路上才能擺脫局限,擺脫執著,讓所有年幼的選擇,猜測,探尋,想象都在旅途中變得生機勃勃,然后在遙遠未知的時間和遠方里義無反顧的去擁抱世間任何危險的愛,她甚至發誓愿意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愛和信仰卑微到塵埃里。
? 莫塵的家庭讓她生活地很掙扎,父親酗酒暴虐,母親在她幼年時離家便杳無音信,從小生活在父親對母親的謾罵聲和侮辱聲中,嚴重到在她不成熟的潛意識里,認為女人根本沒有選擇生活方式,自由離開的權利,離開就是變相的潛意識選擇背叛,而背叛就要容忍罵名。所以莫塵認為她做的任何決定都有理由毫無牽掛,甚至不計后果,但她可能沒有意識到,此刻,她已經毫無預兆地陷入偏激的黑洞,全然把自己的肉體看作一個發泄口,甚至是一把讓她走進未來迷途的鑰匙。
? 新學期學校開展了藝術展覽,學生們自由展出自己的繪畫,雕塑和照片。當所有展覽作品都彰顯美好,稚嫩,青春的時候,十四歲的莫塵在一大塊白墻上展出自己灰白的裸照,有她赤身走在小巷里的,半蹲蜷縮在廁所里的,張開雙臂跪在客廳里的,各式各樣與此環境此年齡都格格不入的照片貼滿了白墻,張張大尺度的照片背后仿佛已經快滲出鮮血來,刺眼又腥氣。社會上四面八方的質疑謾罵如刀般毫無防備的插進她的心口,她反而變得更無所畏懼了,直接在身上寫滿大眾對她惡毒的評價和語言,一絲不掛地坐在記者面前,“問吧”,她撇了撇嘴,摸了摸發紅的刺青,雙方都陷入沉默的空氣。學校因為社會對教育的質疑和輿論的壓力開除了莫塵。父親打來電話,尖叫著說“和你媽一樣的賤骨頭,你還不如死了算了,少在這丟人現眼”,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傳來了父親的酒氣,聲音里夾雜著咒罵還久久不能離去。莫塵拉緊屋里的窗簾,關掉微弱的燈,閉上沉重的眼蜷縮在角落里,一切都應該在時間里被平息,卻唯有她滿身的字還在黑暗里不合時宜地囂張。
? 莫塵一直怪異,偏執,不愛說話,更不合群,她毫無疑問的被同學們無視,孤立和欺辱。她一直經歷著校園暴力,在廁所里,教室里,她簡直是被發泄和玩樂的工具。誰心里又沒有一點見不得光的東西呢,內心的暴戾和瘋狂總該在一個東西上得到歇斯底里的傾瀉和釋放,而他們都選擇了毫無反抗能力的莫塵。她們總把不善言辭的莫塵當做給老師打報告的人,任何干了壞事的人都拉她做替罪羊,她們扒光她的衣服,把她鎖在衛生間里,用刺骨的冰水淋濕她的每一寸肌膚。當刺耳的雀躍聲消失在走廊之后,莫塵腦海里都是米蘭·昆德拉在靈與肉那一章里寫的故事,“特蕾莎的母親裸身走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特蕾莎覺得羞恥,扯了扯自己溜下肩的衣服,母親給了她個白眼,說遮什么,我們不過都是光下的賤骨頭”。莫塵這一刻不覺得羞恥,只覺得她作為與別人器官,肉體都相同的女性,受到了不該有的踐踏。比起殺死這群侮辱她的人,她更想殺死她自己。
? FACEBOOK上把人的性別劃分為56種,她嘲笑自己大概是第57種。
? ? 莫塵二十歲的愿望是攢點小錢,在煙火最盛的地方,買一個不臨街的一居室,獨居。簡單的裝修,養綠植,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與三五好友一起涌入熙熙攘攘的深夜街頭,幾盤小炒,外加幾瓶啤酒。曾經十五歲流浪的夢想到如今二十歲渴望安穩的定居,五年間,莫塵依舊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背著那臺舊的該換了的相機,穿梭在大街小巷,不同的是,她不再裸著身暴露在陽光下,她只是聞聞小街里老婦人煮爛了的南瓜湯,她只是蹲在長滿苔綠的破壁旁看那朵生長在夾縫中紅色的花,她只是倚在窗欄上逗過街小孩,給他一串自己昨天剛做的風鈴。咕嘟咕嘟的南瓜湯冒著熱氣,夾縫中的花蕊散著香氣,小孩在風中跑起來,風鈴叮叮。莫塵想這五年間所有的不堪,沖動和紛紛擾擾凌亂在內心的聲音,這一刻都該隨著這些美好跌進塵埃里,就像曾經十五歲的她想義無反顧地擁抱那些危險的愛一樣,都該被輕輕的打入地獄。
? 莫塵三十歲,時代的眼光和腳步不再停滯,曾經被罵聲淹沒的大尺度照片,如今卻被打上行為藝術,女權主義的標簽,她成了獨立攝影師,并受到西方攝影界的追捧和關注,她在微博中寫到:不計尺度,渴望自由,就找我約片。莫塵抹著紅唇,還是那么冷艷,不羈,她染上吸煙的壞毛病,可她吐煙圈的姿態又很想讓人聽聽她曾經的故事,她也應該過得很好,因為即使沒有三五好友,也算勉強滿足了自己二十歲的期待。她改變了偏激的心態,選擇了用其他和緩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內心與情感,她改變了極端的行為,選擇放下曾經的痛苦與不成熟,用更好的生活狀態向過去的莫塵道別,然而不變的,是她依舊在浮華的世界里擁有自己的山川湖海,不甘囿于人性與愛。
? 莫塵在日記里寫下這樣的話: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人格和設定好的角色,人要都活成一個樣,這世界會有都可怕。也許我們害怕可怕本身,于是我們刻意阻攔同性戀,雙性戀的出現,我們反對過分的特立獨行和不同常人的想法與行為,我們以衣蔽體,多露一絲就理所當然的與羞恥色情掛鉤,我明白我們每個人都不該活在夢里,我們最終都應該老老實實回歸生活的本質和真實,我們也曾經掙扎,質問自己要不要放下那些無謂又可憐的想法,從此妥協于內心的尊嚴與懦弱,努力成為大眾眼里所謂的成功人士,我們聽慣了什么年齡就做 ?什么年齡該做的事這樣的話,于是我們統一生活在這個規定好的軌道里,按部就班的行進在安全舒適的范圍之內,思想不敢怠慢,不然就是精神出軌。那現在完成二十歲學業,三十歲結婚生子,又繼續打算安安穩穩度過接下來年月的你們,還有曾經組建樂隊,大聲唱歌時的開心嗎,你們成為了自己想成為的人嗎,你們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嗎,你們是不是讓現實把自己變成了年少時最討厭的模樣,如今的你們對未來還有期待嗎。你們可以不甘于沉淪感性的漩渦,讓現實給帶進理性的平地,但請你們能給我們時間,讓我們繼續活在夢里,至少讓我們替你們完成年少時那些瘋狂,可笑,但都被扼殺的沖動,我們也許是異類,是你們眼中嚴重的精神缺陷,但我們只是有自己對這個世界不一樣的看法和選擇,請你們尊重我們,因為我們說的每一句,都是在為另類的弱勢群體找回一點生存的空間。
? 別強迫任何人一個有思想的獨立個體去過你眼中體面的生活,我們旁觀者又有何資格插手別人的人生。請給有傷痕需愈合或是正在被傷害無情折磨的她和他們一點時間,至少讓這些人都能安穩的活在夢里,而這些夢并不是虛無縹緲的,它們永遠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