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了,有的花還沒來得及開,有的花就要落了。
每日路過學校圖書館,館后花池里的迎春都是那樣極燦爛,極耀眼地開著。我從大漠戈壁里來,雖見慣了黃沙與治沙植被,也不是沒見過春日里熱鬧的百花爭艷。迎春也常見,可校園里這一開一大叢一開一大簇的金黃,我著實被震撼了。我若表面驚呼,勢必顯得孤陋寡聞,要被人嘲笑。于是我默然,在心底里私自笑著,這易得、樸素而又熱烈的小黃花的確是深深感動我了。它多么有活力,它熱烈地迎春,它也將熱烈地送春。
可也有人嫌棄它,“太丑了”“不喜歡”……每每聽見此類話語我都會忍俊不禁,它的確是丑了些,比起玉蘭、梨、桃來說。此外,我又生出些許傷感來——我總是莫名其妙地生出傷感來。迎春像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兒,不敢與其他明艷的姑娘比美,可誰會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一個并不起眼的人或事上呢?若想引人注意就得使勁開,奮力開,開出漫天的的燦爛金黃,就會有人愿意駐足了。迎春顯然懂得這個道理。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抵不住人們口里一聲“丑”。我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迎春也是匹千里馬,需要伯樂的賞識啊。
自從知道學校里栽有很多玉蘭樹后,我就很欣喜,一直在期盼,期盼冬日快些過去,期盼能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里去親眼觀一觀玉蘭。實話實說,我是沒有見過玉蘭的。它是我神話里的仙人,白衣飄飄,紅衣嫣然。它存在于書本畫冊里, 網絡圖片里,影視鏡頭里。直到三月初校園里的玉蘭一樹一樹地開了,我真真切切地瞧見了,才恍然回過神來,哦,它不是仙人下凡,它是宛如謫仙的才子佳人。它高高地,冷冷地佇立在那兒,芬芳馥郁是它的仙風道骨,白中透紅是它的絕世容顏。花如其名:玉樹臨風,蕙心蘭質。他溫潤瀟灑,她也楚楚動人。
越柔美的花朵越經不起折騰。
許是人為造次,許是大風無情,許是花壽已盡。這幾日總能見著那一大片玉蘭林里及周邊道路上有很多零落的花瓣,白的紅的,幾乎要鋪滿它們腳下的土壤了。可是美好艷麗的東西怎么能爛在泥里呢!我不敢自比林黛玉,可我著實是心疼它們的,然而除了心疼,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畢竟粗鄙的平凡人一個,林妹妹葬花的行為藝術我玩兒不來,只好私心里替這些被折斷的小翅膀默默挖了一個花冢。玉蘭的尸體是埋不進去了,那么將它的靈魂埋進心里去吧。
花也好,人也罷,生前無論如何轟轟烈烈地活一場,春盡了,臨了了,也不過是化為一把灰燼,一抔黃土,溫柔富貴、錦繡繁華都成了過眼云煙。可若活著不能轟轟烈烈,死后又怎么證明我在這世上走了一遭呢。要開,就怒放,要活,就痛快。
像做花一樣的做人吧,在春風中,在暖陽下,姹紫嫣紅也好,樸實無華也好,在枝頭高高綻放也好,在矮處默默盛開也好,在暴風驟雨中凋零也好,在茶湯中散發最后的芳華也好,它總是干凈美麗的。干凈美麗地活著,干凈美麗地死去。死后什么都不帶走,只一縷清恬悠遠的香氣能留芳百世,便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