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親人下葬后第三天，按照老家喪禮習俗，所有的至親骨肉都要在天不亮的時候到達墓地，每個人在墳上添一鐵鍬土，土添得越多，墳堆得越高越好，說明家中人丁興旺。

? ? ? ? 這個習俗在老家叫做關山，也叫圓墳。

? ? ? ? 爺爺下葬后第二天晚上，睡前爸爸叫我定好明天早上四點的鬧鐘。

? ? ? ? 到了早上，鬧鐘響后，爸爸和小叔叔臉都沒洗就下樓了，我看他們走得這樣急，也趕緊跟著下樓。

? ? ? ? 到了樓下，爸爸把前些天喪禮穿的披麻戴孝的白衣服和稻草繩子以及袖章等都收在一個袋子里，另一個袋子裝滿了香燭紙錢爆竹。

? ? ? 然后，爸爸，大叔叔，小叔叔，大姑姑，我，弟弟，侄子，我們每個人按照喪禮那天一樣的穿戴穿戴好就趕緊出發了。

? ? ? 到山腳下的時候只有四點半，天全黑著，山上連個鬼影都沒有。

? ? ? ? 我們把車停在山腳下，打開手機手電筒順著山間小路慢慢往山上走去，雖說是路，但也長了不少野草，隱約可見腳下草葉上都是露水。

? ? ? ? 本來爺爺應該葬在家族墓地的，但因為這幾年農村也搞什么墓葬改革，強制要求有單位的人死后都必須葬到指定公墓。所以爺爺只能孤零零葬到別處。唯一安慰是爺爺墓地離奶奶在的家族墓地并不遠。

? ? ? 及至到了爺爺墓地，我不禁心酸淚目。這什么狗屁的墓葬改革，就是走個形式，總共加起來只有六塊墓地，上下都是亂糟糟的石頭，像個垃圾堆。

? ? ? ? 爸爸點了一把香，首先拿出三支插在爺爺隔壁一個墓碑前，然后才把剩下的香插在爺爺墓前。

? ? ? ? 我記得小時候清明節爸爸帶我去給曾祖父掃墓，也是這樣，先把周圍鄰居的墓前插上香，算是打個招呼吧，最后才在曾祖墓前插香。

? ? ? ? 香點好后，點蠟燭，山風很大，我們都挨個跪在爺爺墓前磕頭燒紙錢，紙錢燒完后，爸爸和大姑姑把袖章，頭上戴的竹篾片和草繩扎的帽子和身上捆衣服的麻繩也在爺爺墓前燒了，大叔叔小叔叔和弟弟把一卷長長的爆竹在地上攤開成一長條，然后點燃了。

? ? ? ? 本來要添土的，但因為新式墓葬，墓也是水泥砌的，沒有墳堆，所以不用添土，我們做完這些關三圓墳就算完成了。

? ? ? 臨下山之前，我跟爸爸說，想去奶奶墳上拜拜。畢竟我從小跟奶奶身邊長大，奶奶去世后，我那時年輕不知輕重，參加完葬禮沒有圓墳就匆匆回去上班了。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奶奶墓在哪里。這事一直是我心里一個深深的痛點，讓我愧疚又懊悔。

? ? ? ? 從爺爺墓地往下走，穿過一條小路，果然很快就到了奶奶墓地。

? ? ? ? 爸爸把我帶到奶奶的墳前，只見好幾座相連的高高的墳堆上長滿了比人還高的野草。墓碑上有奶奶的遺像，上面刻著奶奶名下所有子孫的姓名。

? ? ? 我心里喊著，婆婆，（老家管奶奶叫婆婆）我是玲玲，我來看你了。跪下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想到奶奶走之前已經不大記得清人和事，知道我回老家后卻還提了一籃子雞蛋到我家給我，心里不禁隱隱難過。

? ? ? ? 爸爸又把周邊的墳一一告訴我都是誰誰誰，全部都是我的長輩。有的我認識，有的我不認識。

? ? ? ? 這時大姑姑跟我說，你看，我們清明節才來把墳上的草清理干凈，這才幾個月，草就又長這么高了。所以每年清明掛紙（老家土話，就是掃墓的意思），都要通過碑牌上的名字找到先人墓葬，這個就叫尋墳。

? ? ? ? 我又問了幾位曾祖的墳，爸爸都指給我和弟弟、侄子看，囑咐我們一定要記得，因為將來爸爸走了，就輪到我們清明節來給祖先們燒個紙錢了。

? ? ? ? 我想爸爸之所以特意囑咐我們，大概因為前幾年清明節，堂叔鬧的一個笑話。

? ? ? ? 那年清明節，爸爸到山上掃墓，一去就看見堂叔夫婦帶著兒子跪在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墓前磕頭燒紙，一問才知道，他們以為那就是曾祖的墳，掃錯墓了。

? ? ? ? 不過，按照弟弟的性格，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把這事放在心上。

? ? ? 在墓地，人會特別多感慨，人死之后，能夠記得你的，只有幾個至親，幾十年以后，也許連個為你掃墓的人都沒有，更別說還有誰記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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