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來生
要做一棵樹
站成永恒
沒有悲歡的姿勢
一半在土里安詳
一半在風里飛揚
一半灑落陰涼
一半沐浴陽光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一
夕陽只剩一抹殘紅。
在暮色森林的一個酒館中,吟游詩人講述著英雄與過往,飛鳥和遠方。
我把頭側放在老榆木桌子上,不顧上面的油漬,定定地看著桌子上昏黃的一盞燈,里面小小的火苗躍動,映在瞳孔里。
吟游詩人略顯沙啞的聲音淡淡地在屋子里回響:在天災的陣營里有一個名為暗懼者的英雄,他曾經是人類的一員,只是他的過去已經被深沉的黑暗吞沒,甚至他自己都已經無法回憶……
我靜靜地聽著,卻發現桌子對面不知何時坐著一個姑娘,她有一頭火紅色的長發,上面頂著橘紅色的小帽子,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著我。
我不看她,繼續盯著我的小火苗,小火苗對面卻傳來了聲音:暗懼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個人講的,就是像黑暗一般讓人恐懼的人咯。"我隨口答道。有些人,從來不去聽別人說的話,卻總是在發問。
"或許他只是一個怕黑的人呢?"
"一個連黑夜都怕的人怎么會成為英雄。"
"是不是身處黑夜,反而卻越來越向往光明呢?"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對面的女孩說。
鬼才知道。我厭倦了這種問答,也不想再聽書人像破鑼一樣的聲音,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那團火,安安靜靜的,似乎在發呆,于是轉身,離去。
身后傳來微不可聞的嘆息。
二
我走出酒館的時候,天邊的火紅已經退去,變成幽遠的深藍色,幾點星辰點綴在天幕中。
晚風輕輕吹著,林木徐徐。我對著林中的某處輕聲說,出來吧,朋友。
沒人理我。
我只好繼續說,我住在這片森林好多年了,熟悉到一草一木,你在的那片灌木叢被風吹的角度小了15度。
草叢發出沙沙地響聲,露出了一只狗頭。他用一種看sb的眼神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對視了好久。我嘆了口氣,然后向森林深處走去。
森林的深處有什么呢,有一棵櫻花樹,櫻花樹下有什么呢,有一對相愛的人。但我走到了樹下,卻只有一個狗頭,還有被挖出來的梅子酒。
那只狗頭這回卻不看我了,只是自顧自的喝著酒,我的酒。
"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我走到樹下,坐在他旁邊。
他忽地抬頭,冷冷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只是想說,梅子酒度數低,水的成分更多一點,小心感冒。"
"不喜歡這個笑話嗎,那我再說一個,酒喝冷水,冷喝酒精。"
狗頭站了起來,輕輕招手,旁邊瞬間多了三個一模一樣的他。他說,"我寂寞的時候,喜歡和自己喝酒。"
我苦笑,"但是我一直走在時間中,多出自己的話會不知道跑到哪去。"
狗頭不說話了,只是再次招手,然后全部消失了。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他呢,或許都是,抑或是都不是?但是重要么,春天的夜里,有圓月、疏星、梅子酒,以及最重要的櫻花樹,就足夠了。
三
人為什么要戴著面具呢?
每個人豈非都帶著面具活著,不過有的人戴在表面而已。
面具戴了太久也就很難摘下來了,不管是臉上的,還是心上的。
有時候我會做夢,變成了一棵小樹。所以我隨身都會帶著樹枝,種下一棵只能存活20秒的小樹,樂此不疲。
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在砍樹。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武士,他一定是有什么故事吧,我想。
我沒有打擾他,只是好奇地在旁邊看。但看著看著我突然有點恐慌,按這個速度早晚會砍到我的櫻花樹,于是我放棄了午覺時間,每天來看他砍一會樹。
終于有一天,他砍到了櫻花樹的旁邊。我像往常一樣蹲在旁邊等,從烈日當頭等到夕陽西下,他卻沒有再來。
當我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個人影漸漸顯露出來,月光照在他的面具上,鍍上一層銀白。他提著黑色的刀,一步步走來。
我只好叫他,嘿,朋友,那是我的樹。他恍不為所動,繼續前進,我走到他前面,張開雙臂,定定地看著他,
"想動我的樹,先殺了我。"
武士冷笑,一刀向我腦袋落下,刀尖泛起紅光。
江湖盛傳有一個武士自稱劍圣,出道以來殺人如麻,致命一擊可打后期。果然是他,我閉上了眼。
半晌,我睜開眼,刀落在我鼻尖幾公分處。忽一陣風來,櫻花如雪灑落,吹得我睜不開眼,再看時,刀身已然是淡粉色,幾片櫻花點綴其上。
"你知道這把刀叫什么嗎?"
"坎圖沙之劍。"
"是齒櫻。"
我哈哈大笑,自稱劍圣的人不用劍,用刀。他冷笑,還可能用斧子,說著掏出一把狂戰斧。
我笑不出來了,他卻繼續說,為什么劍圣會有治療圖騰?
因為她曾經是牧師。他自問自答。
為什么會叫劍舞?
因為她喜歡跳舞。
那又為什么劍圣現在要帶著跳刀!
我摸了摸腰間的閃爍匕首。
為什么她永遠帶著假面?!
我突然跳起來,沒頭沒腦地跑,瘋狂地跑,向一片黑暗中跑去,仿佛那里才會讓人安心,眼眶里卻有濕熱的東西止不住落下。
四
酒館總是熙熙攘攘,它是冒險者的港灣。但是今天人卻意外的少,三兩個人坐在角落里,小聲交談。
吟游詩人還是坐在老地方,和一個年輕人聊天。
"我有一朵紅玫瑰和一朵白玫瑰,都很喜歡。"
"選了紅的,時間長了就變成墻上的一點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選了白的,時間長了就變成衣服上的飯粘子,紅的卻成了心口的朱砂痣。"
"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怎么沒有!"我大笑起來,"一個都不選,就誰都不會傷害,多好!"
結果沒人理我。是啊,誰會愿意搭理一個醉鬼呢。
我繼續喝酒,店里最烈的酒,最醇的酒,它叫浮生。
吟游詩人坐到我身邊,抓起我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碗,一飲而盡。
我嘆氣,"一個說書的愛喝酒,還能客串人生導師,他還是說書的嗎?"
"不想當廚子的裁縫不是好司機。"他笑道,"誰又知道一個沒有眼睛的人也會流淚,沒有嘴也會講笑話。"
"一個算命的的也能叫神諭者嗎?"我反唇相譏。
"什么神諭者",他接著笑,"不過是別人給你的一個代號,一個奉承,或者根本就是一個嘲笑而已。你也可以叫神諭者,他也可以叫,就像我也可以叫暗懼者。"
我說不過他,只能繼續喝酒。
他頓了頓,"其實世界上真的有神諭之人,名為單車,只有世界危亡之時他才會出現。"
我想,世界危亡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只是一個旅者,一個過客。
仿佛聽到了我所想的,神諭者說,"世界危亡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樹快死了我可是知道的。"
我霍然起身,腰間的小匕首一閃,人已經消失在原地。
我出門后腦海中回放著旁邊那桌討論的話題,
"好久不見地卜師了。"
"它被殺了。"
"他會忽悠,誰能殺的了他?"
"它總仍舊是忽悠。這一回,是自己發昏,竟忽悠到流浪劍客那去了。流浪劍客,忽悠得的嗎?"
"后來怎么樣?"
"怎么樣?先被一錘子砸暈,然后直接被大劍砍死。"
這荒誕的世界。
五
再孤獨的人也會有朋友,狗頭就是我的不多的朋友之一,我很難過,但我還是要先看我的櫻花樹,因為朋友很重要,但樹卻是我現在的全部。
等我到了,發現我的樹已經不見了,不,還剩下一點焦黑色的不明物體。旁邊站著一個戴紅色小圓帽的姑娘。
她看到我,笑著說,"我妹妹也喜歡櫻花,我把它燒去給她。"
我不說話,只是用力攥緊了拳頭。
她繼續說,"你想聽個故事嗎?"
我想離開,腳卻邁不動步子。
"從前有一個小法師喜歡上了一個戰士,但戰士卻想做一個旅者,他走得很遠很遠。恰逢天災與近衛大戰征兵,找不到戰士,小法師替他上了戰場,陣亡了。
戰士游歷回來后聽聞這個消息,決定復仇,在游歷時他掌握了時間的奧秘,在戰場所向無敵,人們叫他暗懼者。
只是殺的人越多,內心反而越空虛,所以他把狂戰斧換成了科勒的逃脫匕首,又向編織者學習了回到過去,但是他又不肯遺忘,知道小法師生前喜歡櫻花,于是他種下了一顆櫻花樹,等它開放后把樹周圍的時間停止了,永不凋謝。"
"你是誰?"
"我是她的姐姐,難道不應該來討個說法嗎?"
"你想怎么樣,殺了我嗎。"
她咯咯地笑,說我只是想給你跳支舞。話畢,翩翩起舞。
可能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好看的舞,亮紅色的裙擺飛揚,四周燃起了火焰,可我的周身卻越來越冷,幾乎動不了,眼前也模糊起來,只浮現出一個配上腰刀的女孩戴上了白色的面具。
是不是沒那么多選擇,就不會有那么多遺憾呢。
六
聽說英雄死后都會變成一棵樹。
真的嗎?
在天災森林的中央,有一棵樹,就是一個能操縱時間的英雄化成的。
連時間都能操縱為什么還會死呢?
因為即便你能改變時間,卻不能改變注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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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有意見希望能提一下,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