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與千尋》里有一個沉默卻無法忽略的存在,無臉男——我們內心那個自卑又孤單的自己。
我是一個帶著面具的無臉男,在這個神隱的世界,我是孤獨的存在。我從哪里來,又將要到哪里去?我存在過嗎?或者,我又從來沒有存在過?我為什么站在這橋邊?每天看這些所謂的神來來往往。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看見我,仿佛我不曾存在過,我可有可無,也許也將永遠這樣可有可無下去。
每個晚上,都會有很多千奇百怪的“神”,他們在“歡迎光臨”的諂媚聲和侍者的鞠躬中,走向燈火輝煌的'湯屋“。我不是神,不是湯屋歡迎的對象。湯屋的熱鬧是屬于神的,不屬于我。其實,我也很想,很想到那熱鬧的地方去。
那天晚上,我看見了那個女孩,她緊張地摟住白龍先生的手,一臉惶恐。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么特別的表情,那么脆弱和無助,甚至不敢呼吸,她不是神,好像是人。和我一樣,在這個神隱的世界里,是孤單的存在。
我只是一個孤單在橋上看風景的妖怪,被世界忽略的存在。
再次看到她從橋上飛奔而過,臉上還有眼淚,她的名字原來叫”小千“。在橋頭,她凝望著向飛往遠處的白龍,那目光那么虔誠和真摯。
她在橋頭望遠方,我在橋上望著她。這好像就是一個預言。
那個晚上的雨,下得很大。我在湯屋的花園里游蕩,也許我能透過窗戶看到小千呢。小千會經過這里嗎?紫色的繡球花開得特別旺盛,我聞到陣陣花香。小千推開門倒水看見我,”你站在那里不怕淋濕嗎?“
“你不怕淋濕嗎?”——第一次有人和我說話。她看見我了。我終于和這個世界有了一點聯系。有一個女孩看見我了,她在乎我是不是被雨淋濕。她關心我,為我留下了一扇門。
那扇敞開的門,里面有明亮的燈火和熱氣騰騰的湯,有無數侍者還有神,更重要的是有小千。以前,我不敢進去,可是,現在門開了。小千在里面,我就不害怕了。
我靜靜地隱身在小千后面,看她笨拙地清洗超臟的浴室,又跑到侍者總管那想要一塊牌子。總管的桌面上有很多很多牌子,他就是不給小千。如果能夠幫到小千,該多好。我飄到總管旁邊,趁他打電話,我隱身扔了一塊牌子給”小千“,小千笑了,開心地跑了。她那么喜歡那牌子呀,那我就幫她多拿一些吧,只要她喜歡就好。
我把多的牌子拿給正在打掃浴室的小千,小千拒絕了,她說,她不用那么多。我好難過,她拒絕了我的好意。小千,她到底要什么呢?
我隱身在大浴室里,看著小千辛苦地換藥水,幫腐爛神洗澡,小千還把腐爛神身上的匕首拔了出來,一大堆自行車呀垃圾從腐爛神身上拉出來,腐爛神原來是河神,洗干凈后高興地飛走了,留下了一堆垃圾還有星星點點的金沙。
夜里,我就一個人呆在這間浴室。有一個青蛙人跑了進來,他好像想撿地板縫里的金沙,見到我對我很兇,所以我就變出了兩顆金子給他,它對我的態度就立刻變了,對我好得不得了,我不喜歡這樣的蛙人,我直接把他吞進肚子里了。
吃掉蛙人,我覺得更餓了。心里更空洞了,我想要某種東西,來填補我的空虛和寂寞。我只要變一點金光閃閃的東西出來,湯屋里的人就會滿足我的各種需求,哈哈,這就是我一直不敢進來的湯屋。
來,給我更多吃的吧。我給你們金子,去,給我拿各種好吃的,去,給我最好的。你們都要聽我的。
不知道為什么,我吃了很多很多東西,但是還是覺得空虛。他們越是諂媚地求我,我越不想給他們。這些人就是那么貪婪,喜歡毫無用處的金子。為了那個金光閃閃的東西,什么都愿意做。我可憐他們,又厭惡他們,真是可憐的傻瓜。
啊,我看到小千了。看見她,我就覺得不那么空虛了。我攔住她,捧出了一大把金子,金光閃閃,所有人都喜歡金子,小千也會喜歡吧,只要小千喜歡,我就可以變出很多很多的金子。可真的小千在面前,我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好,結巴了起來:“我的金子,只給你。”
小千不要金子,那你要什么呢,小千說“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小千走了,我更空虛了。
我要吃更多的東西,這些諂媚的侍者,我討厭他們貪婪的嘴臉。連侍者們也都一起吃了吧,什么也填補不了我內心的空洞,來吧,再多吃的也填補不了我的寂寞,我想要小千。
我給你們你想要的金子,叫小千來,快點。
小千,終于來了。見到小千,我的心就不再那么空洞了,我喜歡她純真的表情。我想給她金子,可是她不要。不要金子,也不要好吃的。她要什么呢?
她問我,你從哪來,你父母呢?
我從哪來,我的父母在哪?我已經孤獨得太久,忘記了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如此空虛和寂寞,沒有人真正關心我,沒有人知道我從哪里來,我又將要到哪里去,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如此地孤單和空虛。沒有來處,也沒有歸途。我好寂寞,好寂寞。
小千,小千和他們不同,只有你才是我和這個世界的連接點。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內心才有安寧。
小千扔進我嘴里半個丸子,那是什么東西?你給我吃什么了,小千?
我肚子好難受,小千,你別跑,別跑。好多臟東西,都吐出來了。
還有被吞進肚子里的侍者和侍女,還有青蛙人,那些惡心的東西,都吐了。
不知道為什么,把那些東西都吐出來以后,我覺得好多了。吃得再多也不能填補我內心的空虛,越吃,越貪婪,越想吃。把自己吃成了一個黑色的妖怪,像一個巨大的蟾蜍,只有把這些垃圾都吐了,我才能還原我自己,離開湯屋,我又變成了原來的那個自己。
小千,你去哪里,我跟著你吧,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覺得空虛和孤獨。我就靜靜地陪伴在你旁邊,無論你去哪里。
小千乘上了火車,乘務員同意我跟著小千一起上車。我不知道小千要去哪里,在哪里不都一樣嗎?小千才是我和這個世界的接口,我不再是孤單的存在、沒有人知道的存在。小千知道,她還讓我坐下來,和她一起。
車在水面上疾馳,波光粼粼,不斷有人下車,從明亮的白天到漫天的霞光,又到霓紅燈亮。人越來越少,直到整個車廂只剩下了我和小千。不需要說話,和你在一起就好。
溫馨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在路燈一蹦一跳地帶領下,小千去找錢婆婆。所有的陪伴都有盡頭。
錢婆婆家,是個田園小屋,很寧靜。燭光中,錢婆婆也看到了我,她問我,你是無臉男吧,她知道我。原來,我并不是這個世界毫無存在感的存在。我們圍在餐桌前吃飯,我幫錢婆婆紡線,聽小千和錢婆婆說話。小千的心里滿心滿意地裝著的都是白龍。
我的心里,突然平靜了。我以為小千是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連接。其實,不只有小千,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己,我也可以紡線,可以做錢婆婆的助手。
白龍來接走了小千,而我只能在錢婆婆門口向小千揮手告別。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途,那一路旅途就是我們不斷尋找自己的過程,謝謝你,小千,讓我沒有在虛無地空虛中孤獨下去,讓我沒有迷失在金子操縱人心的貪婪里,讓我找回了內心的平靜。
再見了,親愛的千,祝福你,希望你獲得幸福。
錢婆婆說,“曾經發生過的事,不可能忘記,只是想不起來而已。”
有些人,是永遠不可能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