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第八回 春天要來了

雪化完了,這看到的一切都煥然一新。門前的湖面似乎上漲了一些,離岸堤是越來越近。

雜草樹林由于浸潤這幾天的雪水,枯黃已呈現漂白過的跡象。這是一種轉化,這周遭的植物,時時刻刻,都散發出一種欲要新生的感覺。

正月初一,拜父母。我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就起來發火,并在烤火的屋子里取暖。也許是昨晚忙的太久和太多,等這個屋子的溫度上升起來了。不過,我倒是早上一起來,就到他們的門前去拜年了,至于爺爺那邊,我也是第一時間過去拜年的。爺爺起的比我還要早。

昨晚在午夜之后,我媽幫小姑收拾碗筷后,我們一家就全部回自己家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肯定會有人回來給爺爺拜年,這是傳統規矩。

第一個來拜年的,是昨天下午去小嬸家里的小叔。他和小嬸一起到家的時候,我爸才剛剛起床,我和我媽已經在烤火的屋子里待了幾個小時。他們的來臨,使得這個安靜一個早上的家,開始熱鬧起來了。緊接著,就是門前不遠處的小姑家。

“外公,二舅,二舅媽,我給大家拜年了。新年快樂!!”齊熙還沒有踏進我家的大門,便已在開始在喊著拜年。

“那我呢?”我一聽,把泡好的茶水,倒了兩杯,端著走出家門,笑著對她說道。

“哥哥,你也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她迎面跑來,笑瞇瞇地說道。

“紅包找你舅媽要去!我可沒有,不過,我有這個。”我搖搖頭,然后,把熱燙的茶杯往她面前一送,說道。

“切——這一看就不是為我準備的。”她一看,撇撇嘴,接過茶杯,順勢遞給她爸媽,說道。

“在家里就好了,還出來接什么?”小姑看著我端茶出來,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禮節嘛!況且她都隔著這么遠拜年,我還是要把茶端遠點。”我看了眼齊熙,說道。

“知道你不愛喝這個,我早上煮好了姜汁可樂,在烤火的屋子里溫著,等會給你去倒。”我接著說道。

“走——去家里說!”小姑父一拍手,說道。

“恩。小叔和小嬸已經回來了。兩個人都在烤火的那間屋子里。” 我隨著他們的腳步,邊走進大門,便說道。

“恩。齊熙,先給你外公拜年去。然后,再去那邊喝東西。”小姑一看齊熙想直接去那邊烤火的屋子,立馬對她喊道。

“哦——我現在就去——”她一聽,馬上縮回腳,然后,轉身朝爺爺的房間走去。

“快去——我看見爺爺早上就把紅包給你準備好了——”我加了一句。

“真的呀!!!有多少?”她眉梢一開,回頭問我。

“我哪里知道?肯定不會比去年少。”我略微一頓,說道。

“壓歲錢就是一個心意。哪里輪到你這個小輩兒想要多少啊?趕緊去——”小姑把臉一皺,作勢教訓的語氣說道。

“問問嘛!!哼——”她嘴唇一翹,轉身就快步朝爺爺的房間走過去。

“還以為你們要等會才過來呢?”小叔聞聲從屋里開門出來,說道。

“家里有些事情總要忙完才過來嘛!”小姑一笑,解釋道。

“別愣在外面了。進來烤火,外面冷。”我爸伸頭出來,看著大家,然后說道

“恩。走——進去說。”小姑父喝一口熱茶,點頭道。

這屋子里的溫度已不需要前天那樣的溫度,一塊干柴和一塊濕柴放在一起燃燒,讓火焰的溫度降降。若是再往上升溫,這個地方就要讓人發熱了,待不住人。

“還是這個地方的暖和,比我那個屋子好多了。”小姑父看看爐子,環顧四周后,贊賞道。

“你那里也可以買一個這樣的爐子放在里面,也是很暖和的。”我爸用火夾子清空了爐子下面的灰,低著頭說道。

“過幾年再說吧!等真正的定在家里再說吧!最遲也得等她大學畢業!”他吸一口氣,眼里滿是父愛之意的望了一眼齊熙,說道。她看著電視機里的正月里一些娛樂節目,并沒有注意他的眼神。之前,她給爺爺拜年后,拿著一個紅包就笑瞇瞇的過來向我顯擺,我是沒有紅包的人,只是因為我已經快要大學畢業。我無奈地笑了笑,還取笑了她幾句。

“這看你怎么想了?我和仁蓮也是在家里,這也快把這小子供出來了。”我爸坐著椅子上,輕聲說道。

“你還好,這農家的活還能做一些。我是早年撒也沒學,在外面跑慣了。這風里來雨里去,這么多年,也是成了習慣。陡然間,我這回家種地,撒也干不了啊!”他感嘆一句。

“回家是遲早的事情。慢慢來吧!”我爸默認了,點點頭,說道。

“田景吶!這大學畢業后,你準備做什么工作呢?”小姑父轉頭對我一笑,問道。

“我學的是會計專業。這之前已經考了會計資格證。我估計會回來在漁北市找一個企業實習吧!”我想了一下,說道。

“在這之前,你怎么沒提起過啊?我們公司今年就打算招聘出納部門的人才。你有興趣不?”小嬸許嵐聽到,側過身子,對我說道。

“出納?——真的嗎?”我一聽,問道。

“肯定是真的。”她點點頭,說道。

“那實習工資多少?”我接著問道。

“實習工資不多。但是有接近一千多吧!但你不要覺得很低,這個崗位是一個接觸公司資金的最開始的地方,只要你在實習期間表現好,就可以留在這個部門上工作,等你成為正式員工后,你就懂我今天說的話了。”她以為我會覺得工資少,忙給我解釋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在漁北市這個二三線城市,實習能夠有這么多就不錯了。到時候我一定去應聘一下。”我忙點點頭,對她說道。

“那可就麻煩小嬸了。”我爸一聽到這話,忙對許嵐說道。

“我也是把這個消息給他,不算什么。關鍵他要把握住自己。招聘會還是得由他去參加,我可幫不了他太多啊!”她撥了一下頭發,解釋道。

“我有這個信心。呵呵”我認真對她說道。

“我家哥哥是最棒的。”正看電視的齊熙也湊過來,豎著大拇指,對我說道。

“那就好。”許嵐一看我的表態,也肯定的說道。

“就知道恭維我啊!你可是要高考的人了,你也是我們家最棒的。”我笑著對齊熙說道。

“嘿嘿——那是!!等我考上大學了,你就開始實習工作,也在掙錢了。哥哥——你要買一個禮物送我當我的入學之禮吧!”她眼珠一轉,想了一下,對我帶著笑意說道。

“這——行!!到時候給你買。”我聳聳肩,說道。

“你還是等你考上再說!現在就這么說,等到時候你沒考上,那看你怎么說?”小姑連忙說道。

“哎呀!——我考不上,哥哥也會給我買的。是吧?”她狡辯一句,并且望著我說道。

“咳咳——”我輕咳一句,表示有點頭大,轉身想出去走走。

“哥哥——”她見我不理她,一句略帶委屈的稱呼,便朝我喊道。

“會給你買的,會給你買的。”我轉身出門,拋給她一句,然后徑直去廚房給我媽幫忙去了。那屋里瞬時也被我們倆的話語給鬧翻了,里面的笑聲不斷。不一會兒,齊熙便紅著臉跑出來,準備到我這邊來給我媽打下手。

“我就猜到你會被他們笑的。小西瓜。”我看見她那張紅撲撲的臉,輕咳一聲,說道。

“知道你先不把我一起交出來!哼——不安好心!”她的雙眉一動,惡狠狠地說道。

“不知道誰先那么高興?我出來的時候,就根本沒有在意。”我一手掐斷一根蒜苔,自言自語道。

“這一盤兒的量,把你們面前的弄完就可以了。”我媽看著我們倆都在幫忙摘蒜苔,放下手中的活,對我們說道。

“恩——”這一次,我們不約而同地都點點頭,沒有一句拌嘴。

我摘完蒜苔,環顧四周,整齊有致。廚房里飯菜是由我媽一手操辦,早年的她和大師傅跟過幾天的班,幾個拿手的菜式做出來是讓我們驚艷叫絕,而且是色香味俱全。對于這個廚房,這是屬于我媽的地方,沒有都會擦洗多遍,無論何時看過去都是光鮮如鏡。我個人覺得,若是想多陪陪她,就是在這里給她打打下手,然后,把她做完的飯菜吃的干干凈凈。這可能是一種無言的贊譽。

記得小時候,她會經常說,“好吃嗎?”“多吃點。”“每樣都嘗嘗。”,然后,這多年過去了,再來回想她的話,這是一種母親想要得到孩子最基本的肯定。而這一切,她實在是要的不多。若是哪天的飯菜吃的少,她會自己默默地吃掉,不會有一句埋怨。心里只要想想,嘴里就會各個菜肴的滋味,還會下意識的看看鍋里翻滾的菜。我爸常說,自己在外面從來不吃飯,吃不慣別人家的飯菜,即使是做菜的材料都很昂貴,但他說自己就是吃不慣。一回來,她做的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他都可以吃上個兩三碗飯。這是一種多年的習慣,以至于我在外求學,渴望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能夠去嘗嘗她做的那些菜。

“滋——”鍋鏟上有水,濺入已經燒熱的油里,爆裂的聲音立即傳來,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那身子下意識的一讓,但手里的動作還是沒有停下,洗好的菜直接倒入鍋里,霎時這個屋子里就剩下火熱的鍋底與蔬菜之間的碰撞,加上她手里鍋鏟的翻滾,這聲音便像譜了曲子,這個動作就是一個指揮家的動作,然后,幾分鐘過去,撒鹽均勻,幾味調料,她手里的鍋鏟直接抄底,往上一掘,整個鍋里的菜一大半都在鏟子那一頭,鍋邊早已放好一個洗凈的瓷盤,她緩緩倒入盤底,然后,把鍋底剩下的也用鏟子撈起來放進去。她放下鍋鏟,然后,一碗清水直接倒進鍋里,興許是油煙太重,她用胳膊肘這里擦拭了一下額頭,看看盤里的菜,嘴里無語,卻是有一個滿意的笑容從她的唇邊延伸到她的臉。

我覺得在這一刻,我自己一個幸福的人。不管你們信不信,這是一個美妙的感覺。有那么一天,等你從這個角度看過,這絕對是一種幸福的滋味。

等到她下鍋炒蒜苔的時候,外面一聲鳴笛聲,聲音的來源應該是離家不遠處,大伯舊房子那個位置,那個岔道是一個反轉彎的位置。這一聲音傳來,我知道,大伯和大媽應該是要過來了。這已是臨近中午的時間,這里的人都是在等候他們了,吃過午飯后,他們就可以到小姑家去拜年。而我們一家,就要去我外婆家拜年,這是每一家的傳統。雖然在時間是錯開,但是這里面的情感是毫不疑問的一致。

每年的拜年時間就像打游擊戰一樣,這家吃過直接奔下一家。

小學初中問學習,高中問高考,大學問女朋友。這是恒定不變的規律,變化的自己這個人到了哪個階段。飯菜在桌子上都是大致相同,談論的話題幾乎也差不多,但男人們的興致是在牌桌上,女人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們小孩子最快樂的時間,莫過于臨行前幾句道別換來一張張壓歲錢,然后,再沒有在懷里揣熱乎的時候,統一的上交父母。直到在下一家的親戚掏出紅包的時候,自己才會喜笑顏開。

現在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得到壓歲錢,反而會逐漸成為一個給壓歲錢的人。

家庭是一個無限循環性的地方,由小孩到青年,由青年到中年,由中年到老年。這一個三代人的變化,而自己的角色在逐漸改變。無論從身高,外觀,體形,甚至于內心的世界,每一天都在受到外界的影響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點,身在局中的人是看不出來,每一次看到家里人的眼神,每一次的不同,也就是自己每一次的蛻變。我希望自己是會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父愛如山的形象,但我又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守著一個地方,守了大半生,不能去掙扎,去掙開束縛。

是自己還太年輕,還是不懂歲月的滋味和世事的惆悵?

還是其他的原因。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我一點也不想他們的熱鬧。”這是齊熙在晚上發的說說,我看到它的時候,我已經在外婆的家里準備吃晚飯。

在中午吃飯之前,大伯和大媽也終于趕回來。幾句寒暄過后,大家便開始吃飯。這一頓飯的熱鬧是闊別一年后的再聚首。可能是早上大家沒吃什么東西的原因,這桌子上的菜幾乎都是一掃而空。但這里的熱鬧卻是少了齊熙,而人數卻沒有少。她在開飯之前,便獨自端著飯菜到我二樓房間里吃,說是要看看我電腦里的電影。我替她打開之后,我便下去左右幫忙。

而這里的熱鬧,還添加了一個人——胡果果。

她的來臨,使得這個飯局上的人們都有各自的一種想法。最終,在飯菜吃到一半的時候,大伯向大家介紹了胡果果。她除了認識大伯,大媽,還有我以外,幾乎都不認識。大伯也是趁機說了一個讓人覺得喜出望外的消息——他們收胡果果為自己的干女兒。這無非是在大伯的家庭插上了一個新的枝干,這也是一份希望。而大媽也很喜歡這個女孩。

在一系列的言論過后,家里的熱鬧也是逐漸降溫。雖說,這外面的雪已經化完,天空也開始放晴。但溫度還是依舊擺在那里,羽絨服是離不開身體。而我家的那個烤火的屋子是容納不了這么多的人,所以,小姑和小姑父就提前離開。因為這里所有的人在下一站的地方,便是齊熙的家。

這是拜年的規矩——拜完父母后,離父母越近的家就先去拜年。

當然,胡果果是不會去小姑家拜年的。所以,在大家提出來去小姑家的時候。大伯便開車準備送她回家,而大媽便是留在我家,等著大伯回來一起到小姑家里。

時間一晃就到了晚上。這里是離家30公里的地方——外婆家。

周圍是山峰圍繞,除了依稀還能看到一條白色的水泥路,其他的都是漆黑一片。

這里的夜,不像望關村那邊,還能看到一些車子的燈光。從這里進來和出去就是一條路,這條路的盡頭便是我的外婆家。舅舅和舅媽也是回娘家去拜年,我騎車帶著我媽過來看望外婆,而我爸,此時應該是在小姑家的牌桌上。

看完齊熙的手機說說,我評了一句,“沒有比熱鬧更讓人快樂,但同樣的,沒有比熱鬧更讓人覺得孤獨。學會釋然,便能豁然開朗。”

而后,自己沒有其他的想法,自己便去與外婆嘮嘮嗑,然后,就洗洗睡了。

這一覺睡的踏實無比,就像很久沒有睡過覺一般。

一夜無夢,醒來便是晴天。

春節的氣息,仿佛一種在室內點燃的麝香。令人迷醉,興奮不已。然后,當所有人都在那個興奮點上過后,隨之而來的就是生活的疲倦和慵懶開始上身。每一次的春節,人們都是抱著愉悅的心情開始,幾乎都是沉淀出一臉的疲倦后才開始結尾。

從初一到正月十五的時間內,踏進了所有親戚的家門,吃遍所有人家的飯菜。當然,這是我的正月行程。比如齊熙,在正月初五就已經要去學校開始上課。

當時她要去學校的這一天,我剛好從我的姨父家回到自己的家,她便立即跑過來。

“今天去學校,很早嗎?”我一聽她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天的學校各種問題,我反問道。

“這——我這一長串話吐槽完,你就這么淡定啊?”齊熙看著我鎮定地問著她,疑惑地說道。

“難道這不是事實嗎?”我指著她的腦門,輕輕地一點,說道。“妹妹——你要高考了!”

“喔——我知道啦!只是想在家多待幾天!你看——你一去就是半年才能回來。”她霎時貌似明白了什么,眼神一轉,輕輕說道。

“額——你還別說,這次去武漢,三月份就會回來一次。”我心里想起一件事情——小叔和小嬸的婚禮。在過年期間,爺爺和眾多叔伯們已經悄悄商量定了一個日子,準備在老家辦一個喜宴。唯一讓他們這么著急的就是許嵐那個漸漸隆起的肚子,他們是奉子成婚。雖說,他們已經領證了,在法律意義上可以生小孩,但是在老家這邊,若是把生孩子放在了喜宴的前面,總覺得讓人怪怪的。也許是這里的文化還沒有被外面的世界所完全影響,未婚先孕,被人說出去,就像一種讓人難堪的事情。當小叔說過她的肚子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他們老一輩的就在默默計算那一天的日子到來,然后,想在三月份時候,在老家辦一場體面的喜宴,以此來慶賀他們的結婚。但在人前都是不顯山不露水,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周圍的鄰居街坊,也就是我們所有的親戚知道而已。而還有一條理由——整個家族在去年的時候,經歷這么多的悲痛,這次的婚宴就是沖喜。

“對喲!三月份你得回來參加婚禮。”她也想到了這件事,點頭說道。

“所以——把你今天過來的目的講出來吧!”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道。

“額——什么呀?我過來就是跟你說說話,然后去學校的。”她也坐下來,一擺手,說道。

“你瞞不了我。有什么事情嘛?說吧——”我看她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

“哥哥——”她腦袋朝四周看了看,“我聽見他們說——他們說——俊哥是自殺的。”

“誰說的?這不是瞎說嗎?”我一聽。心里一驚,無論她是從哪里聽到的這個消息,我一定要堵住這個消息的端口,不讓它讓更多人的知道。

“額——這不重要,還有更重要的。”她一看我的反應,語氣一頓,接著說道。

“啊——還有更重要的?”我眼光一縮,也莫名地問了一句。

“他是抑郁癥爆發后,在浴室割脈自殺的。”她咽下一口唾沫,眼睛已有了些許紅光,顫顫巍巍地說道。

“等等——你這是到底聽誰說的?”我表面鎮定問道,心里卻是掀起了大浪。

“額——我親耳聽見大伯和大媽說的。”她停頓一下,輕聲道。

“他們說的,這怎么可能呢?”我一拉她的手,快步到我的房里,我關上門,問道。

“我那天在家的時候,就去大湖邊去走走。就聽見大伯和大媽在外面的車子里說著一些話,大媽貌似是為了些什么,在與大伯爭吵些什么。然后,我就聽見這件事情。我當時就呆住了,然后,下意識的往屋里跑去。等我鎮定后,再從自己的房里出來的時候,就聽見我媽說,大伯和大媽臨時有事情走了。但他們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在一個車內。大伯開車走的,而大媽卻是在路上攔一輛班車走的。”她坐在書桌旁邊的一個凳子,對我說道。

“好吧!他們這是在互相掐架,最近估計又有事情發生了。”我一摸額頭,估摸著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就要去學校了,我就是來跟你說說。這件事,這幾天弄的我心神不寧。”她似乎也有些疲倦,說道。

“恩。我們應該知道。只是大人們把事情隱瞞了,不想讓我們知道而已。對了,齊熙,這件事就到你這里為止了。不要跟任何人說了。”我站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我不會說的。”她也認真的點點頭,說道。

“那——哥哥,你覺得這事情是真的嗎?”她語氣一轉,看著我問道。

“他父母都說了,這八九不離十是真的。自殺——實在讓人想不到啊!”我思索一下,感嘆道。

“我也是想不通。好好的人,怎么能抑郁到自殺呢?”她也疑惑地說道。

“齊熙——”我突然用雙手一搭她的肩膀,語氣深重的說道。

“額——哥哥——你怎么了?”她一愣,說道。

“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你一定要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拼命的承受,知道嗎?”我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恩恩”她連忙點頭。

“雖然我知道他的死,應該就是這樣的原因了。妹妹。你知道我在看他的一個讀書筆記上,他寫的是什么嗎?”我站到窗口,拉開窗簾,看向外面的空氣,說道。

“寫的是什么?”她輕輕地問道。

“他在那個老舊的《紅樓夢》上寫著——

‘我多想可以和賈寶玉一樣,可以那么放肆的叛逆一回。

可惜,我都記不得自己的叛逆在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了。

也想和他一般,遇見今生看到,如同以往都在夢里相見過的林黛玉。只是這時光就這么的把我遺棄了。

像一個孤兒。而可笑的是,我還有爸媽。

卻自己覺得又像一個孤兒。

我能夠去自己做主一次嗎?

去叛逆一次嗎

它出現了,在哪里,在哪里?’

我仔細回憶著這一段話,緩緩道。

“我不懂。哥哥——這是什么意思?”她聽完,思索一會兒,抬頭對我說道。

“我在那個時候就覺得他的死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現在聽你說是自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么原因呢?”我背靠著窗戶,窗縫里有光線透著我的身體,鋪滿了床,看著齊熙正坐在光亮的陰影部分,眼神里有著一股悲涼。

“是呢。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和她的心底里都浮現了這種疑問。

在我的再三囑咐下,她答應不會告訴其他人。她距離高考也只有四個月了,我是多么不想她知道這個原因,但現實的是,她來告訴我這個我不愿她知道的真相。

在我親自送她走后,我在回來的路上碰見了謝藍煙。

湖面波光粼粼,冬風里帶著涼氣四處飛奔。還在過冬的人們都還是一個個穿著羽絨服,可今天僅僅一件薄羽絨服就可以了。看見她正在我門口的大湖邊站著,似乎在想著一些事情。

“嗨——藍煙。”我走到她后面一拍肩膀,說道。

“額——誰?——田景——我正好要找你呢?”她猛然回過神來,回頭一見我,說道。

“我也正好要跟你說一件事情。”我微微一笑,說道。我答應了她,關于俊哥的這件事情,若是知道真相時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她。

“那你先說,我等你說完。”她一聽,對我說道。

“我答應過你,若是知道關于俊哥的死亡原因,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就在這前幾天,我也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他是自殺的,而且是深度抑郁癥患者。”我也轉身望著大湖,迎著風,把知道的原因,一一道來。

“這——你聽誰說的?你父親嗎?”她眼里一絲情緒帶起,有些懷疑,但還是忍不住心里的疑問,向我追問道。

“大伯。”我說出兩個字,然后只有聽見不遠處湖面的波浪聲,我和她都隱入緘默。這件事情是齊熙親口對我說的,對于她,我沒有任何懷疑。

“他爸——”她嘴里喃喃道。

“其實我也不相信,這是我偶然聽見大伯和大媽提起的。”我伸手拍拍她的后背,黑亮的頭發在她低頭的一瞬,也覆蓋住她的臉,看不見她的眼睛,只有如囈語般的言語從我視線內的黑發里傳出來。

“藍煙,你——”我剛欲要安慰幾句。

“借你的肩膀一下。”她抬頭,雙手一把摟著我,在我耳邊說道。

“額——”我的身體陡然一僵,然后,輕聲也說道:“恩。”

我和她的言語,伴隨著這面前的湖水聲,在這里擴散開來。她摟著我,話里的言語里有著夢話般的節奏,我不知道該做什么,或者說,我不知道如何去降低她的情緒。只能任由著她的說話,而迎面的涼風正好打在我的臉上,我想起了她先前的話語。

“藍煙,你說找我有什么事情?”我提高一點自己的分貝,想讓她從那個原因里的回憶里醒過來,說道。

“額——”她在略帶啜泣之音的話語里戛然而止,放開手,用右手擦拭一下眼角的淚,輕撫飄在額前的頭發,然后,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差點忘記了。”

“沒事兒。我只是想換一個話題。有些事情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天各一方,思念變成懷念。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活著,而且是活出自己的精彩。”我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打開抽出一張,邊遞給她,邊對她說道。

“別人說時間會改變一切。可我覺得,時間改變的是人心,可記憶卻是變的厚重無比。”她用紙巾擦拭一下,一吸鼻子,抬頭望著我說道。

“可能——可能你還找到讓你釋然一切的那個人。”我微微一笑,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也許你說的對。”她悄然說道,如這不斷吹過的風一樣輕無細聲,然后消散于往來的風中。

“這不是也許,這是絕對。愛情總是讓人癡迷難返,卻又望而卻步。”我拉拉領口,緩緩說道。

“準確的說,我來找你有兩件事。”她深吸一口氣,話語一轉折,說道。

“你說。”我淡然地說道。

“我在漁北市的臨江陵園里碰見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我去的時候,我正看見她在你哥的墓碑前放了一束紅玫瑰花,眼里還有淚,看著他的照片在那里出神。你知道她是誰嗎?”她走近一棵只剩主干的柳樹,輕靠著它,說道。

“她叫胡果果。”我跟上前去,說道。

“她應該是田俊的女友吧!”我剛準備接著說,她搶著話,帶著堅定地語氣,說道。

“恩。被你猜到了。”我點點頭,說道。

“這是女人的直覺。況且,還有那束玫瑰花。不是誰都能送的。”她語氣一頓,說道。

“我在武漢見過她,她給我帶我哥給我買的一把軍刀。她今年春節期間來過我家,她現在是被大伯他們收為干女兒了。也算是讓大伯他們有個人去親近一下。”我解釋著胡果果的事情,把自己知道的都倒豆子般給她說出來。

“其實,這對大伯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現在還有一個干女兒可以來孝順一下他們。”我最后有些感慨地說道。

“恩。你說的對。家里沒了兒女的家,還叫什么家呢?”藍煙點頭稱道。

“其實,我很羨慕她。”她接著說了一句。

“羨慕,為什么?”我一愣,反問道。

“你不會懂的。”她輕掰一塊翹在外面的柳樹皮,朝著湖面扔過去,一聲落水,然后,一圈波紋突顯在湖面上,她望著那圈越來越大的波紋,說道。

“第二件事情呢?”我不言語,轉而問道。

“第二件事情是關于你爺爺。”她背靠著柳樹,腳搭在岸堤邊,說道。

“我爺爺,他怎么了?”我一怔,疑惑道。

“我在中心醫院看到你小叔在拿你爺爺的病情診斷報告,我是在門外偷聽到的,田爺爺的身體情況不像是我們看到的那樣。我聽到主治醫生和你小叔談話,具體是什么我沒聽清楚。但我躲在后面,看見你小叔出來的時候眼睛都通紅的,我后來偷偷問了一下那個醫生,醫生說田爺爺是神經性衰弱,加上高血壓,中風,心臟還有問題。最糟糕的結果就是記憶衰退,不認識人,把人的名字顛倒弄錯。就是我們俗稱的老年癡呆癥。”她望著湖面,緩緩說道。

呼呼風聲吹過,只覺得她講的話如風般吹過,涼風吹去了遠方,她的話卻是吹進了心里。我在心里倒不是擔心她的話里有虛假,而是我在想,小叔和小嬸的事情,甚至小嬸的懷孕,這又是不是一個大家編造出的善意謊言?

因為,在這個家族里,爺爺是最想讓小叔結婚的,而小叔小嬸領證后的婚宴日期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他老人家身體肯定是一年不如一年。幸好小叔已經和小嬸領證了,小嬸已有幾個月的身孕。希望爺爺能夠在小家伙出生之前,別把病情嚴重了。”我心里想著各種事情,思考一會兒,對藍煙說道。

“我今天回家拿點東西,聽說你在家,我就說過來跟你說說。但看樣子,他老人家的氣色挺好的,應該不會太嚴重了。”藍煙回頭望了一眼我家的位置,說道。

“恩。我想,他現在的想法就是想早點去抱孫子。還有,我小叔在老家的三月辦結婚宴席,他也在籌備著。這些事情的發生對他的病情是有幫助的。”我點點頭,說道。

“三月份,你回來參加婚宴嗎?”她聽完,看著我說道。

“肯定回來。到時候你也要來喝喜酒呢。”我認真地對她說道。

“看情況吧,碰上加班,就可能來不了。”湖面吹來的風漸漸大了,她整理一下頭發,順勢把羽絨服上的帽子戴上,拍拍衣服上的樹皮碎屑,說道。

“恩。到時候我來叫你。”我把領口拉滿,脖子縮到領子下端,轉身順著風,說道。

“那就說定了。我回去了。等會得坐我爸的車子回漁北市呢。”她走近我的身邊,對我說道。

“這么著急?”我問道。

“這是上班。你以為是在大學里啊。況且,做我們這個職業的,假期少的可憐。”她感嘆一句,嘴里的白氣直冒,解釋道。

“好吧!那——三月份再見!!!”我對她一笑,然后,擺擺手,說道。

“到時候給我打電話。我有時間就跟你一起回老家來。”她也回答道。

“拜拜——”

“拜拜——”

說完,她便往回走了,我站在岸堤看著她離去。藍煙的家在望關村的上頭,準確的說,是在我家的上方。由于隔著一個大轉彎的上坡,離的也不是很遠。

一陣風聲過去,波浪四起,倒影凌亂。柳枝也是隨風搖擺,“嗚——嗚”枝條在風里胡亂的旋轉,擺動,均是帶著一種“嗚咽”的聲音。

我撿起一根翹在岸堤邊的柳條,沾著湖水的枝條,細長的枝干上些許青色出現,一眼看去這根枝條的短節處,還有一顆微微隆起的灰青色的苞兒。

這是馬上要發芽了。

我聽著耳邊的風聲一晃而過,就像那不可見的時光般飛逝。

這回來之時的雪花,而此時的青色微現,一股不可阻擋的生機正在枯枝干葉下蘊藏積聚著,等著某夜的一陣毛毛雨飄灑,然后,綠意盎然的春天就在雨聲落地之時出現在這片地域。

而這一眼看過去的色彩也宣告著:春天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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