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二，10月30號，月考之后的家長會——第一次知道月考之后還有家長會。看來，以后每月都會有這么一次。
1. 老師的反饋
語文老師是姝兒最喜歡的老師，她最不滿意自己的語文月考分數，聽時記了些摘要，回家和丫頭聊天。據老師反饋，此次考試普遍失分在于這樣幾個點：
1. 成語運用失當，不知來源、不明所以，考試中的判改病句題“成語運用的得當和失當”，會失分；
2. 名著閱讀，本學期要求的是《朝花夕拾》，發現不少學生沒有讀完，完全沒有印象，故此失分。這類題不會考很難，只考你讀沒讀；
3. 文言文翻譯，要求是逐字逐句翻譯，不能憑模糊印象去猜測；
4. 作文，必須要夠字數，湊都要湊夠，因為字數不夠首先扣兩分，然后缺一字扣一分，卷面書寫五分；
5. 現代文閱讀，就是記套路，記住考完試忘掉就好，那個是沒用的；
6. 最后一條其實是第—條，關于閱讀，語文不在語文書上，要培養語感，要朗讀而非僅僅默讀。每天必須有十五分鐘的朗讀時間，家長在家里敦促學生讀十五分鐘語文書，當然，家里有條件的可以讀課外書。
2. 說說記誦
語文老師所講，剔除應試部分，仍有不少涉及知識儲備與文學素養，確有必要。回家后同孩子逐一溝通，表達自己的看法，傾聽孩子的意見。
成語和文言文翻譯，包括古詩文，關乎古典文學素養，需要記誦。上周重讀宋石男老師的文章《我為什么要懟教育部頒布的高中語文新課標？》，其中講到：
閱讀學習古詩文是重要且必要的，尤其對漢語寫作者而言。我很難想象，一個漢語寫作者從不閱讀學習古詩文而能寫得一手簡潔、準確而優美的文字。不止古文，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古老語言，都是這個國家的現代人從事寫作的源頭與津筏。……
而記誦，對閱讀學習古詩文而言，也同樣是重要且必要的。清人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有段關于記誦的話，說得非常精到：“學問之始，未能記誦。博涉既深，將超記誦。故記誦者，學問之舟車也。人有所適也，必資乎舟車；至其地，則舍舟車矣。一步不行者，則亦不用舟車矣。不用舟車之人，乃托舍舟車者為同調焉。故君子惡夫似之而非者也。”
在章學誠看來，一個人想要去高山大海，沒有舟車是不可能的。到了目的地，舟車也就被舍棄了。記誦正是做學問的舟車，而真正抵達目的地，記誦也就不再重要。……
我們必須承認，要將知識真正內化，記誦之功是必不可少的。而對作為人類審美與情感經驗結晶的古詩文而言，如果不能記誦一定數量的作品，我們就很難讓它們真正融入我們的身體，而我們之所以要讓它們融入身體，又是因為這可以使我們更好地發揮和運用自身的天賦能力，去創造出更多具有個人風格的關于審美與情感的優質表達。
讀此文加上近幾年寫作和思考的切身感受，越發承認記誦之不可或缺。誠然，在互聯網時代，信息的檢索十分容易，打開電腦、輕點鼠標即可，記誦似乎不再有必要。但是，當知識儲備不足之時，連應當檢索什么不知曉，腦袋里一片茫然，如何書寫、如何表達？
所以，記誦是必要的。只是，如何推動孩子愿意去記誦才是問題之所在。強制確有可能引發逆反和厭倦，學會理解詩文之意，欣賞詩文之美，進而拓展詞句典故的源起才是關鍵，即有助于記誦，又能增加知識儲備與文學素養。成語的學習同理，成語背后往往都有故事，故事是比較容易記得的東西，還可以作為自不同角度思辨的素材。
3. 何謂知識儲備？
女兒笑懟：“我背‘床前明月光’這么多年，也沒見寫文章的時候用上了。”
“問題不壞。但先來思考一下什么叫知識儲備？儲備二字何解？是你學到了一句就一定能夠用到這一句才是有用的學習，但凡沒能用上就是沒用的學習嗎？有個比喻，你甚至可以去嘗試一下。裝一碗水，倒在那個大塑料桶里，只能倒進去一碗水，試一下能夠再用這個碗把這碗水完整地舀出來嗎？當然，不能把桶拎起來倒，那叫耍無賴。”我提前止住了她的壞笑。
其實，何需嘗試，僅憑常識便知定然做不到，女兒笑著扒飯，我繼續說：“想想看，桶里的水大概要到多少，才能用這個碗舀出一碗水？這時候，碗里的水是不是包含之前倒進去的每一碗水中的一部分，但又不可能僅僅是其中的任何一碗水。這可以類比為知識儲備的蘊意，你有權保有你自己的看法，但建議你持續思考。”
說到名著閱讀，從考試的角度講我有失誤。我素來的建議是閱讀適合的書籍，并不贊成在理解能力尚未達到的時候閱讀過深過難的文本，從這個角度講，教育部把魯迅的作品作為初一學生的閱讀書目是失當的。所以，見你讀得困難讀不懂，便同你說不讀也罷。
從閱讀這件事本身來講，這種思考和這種做法都沒錯。只是，放到體制學校應試的大環境講，失分就一定的了。老師講不要求完全理解，只要求讀，考也不會考太難，只考學生對文本的印象，考你讀沒讀，屬泛讀而非精讀。那么，我們可以有三種選擇：一，媽媽和你一起讀，嘗試搞懂他；二，瀏覽，有一個大概印象，不求懂，能應付考試即可，也可算作是了解魯迅風格的一種方法；三，讀不下去直接放棄，這部分的分咱不要，反正從來沒有在分數上對你有過要求。
4. 要不要放棄一些分數？
最后，說說現代文的閱讀，這一部分，是我一直以來最為反對、批判得最多的。你們老師也說了，這一部分，只需要記下考試方法，過后忘了就好，沒用的。作為一個體制學校的老師，她無法不重視分數，即使是她不在意，絕大多數家長也都不可能不在意，考試不可能不考，這是升學所必須，即使明知道有害。這是體制決定的，個體的人，無論誰都無力改變。
開學以來，這一部分也是最令你痛苦的，而我呢，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在我看來，即使是考完就忘仍然會損害思維能力，這種標準答案式的問題，無可避免會固化思維，傷害思辨能力。所以，這一部分，在我看來，完全放棄都沒有問題，這分，干脆不要了，不在這個上面浪費時間，反正我們是沒有分數要求和高考要求的。
“不行！”姝兒的態度很堅決：“我無法接受我的考分低、排名低。”
“OK，沒問題，尊重你的決定，我只是提建議，并不作要求。”
5. 再談學習方法
即如此，需得聊聊學習方法。
上周，女兒第一次認真對待了錯題，自原理與原因訂正，很是花費了好些時間與精力。《從錯題訂正、學習方法說起》 盡管做了，但能看出仍有勉強，不是太樂意，覺得費時間，求快求成的心理頗重。
聊到作業的目的、學習的方法，特別是數學，言語中帶了怨怒：“我就是完成任務，數學我就是完成任務！我就是想盡快做完，做完就完！”
“我覺得這想法也沒有問題。只是，如果能夠更高效地完成任務會不會更好？想盡快做完，要不要找到更恰當的方法幫助你盡快做完？”
女兒轉過頭不言語，我繼續說：“開學到現在，數學作業費的時間一直是最多的吧？巴不得立馬完成數學作業這個任務，不管是否完全弄懂，都是拿到作業就開做，做不動了再來看書。這方法用了這么久，速度有沒有提上來一點點？”
姝兒默然搖頭。
“那就是了，是不是可以證明這種學習方法不那么有效？”
“但那樣訂正好費時間！”姝兒焦躁地說道。
“嗯，確實費時間。我們說說另一個話題，你這次生病，除了不適應成都的氣候以及空氣污染，和你自開學以來天天熬夜寫作業，熬太晚太久有沒有一定的關系？”
姝兒低下頭，沉默半晌：“嗯，可能有一點吧。”
“真心說，我很佩服你，每一天都很努力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學業，不管面對怎樣的困難，堅持了這么久。但是，你覺這樣長期熬夜寫作業你還能堅持多久，不管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如果堅持不下去可能會有一種怎樣的狀況？特別現在才初一，就三科，到初二三，加上物理化學怎么辦？”
姝兒仍是倔強地不吱聲，我停了停，又說：“如果長久堅持堅持不下去了，學得困難、學不懂，考不好，分低，你接受嗎？如果你接受的話，我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接受！”
“那就是了，既然不接受，一種方法嘗試一段時間發現無效或者效果不好，應不應該總結思考，然后嘗試其他的方法？我承認那樣訂正費時間，一開始，可能的確會越發拖慢你的速度。但訂正完了，你對自己學業上的問題有沒有更清晰一點點？”
姝兒點頭。
“清晰問題之所在，能不能找到更適合的方法進行針對性補習？哪兒的問題補哪兒，會不會比盲目做題省時省力，而且更有效？剛開始是會花費更多時間在作業上，但慢慢你會發現，需要訂正的錯題數量會減少，做題的速度會加快，速度自然就能提升上來。而且，通過搞清楚原理學到的更持久，不那么容易忘，當然也需要適當的練習。”
“是，我現在就發現，應該是以前做題做太少了，不熟。如果題中包含了以前學過的知識，會一下子想不起來是學過的，要反應好久。好吧，我以后把數學書帶回家（之前是兩本書，一本在學校一本在家），每天做作業之前先整理筆記，把筆記整理出來，重要的抄在數學筆記本上，整理完了再開始寫作業。”
“想得很全面呀，很棒！而且，這種方法是可以遷移到其他學科的，不僅僅數學！”
“嗯！我覺得可汗的數學課真的不錯，非常好玩，一點不枯燥。這個周末因為古文競賽的事用了很多時間，只走完一二年級的，爭取下周每天晚上學一點，把五年級之前的重新學一遍，周末再攻六年級的。”夯實基礎，自原理出發，而不是急于求成，靠刷題訓練熟練度是更好一些的學習方法。
“以后真的不能請假了，欠了幾節課，數學靠自學真的好難！這個周末，數學作業做死我了！”
“補欠債不容易吧？現在其實是在補之前將近兩年在學業上欠下的債，有沒有感覺各科都需要補，時間精力不夠用？古文這次的競賽也是需要通過時間來累積量的，是不是覺得一下子死活都補不起來？理論上我們知道任何時候想學了都可以學，自己愿意學的時候最有動力也最容易出成效。但回到現實，不同時間段擔負的責任是不同的，有些時候，錯過時機還想學，卻發現沒機會了，這些，都是有可能的。即如你之前耽擱了，放到現在，又要學新的又要補舊的，是不是覺得很辛苦很吃力？如果一直循序漸進會不會就不那么辛苦？”
“嗯！還好我英語不用補。”
“呵！如果是以托福來衡量，要不要補？你覺得你真的愿意只用現在的英語教材來要求自己嗎？”
“額，好吧！”
……
上面的對話并非一日一次完成，而是見機穿插于整個上周的用餐、做事、睡前閑聊和路途擺龍門陣的時間。
能夠看到女兒的努力，上周四五請病假。周五下午狀態稍好就到處找同學問作業，自言“沒有上學也要把作業寫了”；即使是沒聽課，管同學借筆記，上谷歌檢索資料做筆記，硬著頭皮完成了所有的作業，周日晚間興奮地同我說：“我終于弄懂多項式、單項式、同類項的意思了！要不要給你解釋一下？”
關于學習，我仍然堅持：那是學習者自己的事！
作為監護人，需要做的不是監督、控制、盯梢、強制和代勞，而是通過陪伴、觀察、發現、對話，幫助孩子明白學習的價值和意義、學習和自己的關系、作為學生于當下的責任、對未來的思考與規劃。相信每一個人都有向上向好的意愿，尊重他們的選擇，提供適當的援手，然后自陪伴過度到目送，讓他們成長為他們所希望的那個樣子。
6. 最后說點題外話
家長會，語文老師講到“請家長在家里敦促學生每天讀十五分鐘語文書”，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語文書有什么可讀的？還要每天讀十五分鐘！之前在家長群也說過請家長敦促學生每天朗讀語文書；接下來聽到“家里有條件可以讀課外書”時，仍是遲疑——閱讀還要什么條件？
再次默念“條件”二字，忽地就明白了——有些父母不買書，家里根本就沒書、沒書！不是每個家庭都是滿天滿地的書！
作為一個語文老師，自無責任為學生建圖書室，學生家中若是無書，除了讓讀語文書還能怎樣？家長群消息針對的是所有孩子，起點是最低要求。至于個體，父母和孩子當然擁有選擇權，家里若是書多，完成作業之外的閱讀自是選擇多多，對于沒書的，讀語文書比完全不讀書來得好一些！
又想到一直做閱讀推廣，為學生辦閱讀班、為學生家長做家庭教育講座，班級考分亦為年級前茅，但不善迎奉的好友郭坤被趕去守圖書室；同樣作為閱讀推廣人的楊林柯因在課堂講了些真話被家長舉報，被學校組織班干部寫他的材料，類似遭遇的可不止這些中小學老師。
在朋友圈發了條信息，收到教師朋友的反饋：“我做了個小范圍的調查，班上沒有一個同學家里有課外讀物，有也無非是作文大全之類的，老師自己也不看書的，一口痰吐了幾十年還是那樣吐！”；之前楊林柯老師也對他的學生做過調查，高一學生，大多孩子讀過的世界名著就一本《鋼鐵是怎樣練成的》！
這就是現狀！學習是為了考試，說到學習自然而然都會提到考點、中考、高考，不考的東西不學，學習變成刷題，有課本無閱讀，時間和金錢都用來上補習班……兩周前在四川省圖書館看到的上季度借閱量最高書籍，第一名是金庸小說，《平凡的世界》毫無意外上榜。如此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的合力，這結果一點不奇怪！
教育，除了自救，實無他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