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之前看舒明月的《大師們的寫作課》,里面提到汪曾祺的文筆清新別致,加上他又是沈從文的入室弟子,這更增加了我想看他寫的文字的興趣。
《汪曾祺散文》分為六輯,以經歷的人、事、物、景、吃和行等歸類暢敘所見所聞、所思所感。文風風趣幽默,行文如魚游水,涉及到的古詩詞和典故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從汪曾祺的文字里足以看出他是一個吃貨無疑,明明是在描寫一個尋常的食物,寫食物是什么樣子的,怎么個燒菜法,配些什么樣的佐料,怎么吃,看著看著就開始口齒生津,味蕾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文字牽引著。
他寫“葡萄的卷須有一點淡淡的甜味。這東西如果腌成咸菜,大概不難吃。”本來我從未留意過葡萄的爬須,經他這一提醒,似乎覺得這么吃應該是很好吃的樣子。看到最后,凡是隨便提及一個平常食物,他都會說起這個怎么吃,以至于看到《夏天的昆蟲》時,看到《蟬》這一篇,結尾處看到怎么捕獲蟬的,卻沒有提怎么吃,有點悵然若失的錯覺,居然沒有提油炸幼蟬,這和吃貨的一貫文風有點不符呢。
他不但寫吃,還寫如何做更好吃。會吃的人不但有個敏感的嗅覺還有一顆會配菜的腦袋。他說做菜要實踐,要多吃多問多看多做。會吃會做還會寫,實在是難得。
寫景和物,寫顏色,藍瑪瑙、胭脂水、淺絳、暗暗藍、無盡綠、殷紅數點、淺淺的豆綠、淺黛;寫成熟后的葡萄:白瑪瑙、紅寶石、紫水晶、黑玉。寫花,先寫花瓣大小、形狀神態、花顏色深淡,深,深得嚇人一跳;淡,淡得近乎沒有顏色。寫花兒密密匝匝、層層疊疊。
前面一般都是規規矩矩地寫或者考證,偶爾會蹦出來一句令人捧腹大笑的風趣話:寫紫薇“用手指搔搔它的樹干,無反應。它已經那么老了,不再怕癢癢了。”;寫葡萄抽條:“絲毫不知節制,簡直是瞎長!”;寫自己會穿臘梅花:“應該當一個工藝美術師的,寫什么屁小說!”;寫梔子花很香為文雅人不取,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寫一群人去長沙找臭豆腐鋪子,循味跟蹤,到了跟前是一個公共廁所!這個笑話讓我想起曾經弟弟說合肥步行街的臭豆腐為什么生意火爆,因為攤子全部擺在公共廁所附近,味足。“到了玉溪煙廠,堅定了一個信念,決不戒煙。”;報考西南聯大不是為了尋找真理和智慧,是沖著可以吊兒郎當去的。寫小時候上學便急一不小心“兜著熱騰騰的屎一扭一扭地”,這句充滿了一股強烈味道的糗事,形象生動可愛,讀后讓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寫自己壓草身上,反反復復和快要站起來的草開玩笑,又憐惜它的苦心,就算了。他說看到“鬼蜻蜓”飛在墻角花蔭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說在昆明老街看到生活的里層,常常為一點細節感動不已。寫老爺子撥魚兒手藝高超,他為了看這一手藝寧可誤車。。。如此等等,字里行間,可以窺出這是一個癡人,細致入微,足以說明汪曾祺先生有一顆慈悲敏感的心。不敏感,何以能寫出如此細致的畫面和豐富的場景?也只有足夠細心,把自己交付于自然景物之中,把情感寄托在她們身上,才會以己渡彼。我總覺得,每一個擅長寫景和物的人,都有一顆玲瓏的心和一雙慧眼,用心去感知周圍的一切,即便是再平常的景物,一草一木,才能入了他的眼,潛入他的心,成為一花一世界。而他通過自己的眼和心付諸當時的情感,通過文字,復述給讀者看。
跟著他的幽默而樂,跟著他的吃而想吃,跟著他的一本正經油然生畏,在汪曾祺的文字里,有情有愛,有人性有靈魂。給我最大的感觸是,這是一個有著豐富內心世界的寫者,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有感情,人間草木才有靈動的生命,有心,一花悟世界,一葉知秋天,一木一浮生,而他的筆尖觸及到地方,鮮活生動,讀之猶如這些靜物浮躍于紙上,搖曳生姿。這種對萬物的細膩考察,通過萬物諸事訴說自己的情感,細讀《汪曾祺散文》,跟著汪老一起感知生命、體悟人生,跟著這一草感知一木,一花感知一世界,收獲內心的平靜安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