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鷺
有時候，我會突然看不懂生活，總覺得少了點東西，我努力了很久都沒有得到它，后來我把那些沒有得到的東西稱之為遺憾。
01
回老家睡得很早，如果夜里沒有烏鴉叫的話，我更是睡得香甜，早晨鬧鐘關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還是在家人的催促下才會懶洋洋的起床。
夜色闌珊，周圍的鄰居也漸漸恢復了安靜。
明天又是趕集的日子，鄰居家開始宰豬了，我聽著那一聲聲哀鳴，心底隨即微微一震，手機關機，丟到了桌上。
我習慣于一進房間就首先把內衣脫掉，每次脫下都覺得無比輕松。
像是被束縛了很久，平時習慣于在人潮中戴著面具示人，只有在夜晚躺在床上的時候，覺得才是真實的自己。
我最喜歡四腳朝天的躺在床上，燈一關，聽著窗外的蛐蛐聲，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早晨醒來，帶奶奶去街上理發，她坐在輪椅上我推著她，剛開始倒不累，遇到上坡的地方，我竟有些力不從心。
她是老年癡呆癥晚期，除了偶爾記得我和我爸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她連路都走不動了，上廁所也不會了，肚子餓也不會說了，幫她洗澡的時候也已經快沒有勁了。
而我除了簡簡單單的陪伴，什么也做不了。
每晚我都會給她洗洗臉、泡泡腳，再喝一杯牛奶。
其實對比爸爸做的，我做的遠遠不夠。
為了照顧奶奶，他一直沒去外省打工，又沒文化，就只能在家里和同村的人賣點苦力，他每天早上凌晨五點就起床。
起床后先清理奶奶的大小便，安頓好奶奶后再喂她吃早點，吃完就把奶奶鎖在家里，自己就開小三輪出去了。
等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再回來做飯。他吃什么奶奶就吃什么，談不上吃得多好，但可以吃飽。
有時是委托鄰居送飯給奶奶吃，有時是吃快餐。
下午下班基本都是已經天黑了，奶奶經常就在門口等著他，眼巴巴的餓著。
我也買了很多糕點寄回家，可奶奶已經不會自己拿東西吃了。
人生所有的遺憾，就如這般。
要說努力生活，我和我爸都在努力，絲毫不敢停歇，可老人竟落得個這樣的光景。
這已是我們最大的極限了，內心雖有敬畏、心懷感恩，卻也常常被自己自以為是的善良所束縛。
02
爸爸真的很辛苦，年過五十，卻一直默默堅持。
前幾天他去參加鎮上舉辦的一個活動，抽到了一張去石林風景區的代金券。
他說自從三十多年前去了一趟石林，就沒有再去過，我立馬明白了他的想法。
“爸，那我們明天去石林吧，我帶你坐高鐵去?！?/p>
“門票貴不貴啊，超過100我就不去了。”
“門票便宜的很，還有彌勒到石林一會就到了?！?/p>
“那好吧，明后天我們一起去?！?/p>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我提醒爸爸該和工頭請假了，他卻說工頭說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叫他先緩緩再說。
我只得遺憾地把彌勒到石林的高鐵票退了，我又和他說了好幾次，門票不貴，高鐵票也不貴，就當去放松放松。
可他依然在猶豫，又說不想讓我花錢。
這段時間，我在家里撿韭菜。其實，我是最討厭撿韭菜的，因為伙多錢少，還特別累，但為了讓我爸寬心，我天一亮就開始干活。
他心疼我，叫我戴手套。見我不肯戴，更是呵斥，拗不過他，他在的時候，我就戴起來，他不在，我就摘掉。
與親人間的情感，總是很微妙。
就在剛回去的那一晚，我也才因為一些瑣事和他頂了幾句嘴，最后還差點回了昆明。
而現在想來，前一天確實不懂事。還好我沒有走，不然他又該傷心了。
我曾經最羨慕我的發小，她和我一起長大，但她家境不錯，在父母和哥哥的疼愛中長大。
我永遠忘不了去年她出嫁前的場景，剛開始說媒的時候，男方挑了好幾筐糕點放到門口，還有那一沓沓厚厚的票子。
我坐在門前發呆，眼神雖黯淡無光，可內心卻已深受觸動。
但自知命運受限，這一生都無法遇到這樣一個人，也無法經歷這樣的場面。
我沒怎么見過世面，我和我爸都屬于那種在逆境中尋求自保的人，我們關起門來生活，從不敢張揚，就只是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
我們沒有多少朋友，沒有多少親戚。
我雖也像很多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樣接受了高等教育，在外面有了自食其力的資本，可我骨子里仍然是自卑的。
我甚至都不敢去奢求那些美好的事物，我把這些膽怯稱之為“認命”。
03
在村里人都覺得，我們家日子一般，也許等過幾年我結了婚就會好起來。
在他們的眼中我是懂事的、善良的、孝順的，每次回家，都會看到我在地埂田間幫我爸干活。
而我爸更是一年四季不敢停歇，可看到我們家破敗的房子就知道，我們的生活依然沒有多少好轉。
不止我爸，我也一直在努力。
為這個家、為了我們那遙不可及的未來。
上大學時談對象，都要事先跟對方說好自己的家庭情況，害怕別人接受不了。
在昆明這么久，剛開始還有那一段藕斷絲連的感情可以支撐著我。
我以前不喜歡喝酒，最討厭陪客戶。
那些個坐在我旁邊的客戶，他們那油膩的樣子，就像水溝里飄起的亮光，讓我作嘔。
在公司他們總是稱我為“老頭殺手”，那些所謂的老頭客戶，總是沉迷于和我的聊天中，而漸漸忘記自己的年齡，睡前或醒來都會給我打電話。
我有時為了完成業績，也會和他們撒嬌，也會陪他們喝酒，擔心胃疼，我會偷偷把酒換成飲料，他們都說我這個人不簡單，有手段，有心機。
當我和那些死老頭在觥籌交錯中漸漸疲倦的時候，我最想他。
好幾次，我都是喝完那些“飲料”，送完那些客戶，再一個人靜靜地走在路上，有時走著走著都會被自己的影子嚇到。
我想他，我需要愛情，我需要一個如父如兄的人在身邊。
他說我是神經病，剛開始會敷衍著安慰幾句，我再鬧，就再也打不通了。
我在這個城市漸漸迷失了自己，包括我那些最想擁有和守候的愛情，最后我也收獲了一些人脈和資源，學會了成長。
而所有的剪不斷和理還亂，僅僅只是因為難忘曾經風雨同舟的青蔥歲月。
我故意喝了很多酒，然后跟他說，我難受。
他說，從前的我不是這樣的，我樂觀開朗，善解人意，而現在的我莫名其妙。
我不會喝酒，每次喝過后胃就疼到天亮。
可為了生活，我愿意去陪那些客戶喝，我學著那些大哥大姐一樣去奉承那些客戶。
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假。我覺得自己有抑郁癥，可身邊的人都不相信，他們覺得我不夠忙。
04
前幾天我在小區外打滴滴，被一個跑順風車的司機半路把我截走了。
他收費便宜，從小區到春融街地鐵站僅僅只要10元，而我打車需要45元。
我好后悔不早點認識他，這樣就可以省了一筆打車錢。
他是曲靖人，88年的，在工業區做水果生意，那幾天沒事干，就專門在外面跑車，生意不錯。
關鍵是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一見面就叫我美女，他說24小時為我服務，隨叫隨到。
那天晚上把我送回住處后，他發了短信問我要不要去宜良泡溫泉。
我沒答應，他依然不死心。
連續連續的發，最后我說你還想不想做生意的。他才作罷。
尤其這個老男人一見面就說我身材好，我實在聽不下去了，看見他右手無名指帶著的戒指時更是惡心極了。
他和他媳婦是兩地分居，他可能以為我和那些三陪小姐差不多吧，卻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
看，這世界形形色色。
而鏡中瘦弱的自己，我竟無法直面。
曾經我覺得自己也可以灑脫地做決定，可真的到了那一刻，我卻無法抉擇。
心底有桿天平稱，有堅持，也有放棄，更有時是勢均力敵。
越來越覺得自己明明在努力，可仍有遺憾，仍覺得自己渾渾噩噩，看不到光明。
寫到這，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2021年1月22日凌晨三點了，雞都叫了，我還沒有睡意。
我在心底暗自對自己說，一定要放下了。那些骯臟的記憶卻不聽使喚地吞噬著我的內心，使我無法安睡。
作家馮唐寫過這樣一段話：“實在放不下的時候，去趟重癥病房或是墓地，你就會明白，你已經得到更多，再要就是貪婪，時間太少，好玩的事太多，從尊重生命的角度，不必糾纏?！?/p>
可我照做了，我真的去了墓地和醫院，但我依然放不下。
我讀書時代，最喜歡張愛玲和瓊瑤的作品，瓊瑤書里的愛情有幾分悲苦，而張愛玲的書里卻多了幾分孤傲。
我最喜歡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那句：“這世上有許多人，可是他們卻不忙陪你回家?！?/p>
我甚至不想結婚，可以的話不結婚，只做情人。
四方食事，不過一碗煙火?；ㄩ_半看，不過一時情濃，誰又會是誰的誰，誰又會記得你。
曾心心念念的東西，最后失去了，我心疼自己沒有抓牢，可又不知上天做何安排，所以讀不懂這風塵漫天的人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