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翻開微微泛黃的相片,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穿著白色校服的女孩,她面容清秀,坐在大樹下微微笑著。
? ?隨著歲月的變遷和時間的流逝,很多人會以不用的姿態從我們的生命中漸漸離開,從記憶中漸漸褪色直至遺忘。
? ?但我始終記得,有這樣一個人,曾在我的生命中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 ?我和簡相遇在一個初夏的早晨,只記得那天的天空很藍很藍。
? ?還未走到食堂,一股香味便撲鼻而來。像往常一樣,我又為吃什么糾結,又是跟往常一樣,我從包子和燒賣中選擇了豆漿,還是像往常一樣,我掏了掏口袋,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我尷尬地在摸摸另一邊口袋,依然是空蕩蕩的。
? ?后面的人開始不耐煩了,有人嚷嚷道:“要買快點啊,別耽誤大伙時間”
? ?我窘迫不已,臉和耳朵抑制不住的發燙,我想我那時的樣子肯定很狼狽吧,正想把手中熱騰騰的早餐退回去,一道溫柔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 ?“我來幫她付吧”
? ? 我望向聲源的主人,剛在隔壁排隊的她扎著一個高高的馬尾辮,額間的碎發別在耳后,露出白皙精致的側顏,她含著笑遞給食堂阿姨錢。
? ?“謝謝你!你是哪個班的,我改天還你”我連忙道謝
? ?“沒事的,今天我值日,先走啦”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笑得時候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還未等我再次詢問,她便匆匆離開。
? ?我望向她的背影,心里的霧氣漸漸消散,陽光照得我暖烘烘的,我抬頭仰望天空,白云慵懶的依偎在蔚藍的天空之上,煞是美好
? ?我以為我們的緣分就此而已,她只是路過我的世界中蕓蕓眾生之一,也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好心人罷了
? ?然而,上帝總會在下一秒給我們驚喜。
? ?我和簡居然在下個學期的時候被分到了一個班。
? ?一向膽小羞澀的我卻破天荒的主動向她打招呼,故作輕松卻僵硬無比。
? ?“好巧啊,你也在這個班”
? ?她明顯怔了一下,我開始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懊惱
? ?你肯定也只是人家幫助的蕓蕓眾生之一啊,別人怎么會記得,這樣好了吧,她肯定會覺得你套近乎
? ? 我暗暗自嘲
? ?“哦~是你啊,真的好巧,我叫簡,同桌,請多多指教”在我尷尬之際,她又似乎突然記起,怔忪地笑著
? ?她真的很愛笑,似三月春風,可以將你的尷尬與不適都一吹而過,又似冬日的一抹暖陽,融化了冬日枝頭的冰雪,開出稚嫩的花芽。
? ?漸漸的,我們熟稔起來,一起吃飯,一起打熱水,一起學習。中午放學,我們總是偷偷的溜出去,在離學校幾百米的小店合伙吃一盤炒飯。下完晚自習,我們總是喜歡手牽著手走在操場一圈圈暢談,月光將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 ?每次遇到哭笑不得的事,我們總是默契的相視一笑,每次彼此間有小磕小碰,我們總是不約而同的跟對方說起話。
? ?然而,這些恬靜美好的日子,卻因為我的自私,活生生的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 ?我想,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我一定不會做一個懦夫,而是勇敢的出來承認。
?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就算我們再怎么悔恨懊惱,時光老人也不會心懷慈悲的帶我們回去纂改歷史。
? ? 那日,我們迎來了期中考試。
? ?黑壓壓的云密集地在天空中徘徊,像是蓄謀已久,片刻便下起了傾盆大雨。我望向窗外,山茶花已經被雨打得不成樣子,枝葉覆上了一層鮮活的綠,微微發亮,手中的筆卻不知從何動起
? ?就在頭天,我的父母又一次吵了起來,我縮在被子里,淚落入嘴角,咸咸的,澀澀的。
? ?我的母親生性潑辣,她尖銳的嗓門在控訴著生活的不滿,而我父親卻沒有像往常般沉默,也激烈的吵了起來。
? ?言語間我聽見類似“離婚”“過不下去”之類的詞,充斥著我的神經,腦海中那些惡俗的后媽繼父虐待小孩的電視劇狗血情節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 ?再也裝不下滿心的陰翳,我終于爆發了。淚水朦朧了視線,而此刻的我也顧不得擦,準確無誤的踩上拖鞋沖出房間,門被我摔得哐當響。
? ?那兩個對峙不下的人頓時啞然,我沒有像別的小孩面對父母離婚那樣有骨氣的說:“離就離,我誰也不跟”
?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如果我期中考進全校前一百,你們能不能別離婚?”
? ?一個孩子幾乎以乞求的姿態挽留父母的感情,而那兩個大人也愕然的答應了。
? ?要是以我平常的實力,根本不可能進全校前一百名,全班前一百還差不多,關鍵是一個班還沒一百人。
? ?縱然我最近十分努力,但畢竟頭腦和基礎這東西還是很難補上的。
? ?那只有一個辦法。
? ?只有……
? ?趁著監考老師不注意,我偷偷的從上衣口袋中掏出昨晚準備的小抄,把它先壓在試卷上,所幸我的位置靠墻,并沒有引起老師的注意,我緩緩的展開紙條,書寫著不屬于我的答案,一種罪惡感油然而生。
? ?吃午飯時,簡問起我考得怎么樣,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還好,你呢”
? ?“果然努力是有用的,我發現試卷上有很多題我都復習到了呢”她笑顏如花。
? ?簡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只是偏愛畫畫,常常在課上不聽講,所以成績不太理想,意識到中考逼近,所以她變得格外認真,早晚自習都有她奮筆疾書的身影。
? ?我咀嚼著口中的飯菜,只覺得味同嚼蠟,難以下咽。簡已經吃完了,我還在和冰冷的飯粒作“斗爭”。
? ?我們同一個考場,位子卻天各一方。考試鈴響起時,她不忘對我說:“一起加油哦,我相信你可以的”
? ?她笑得如沐春風,卻吹不開我的心扉,我自慚形穢,和她相比,我始終是個見不得光的人。
? ?幾場考試下來,我像一只偷腥的貓,窺視著,品嘗著本該不屬于我的魚,而我卻得不到快樂。
? ?窗外陰雨綿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知名的憂郁。
? ?最后一場考試了,就在我以為要逃離水深火熱之時,就在監考老師下來收卷之時,我口袋里的紙條竟不聽話的跳了出來,無聲的落在地上,卻在我的心上敲著警鐘。
? ?眼看老師愈發逼近,我慌不擇路的用腳踩住,試圖掩飾那一抹的黑暗,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紙球因為受力變癟的觸動。老師并未發覺異樣,只是輕輕抽走我的試卷,我暗暗松了一口氣。
? ?我俯身收拾東西,剛想把紙條撿起來偷偷丟掉,簡卻喊住我,走到我的跟前。我做賊心虛,腿像灌了鉛一樣難以挪動,她卻眼尖的看見我腳下因疏忽不小心漏出的邊角。
? ?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難道要她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一個偷窺者嗎?她會不會看不起我?然而一切的揣摩被下面一句話狠狠地駁回得支離破碎。
? ?“你腳下有垃圾,到時候人家要罰掃的,拿開”
? ?誰知,她沒有絲毫的猜疑,在我沒留神時,她已經彎腰輕輕拾起,走向后面的垃圾桶。
? ?是啊,我忘了,她是一個多么善良的人,善良到不會想到人心叵測,善良到一個簡單的垃圾也會親手拾起,我開始嘲諷自己的虛偽。
? ?“你干什么”后門響起一道呵斥
? ?原來監考老師剛整理完試卷,路過后門時,正好看到簡把那張紙扔進垃圾桶。女老師拱了拱眼鏡,踱步走到簡的跟前,用手重新撿起紙條并展開,滿滿的公式及例題赫然顯現。
? ? 我感覺自己一時忘記了呼吸,全身的血液凝結在一點。
? ?“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對作弊一向嚴懲不貸的!你成績考得好,但不是自己努力得來的,你不羞愧嗎?”言辭之間的鋒利向簡刺去。
? ?“我沒有,我以為這只是垃圾,順手丟了而已”
? ?我看見簡因為被誤會漲紅的臉,她的眼睛中隱約閃爍著淚光,而我,這個她最好的朋友,卻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卻遲遲的定在原地,像一只縮頭烏龜一樣一動不動。
? ?“還不承認,你哪有這么好心?我對你有印象,天天上課畫畫,別以為我教副課就不當回事,考試又耍小手段,跟我去教導主任那”
? ?人聚得越來越多,那些本應發生在我身上的惡劣言語和鄙夷的眼神,這時卻直直投向一個無辜親近的人。
? ?我卻膽小得連步子都邁不開,我很怕,怕大家都那樣看著我,怕老師告訴我家長,我恨那時的我,自私得把一切留給簡來承擔。
? ?“我沒有作弊,沒有…”簡帶著哭腔喃喃道。
? ?我永遠忘不了她被老師帶走時看我的那個眼神,透露出一絲絕望與無助,淚水突然爬上我的眼睛。
? ?午飯時間,簡還沒有回來,我趴在桌上,內心掙扎萬分。
? ?說?不說?說不說?
? ?簡回來時,我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淚無聲的劃過她清麗的臉蛋,我遞給她一張紙,她沒有接,有一兩滴淚砸在我的手上,那一片的肌膚簡直燙得要命,無形的罪惡感壓得我喘不過氣
? ?“那一張紙條,是不是你的?”她望向我。
? ?周圍的空氣在一點點抽離,我聽見自己的心瀕臨崩潰的聲音 ?
? ?我張了張嘴,一句簡單的真相卻在吐出之前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凝結在嘴角。
? ?我剛準備開口,簡沒有等我,她的嘴角噙著笑:“其實一開始我根本就沒有懷疑過你,你的字別人不認識,但我認識,我們兩都熟到這種地步了,為什么你不幫我?哪怕你不承認是自己,哪怕你只是幫我證明我以為那是垃圾?哪怕他們不相信,如果你站出來幫我說一句,哪怕一句,我也不會覺得難過”
? ?此刻她的笑并不是一如既往的明朗,而是苦笑,泛著淡淡的嘲諷,我看見她的眼中布滿了一種叫憤怒的東西
? ?還未等我那三個字說出口,她便起身,臨走說了一句“我對你太失望了”
? ?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這一切不都是我罪有應得嗎?我真是傻,為了家庭短暫的和睦,選擇了沒有道德的一條路,為了不讓那些不熟的人看不起我,卻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因為一個小世界,而失去了我整個世界。
? ?簡走了,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就轉學了,大家都以為她是因為作弊沒臉面呆下去,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她是因為對一個人失去了信任,失望離去的。
? ?這大抵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吧
? 我常常會夢見簡,夢見我們相遇的第一天,夢見她甜甜的笑,夢見我們坐在樹下玩耍,我給她拍照,夢見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有她在的時候,我的天空總是那么藍,那么藍…
? ?我希望老天能賜予我們一場邂逅,在某座美麗的城市,某個轉身的路口,某家簡樸的小店里,換我來說:
? ?“我來幫她付吧”
? ?我希望她轉過頭來還是那樣熟悉的微笑, 我會問她過得好不好,會問她是否有了幸福的家庭。
? ?最重要的是,我要對她說三個字,那遲遲未至的三個字。
? ?對不起
? ?對不起,我親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