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生在一個靠山靠水的小城。
為什么叫她四小姐?外婆沒有兒子,僅有四個閨女,四個閨女中唯有大閨女生了兒子,孫輩排行里,她依舊是幺女,就叫她四小姐吧。
小城坐落在北方,離朝鮮近的很,卻在山水之間,即便市里重工業,卻未曾受到什么過分的污染。
就是這樣的山水,養育的人和故事,總是鐘靈毓秀。逢雨季時,滿城的煙水,竟然像極了江南水鄉,卻又比江南多了幾分鏗鏘。柔中帶剛,姑且就叫它瀟湘城罷。
忘了記憶是從幾歲開始清晰,在四小姐的印象里,至今,爺爺奶奶是從來都不喜歡她的,爺爺甚至隨隨便便就給四小姐起了名子,后來父親自己給她起了名子——雲荷,因為生下那天久雨出晴,小名就喚做晴兒了。父親在爺爺家排行老大,接下來是姑姑,然后是老叔。不知道為什么,爺爺奶奶對于她這個長孫女的到來,并沒有歡喜。爺爺是舊時封建社會地主家的少爺,許是重男輕女?可那邊孫輩的也盡是丫頭了。
直到后來逐漸長大,她才知道,并不是自己多不好,而是爺爺奶奶只喜歡姑姑的女兒。
客觀的說,姑姑脾氣很不好,母親生下四小姐的時候,父親因為工作忙,而且那時家境的確不富裕,央求著奶奶來伺候月子。不到一個禮拜,奶奶就生氣了,因為姑姑在家沒人給她做飯,每天都餓著,那時姑姑已經二十歲了。父親被迫,向單位請了假,在家伺候母親的月子。而奶奶得償所愿的回家了。
四小姐幼時身材瘦小,生來就不是好體質,總是生病。外公外婆看不下去,就將四小姐接回了鄉里老家,用心養活,這才逐漸水靈起來。好在四小姐從小不哭不鬧,很是省心,外公外婆也喜歡得緊。
對于童年,充滿的是對外公外婆的回憶,還有鄉里老家的沙果樹,櫻桃樹,蘇子葉,秋千……。
而四小姐每年去爺爺奶奶家的次數,一只手數的過來,在這少之又少的次數里,每次去拜訪,都伴隨著姑姑訓斥妹妹的聲音。而在四小姐關上門離開爺爺奶奶家的一刻,訓斥聲立刻消失。
母親總是覺得不公平,記得一次四小姐感冒發燒,母親是護士就買了針劑在家養病,奶奶買了西瓜來探病,臨走的時候切下了西瓜最中間的那片,說是最甜的要拿回去給姑姑家的女兒吃,最后留下了被切剩的西瓜零零散散,母親扔進了垃圾桶里。
還有一次,四小姐十三歲生日,奶奶說花了二十塊錢給四小姐買了件背心,結果被姑姑家的女兒看到,哭鬧著說偏心。于是奶奶緊忙去給她買了件一百塊錢的裙子。在許多類似這樣的事之后,四小姐對姑姑她們只稱作“他們家的人”。
父親還為這件事生氣很久,可后來,似有了默契,或是母親說了什么,或是互相理解,便不再耿耿于懷。
四小姐從小是乖乖女,倍受老師和同學的喜歡,后來上了高中,那時姑姑的女兒也上了高中,孩子之間,大人總喜歡對比。姑姑的孩子很叛逆,打架惹事被勸退,當作為班主任的表嬸向姑姑說起這件事時,姑姑還一臉不屑的說,我家女兒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晴兒(四小姐閨名)嘛,還差不多能做出來。
那時四小姐才明白,不需要做得很好去博取爺爺奶奶的疼愛,因為不管自己做的怎么優秀,在他們眼里只有姑姑和姑姑的女兒,并不是你優秀,所有人就都會肯定,總有人帶著情緒去評論你。
慶幸的是,四小姐不在乎“他們家的人”的眼光,做該做的,做給自己看。
四小姐喜歡文學類的書籍,父親就送了她《曾國藩全書》,四小姐喜歡得緊,放在書架里規矩的擺著。
一次過年時,爺爺奶奶說要到四小姐家過年,母親忍著答應了,準備了好飯菜,姑姑自然也跟來了。那年是姑姑剛離婚,買了新房子。照城里風俗,買了新房子,第一個年必須在家里過。親戚說,翠屏(姑姑名子)啊,你這第一個年不能去你大哥家的,那新房子得有人過年,才鎮得住,以后日子才好的。姑姑嘴一撇說,怎么就鎮不住了,我在那房子記住好久了,再說,大哥家有魚有肉,不吃白不吃嘛。四小姐后來想起來,打她記事,姑姑一家都住在奶奶家,直到離婚才搬出來,而每次四小姐一家回去過節,姑姑都是不開心的,飯菜好似搶著吃一般,頭也不抬。
妹妹看到了書架上的全書,嚷著拿下來要看,四小姐就取了下來。誰知妹妹看了幾眼就不開心,說是書里全是些她讀不懂的話,拿起書來撕扯。四小姐心疼書,就伸手去搶。誰知奶奶聽見了跑過來,拽著四小姐,任由妹妹撕扯,還說大的要讓著小的。后來書被撕得七零八落,四小姐挺難過。妹妹嚷著說,什么破書我都不稀罕看的。姑姑臨走還說,過年都不消停不就是套破書么。奶奶還叫妹妹別委屈。
母親很生氣,告訴父親再不要讓他們來了。從那以后,對于“他們家的人”便如陌生一般。
或是這一篇都是怨念,但有的事,只要你看到那些人,就會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