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個娘家侄兒,他們還同齡,不知情的人,以為是雙寶。
記得那年過春節時,每個親友上門拜我爸媽的年,都祝我爸媽今年添兩個大孫子,叫你們帶不過來。我爸笑得呀眼晴瞇成線,打揖還禮,托福托福。那年過年呀,爸媽已進了一大抱孫子了。
那年的三月份大嫂生下大侄兒時,二嫂已經懷上。大嫂結婚3年才有這孩子,我們一大家歡天喜地,我除了歡喜外,更多的是心疼大嫂,因為從陣痛到孩子呱呱落地,我全程陪伴。
三月的天氣,已是初夏。中午還是太陽黃黃的,傍晚并變了天色,還有淺淺的雷聲從遠處滾來。
想想那時也是膽大,生孩子誰也不提上醫院,村上的女赤腳醫生張明珠身材高大,潑辣,膽大,自信。
昏黃的燈下,大嫂挺著肚子,雙手撐著腰沒有安分的時候,爬上落下,眉頭緊皺,喘著粗氣,從昨天感覺肚子疼到現在已有一整天了。看著大嫂難過折騰的樣子我們一大家手足無措,愛莫能助啊。
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床頂上有幾處嘀嗒嘀嗒有雨點落下。
張醫生挪了挪坐的地方,又幫大嫂挪了地方。
張醫生一邊檢查一邊安慰大家,快了,快了!孩子已經露頂了。
可是陣痛沒有一陣趕一陣,而是痛一陣,歇一陣,游游的陣子。
幾陣陣痛后大嫂已是滿頭大汗,疼得咬牙切齒。
大嫂的媽媽在房外急得團團轉,只聽她喃喃自語,小時候聽大人說過,女人生孩子啊,有沒底的棺材在門外等著呢,然后她從廚房間拿了幾個小花碗拼命地砸向門外,“咣當”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很瘆人。
也奇怪,砸過碗沒多久,終于聽到孩子哇哇的哭聲,”落地了,落地了,恭喜恭喜,是個大小伙哦”,張醫生麻利地清理著產后的雜物,又喊著拿一件大哥的衣服來包裹孩子。
一家人終于松了口氣,喜上眉梢,
我悄悄跑到大嫂床邊,看那個睡在她懷里的孩子。
這是個啥東西啊,紅不色鮮的,可能在產門口逗留的時間長了,整個頭形都拉長了,頭頂尖尖的,像筷柱桶,眼睛鼻子嘴都堆在一起,我忍不住笑了,怎生了個丑八怪呀。落地的時候還有雷聲,是不是傳說中的雷震子啊?
雷震子喊了一段時間,我爸爸才給大孫子定了名字,按照唐氏家族“永友金生”的族譜,這一代該是生字輩了,大名唐生明,小名就小明吧。
月子中的小明,一天一個樣,慢慢頭型圓了,眼睛鼻子嘴都各登原位,皮膚也一天天褪去了鮮紅,偶爾還會不知覺的咧開小嘴笑嘻嘻的小模樣實在讓人喜愛。
小明過了百天后,大哥萬般不舍還是要出去打工,晚上我就和大嫂娘倆睡到一起了。
七八個月大的小明體質很差,稍不注意就會感冒,拉肚,小肚鼓鼓的,孩子瘦得只剩大頭晃悠晃悠的。大嫂多少個夜里折騰得睡不了覺,心急如焚。聽別人說離我們村十幾里路的戴窯有個老中醫,是小兒科專家,我和大嫂抱著孩子走十幾里去,一次來回,膀子疼好幾天,記得有一次大嫂喊了她的小姐妹我們三個人輪流抱,十幾里的路來回走還抱著個肉疙瘩,現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可那時看著懷里的孩子懨懨的樣子,誰也不辭辛勞。
還好,過周前后的小磨小難后,小明并健壯起來,小牛拜四方似的剽悍。
農歷臘月十二,一陣嘹亮的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傍晚炊煙裊裊的寧靜。“恭喜恭喜啊,又是個大胖小子。”隨著接生婆張醫生的吶喊。在平房頂上干活的大哥高興得一躍而起,“太好了,唐小亮來了,唐小明有伴了”。
是的,我爸給大孫子起好了名字,給未出世的二哥家孩子就想好了名字,若是男孩就叫亮。明和亮是兩個與生俱來就唇齒相依的詞。
一年添了兩個孫子,這在四十年前那個計生時代簡直是太喜樂了,我親記得鄰家哥哥生的女兒,他哭喪著臉唉聲嘆氣地說“我們前世恐怕是習壞的,不然為什么人家都生兒子,偏偏我生個女兒。”哈哈,難怪,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在農村在那個年代是根深蒂固的。
小亮一出世就虎頭虎腦的,鼻尖上蹲著幾點野雞蛋殼一樣的斑點,好長時間才褪去。
那時小明已經七.八個月了,已開始牙牙學語。可有時蠻橫起來這個哭那個鬧的,還真招架不過來。小明坐的搖車又給小亮坐,情急之下,我把小明腰間系的圍巾勾在搖車把手上,小明一蹦跶,搖車就搖起來,搖車里的小亮不哭了,小明也開心地笑了。我把這帶兒的方法,自喻為高招,杰作。
小亮走路比較晚,但他小嘴會說,小明滿地溜溜走時,總會時不時去撩一下坐在小圓凳上的小亮,然后就i留開了,小亮并哭喊起來,“嗲嗲呀,哥哥打我哦,牙牙打我哦,他們又打我哦”。(小亮喊的牙牙是我二舅家的兒子,長他們一歲,外公外婆不在了,孩子沒人帶,也寄在我家三個孩子一起玩)。丙個小東西讓你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安慰小亮,“別哭,我們趕緊學走路,到時跟他干。”
后來,兩個哥哥都弄大船去了南方,小明小亮并跟著我們一起,我白天要干農活,晚上兩個孩子要帶著睡,印象中小明跟我睡的時間多,他睡在我懷里,嫌我的頭發戳人,揪著,鬧看,說是毛虎。
我喜歡把他們倆洗得干干凈凈,小臉涂上郁美凈,再換上雪白的護身衣,然后一手攙一個出去玩,像雙寶一樣。我會因他們倆而自豪。
關于小亮有許多讓人捧腹的小故事。
我姐姐姐夫回來,讓他叫人,我們提醒他“小亮,喊姑拜呀”。當時二嫂抱著他。他抿著嘴有點害羞狀,然后對看我姐夫大喊“喊姑拜”并轉頭伏到二嫂的背上,讓一家人笑得不可開交。
還有一次栽菜的時候,我帶著他去拔菜秧,看到滿田的綠,他手舞足蹈,開心死了。我讓坐在田頭吃的玩的都備好。我拔了一會,他到了我身邊了,我回頭一看菜秧留下一串他小小的腳印,我急了“小亮,誰讓你走這里的,把姑姑的菜秧都踩壞了,你要走那邊走啊。”他嘴一抿眼一擠,“那我重跑,”隨即又從原路返回,再從路上折回頭,菜秧又踩倒一片……當時我抱著他笑到肚疼。
小時候我的兩個侄兒都曾在我懷里呆過,我愛他們,曾跟嫂嫂們說笑,你們再生一個,他們就給我吧。他們倆一起玩,小明總以哥哥自居,讓著小亮,小亮到哪去玩人家給吃的東西他都會爭嘴“還有我家小明呢”。
他們就這樣結伴長大,英俊帥氣。上學,工作,娶妻,生子。各自擁有一雙兒女。
梁曉聲說過,孩子若是平凡之輩,那就承歡膝下;若是出類拔萃,那就讓其展翅高飛。接受孩子的平庸,就像孩子從來沒有要求父母一定要多么優秀一樣。
現在我的兩個侄兒就是這樣的,小亮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現在繼承父業,是一個近2百畝地的農場主,承歡膝下。小明努力拼搏考上了大學,展翅高飛。現在一家公司任高管。但他們還像小時候一樣牽掛著對方。
俗話說,娘家侄子命根頭子。農歷臘月十二是小亮40歲生日,回首想想他們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我便心生懷念,心生歡喜。
我的兩個娘家侄兒,我們的命根頭子,祝他們幸福久久,事業芃芃,身體康康,永遠是我們豪橫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