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發(fā)年終獎了,隔壁桌王佩探過頭來想跟許杰說個話,許杰忙不迭地去捂手機屏幕,許杰怕被人看見自己寒磣的年終獎。王佩說的什么,自己一句沒聽見,滿腦子都是錢的事兒。
下了班,許杰沒急著回家,而是在地鐵里杵著,看川流不息面無表情的的紅男綠女。說是家,不過是自己租得一個十五平米的隔斷,有床,有衣柜,還有一個書桌,衛(wèi)生間跟12個人共用,沒有廚房。已經挺好了,比起前三年那個常年不通風有著濃重霉味還長苔蘚的地下室好多了。當時流行的那部《蟻族》讓許杰汗顏,因為許杰覺得自己根本就是“鼠族”——住在地下的老鼠人。
電話響了,是自己的客戶。許杰看了眼時間18:12,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您好!張阿姨!”對待客戶,不論何時何地,許杰都是畢恭畢敬,這都是衣食父母。
“小許啊,你離開公司了嗎?”
“是的,我下班了,您有什么事情?”
“哦,沒事,沒事。”
許杰聽著張阿姨好像有什么事,忙著說:“阿姨,其實我剛下樓準備做地鐵,您有什么事,您說。”
張阿姨聽到許杰也在地鐵高興得不行:“小許啊,阿姨在望京這個站,你能不能過來,我這有點不舒服......”
“您說一下具體位置,我馬上過去。”
許杰找到張阿姨的時候,張阿姨已經坐在地上了,半倚在角落的柱子上,眉頭緊鎖,臉色發(fā)灰,雙手張著,電話掉在一邊。
許杰先給120打了電話,說明具體位置,然后把張阿姨的東西給收拾到一起,在旁邊另一位好心大姐的幫助下把張阿姨背出了地鐵口。救護車還是挺給力,許杰沒等多久就來了。
剛下救護車,護士就把許杰叫住,說是心臟的問題,先讓許杰把押金交了。許杰倒不是擔心要不回來錢,許杰是怕自己錢不夠。
“2800。”
許杰聽完這個數目長吁了一口氣,好歹還夠。
許杰在急診室外面等消息的時候,聽到自己身上有鈴聲,摸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張阿姨提包里的手機響。
屏幕顯示“乖乖”,許杰接起來:“喂?你好!”
電話那頭明顯被這個突兀的男聲給搞懵了,好半天疑惑地說:“您是哪位?我沒打錯電話啊。”
“哦哦,您好,我是張阿姨的保險經紀人,我叫許杰,剛才張阿姨在望京地鐵站那不舒服,我這剛把她送到醫(yī)院。您是哪位?”
“我......”聽到自己寡居的姑媽在醫(yī)院,遠在南京的張瑤驚了一下,可是轉念一想又問許杰:“你們在哪?我姑媽呢?”
“進來太急,我都沒注意哪個醫(yī)院我給你看一下,大夫說張阿姨是心臟的問題,在里面搶救呢。”邊說邊看手里的押金單,跟張瑤確定了醫(yī)院后,又問張瑤能不能趕緊過來或者讓其他家人過來,張瑤說讓許杰稍等。
張瑤掛了電話先給家里打了電話,無人接聽,又搜了號碼給醫(yī)院打過去,果然姑媽是在這家醫(yī)院,而且剛剛有人給她辦了手續(xù),還交了押金。這下輪到張瑤真著急了。張瑤買了最快速度可以到達北京的飛機票,心急火燎地往機場趕,路上給許杰打了電話請他幫幫忙務必堅持到自己到。
(二)
張瑤電話掛了沒多久,張阿姨就出來了,情況不穩(wěn)定,需要留院觀察。許杰給張瑤想打電話報平安,提示關機,就給張瑤發(fā)了短信。
張瑤落地開機看到姑媽平安,算是松了口氣,馬不停蹄地往醫(yī)院趕。
張瑤給姑媽打電話,接電話的還是許杰,許杰舉著電話出去接張瑤的時候,張瑤風塵仆仆卻不失顏色的沖許杰跑過來的時候,許杰都忘記掛電話了。
“許先生,許先生嗎?”張瑤輕聲喚著許杰。
在醫(yī)院亮如白晝卻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許杰盯著張瑤失了神。
張瑤睡眠不足感覺整個人都很累,昨天折騰了一夜,臉上有點水腫。但在許杰眼里張瑤還是那么好看,許杰就差把眼珠子粘張瑤臉上了。
張瑤倒是沒注意這些,看到姑媽沒大礙,反復感謝許杰。臨近過年,醫(yī)院的護工都沒有空閑的,這才是張瑤最著急的,張瑤請不下假來,傍晚前就要趕回去,急得不行,看到一直在姑媽床前的許杰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希望許杰能年前留下來幫忙,自己爭取早回來,給工錢。
許杰是陪客戶,而且又是臨近過年沒什么事情了,請假不是問題,但是聽到張瑤還要給自己錢,使勁擺著手不肯,說就是幫忙而已。
張瑤反復說著,情自己領,錢也要給,不然過意不去。最后連著許杰交的押金,一共給許杰微信轉賬了一萬,還非讓許杰當著面收款才肯走。
許杰跟經理說明了情況,經理說今天算拜訪客戶,下午給他安排看怎么算節(jié)前的這段工作日。
“經理,你別為難,算我請假就行。”
“看領導的意思,你好好陪著,下午給你通知。”
張阿姨口味清淡,醫(yī)院的飯……吃過的都知道,轉遍了周圍的快餐和飯店,都是喝兩口粥就不肯再吃,油太大,菜也不夠新鮮。許杰眼見張阿姨要餓肚子,跟同病房的人打聽有沒有可以自己做飯的小灶,聽說可以從附近居民樓租爐灶,趕緊要了電話。
“小宋,你去哪?”
“張阿姨,我去弄個小灶,這兒的飯不好吃,我給你做。”
“我能行,有粥和小菜就行。”
“阿姨,我在老家伺候過病人,病人就得吃好睡好。您別擔心,我會做飯,”
“我家怎么走你知道吧?”
“知道啊。”
“喏,給你。”說完張阿姨從床頭拿出一把鑰匙,“去我家里做,除了買點蔬菜,其他都是現(xiàn)成的。我早晨愛喝熬得濃濃的紅豆粥還有一份水果,白天呢油汪汪的小米粥最合胃口,我還想吃個蒜蓉西蘭花和清炒豆苗,行不?”
許杰立了個正,給張阿姨打了個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許杰在淘小米的時候經理的電話打過來,許杰趕緊擦了手去接。
“經理好!”
“你小子有福,我把你情況一說,領導又調了客戶資料看了,說你這是服務楷模,到年前放假,你都算三薪,好好干吧!好小子!”
經理那句“好小子”一直在耳邊響起,許杰切菜笑、煮粥也笑,有人認可的感覺真好。
(三)
“真不錯。”張阿姨邊喝邊忍不住地稱贊,“小許啊,你這怎么熬得?”
“我看家里有個熬藥的陶罐,挺新的,我刷了,文火熬得。阿姨您嘗嘗菜,大晚上我就給你涼拌了個藕片,明天咱再正兒八經的吃炒菜,行不?”
“好好好!”張阿姨樂得合不攏嘴,隔壁的大媽看張阿姨樂也是跟著問哪來好吃的,張阿姨拍著小許的胳膊說:“我家小許做得。”
許杰陪著張阿姨其實沒什么事,衣服有洗衣機來洗,換藥打針有護士,自己就是做個飯再陪張阿姨聊天、走動。日子過得真快,如果不是隔壁大媽兒子來接她回家過年,許杰都忘了春節(jié)這回事了。
可是,張瑤還是沒回來,許杰嘴上不說,但只要張阿姨電話一響,他就在張阿姨周圍各種找活兒干,就是想聽聽張瑤的聲音還有她什么時候回來。其實自己挺矛盾的,一邊巴望著看見張瑤一邊又怕張瑤回來自己就要走。
“我家張瑤什么都好,就是命苦。從小爹媽走得早,她留在我身邊多好,非要考去上海,畢業(yè)還又留在南方。我啊,是夠不到摸不著,真是急死我個老太婆。”
“張阿姨,您才剛退休,什么老太婆。”
“你不懂,兒女大了,自己就老了。你爹媽不跟你說罷了。”
許杰本來興沖沖想聽點張瑤的事兒呢,聽到張阿姨提自己的爹媽,找了個借口出了病房。雖說是臘月里,外面呢沒一點冰雪,大太陽暖得不得了。不知道誰給走廊盡頭的玻璃窗貼了兩個窗花,一個是喜鵲,一個是年年有余。細看,不是那種千篇一律的工業(yè)制品,是純手工的,可以看到自然而然的瑕疵。
許杰越看越生動,越看越喜歡,不由得去撫摸窗花,小時候媽媽也剪過這樣的窗花。
“哥哥,你喜歡嗎?”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孩子仰著頭看著自己。
“特別喜歡,真漂亮。不會,是你剪的吧?”許杰蹲下,雙手捧腮饒有興趣地看著小孩兒。
“是,老師教的。”
許杰從兜里掏出買菜時候被找給抵五毛錢的兩枚旺仔牛塘,塞到小孩兒手里,小孩笑嘻嘻就轉身跑開了。
許杰站起身來,又摸了摸窗花,才戀戀不舍的回了病房。
“小許,明天張瑤就回來,我得讓她知道我好好的,你下午回的時候幫我去衣櫥拿一件大紅色的毛衣,襯我氣色好,找不到給我打電話。”
“其實張阿姨您不用大紅毛衣,也是氣色不錯,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得很。”
“我知道,我知道,過年了,我要喜氣洋洋的。”
“等著,傍晚給您一準找來。”許杰也是跟張阿姨高興,雖然明天張瑤回來自己就要“下崗”走人了,可是能見一面她,自己也知足了。
(四)
張瑤興沖沖地開了家門,想回家先換身衣服去醫(yī)院見姑媽,開了門就聽見屋里有響動,警惕地把行李放一邊大門開開,然后順著墻根抄起棒球棍,忐忑地悄悄走近,一探頭——有人在做飯?賊?賊在自己家做飯?
“你誰!”張瑤舉著棒球棍,大喝一聲。
許杰一抬頭看見舉著棍子的張瑤趕緊指著自己說:“我!我!許杰,張阿姨的保險經紀人,許杰!”
“在我家干嘛!”張瑤不信,他怎么能夠在自己家。
“張阿姨吃不慣外面的飯,我來家里做了帶回去。”
張瑤想了想,放下棒球棍,雖然還是不太相信,可是他燉得這個肉是真想,轉念一想不對:“你怎么在做肉?她又不能吃高脂的。”
“這個是給你鹵得牛肉啊還加了點豆干,過年不都得做點熟食嘛,你想吃熱熱切了就行。我這馬上做張阿姨的飯。”說著,從身后端起一盤擇好的綠豆芽給張瑤看。
“哦。”感覺誤會許杰了,張瑤有點悻悻的,“那你做完我們一起去醫(yī)院。”
“快了,你先忙你的。”
張瑤轉身回房間換衣服了,許杰盯著那柔軟的腰肢和曼妙的曲線傻站了一會,自己也覺得好笑,低頭炒菜了。
張阿姨看見張瑤從許杰身后突然蹦出來,高興壞了,拉著張瑤一個勁的看啊摸啊。許杰鹵牛肉的時候又加了幾個雞蛋,現(xiàn)在也盛在飯盒里遞給張瑤。
張瑤看到雞蛋有點驚訝,許杰沖她笑笑:“你不能只吃青菜,給你加點營養(yǎng)。你們聊,我出去。”
許杰躲了出去,在走廊里瞎轉悠,上午那個剪窗花的小孩從一間病房里探出個腦袋偷偷瞅著許杰。
“干嘛,小東西,過來。”許杰蹲下沖著小孩張開懷抱。
“我吃了你的糖,媽媽說讓我也給你剪個窗花。”
“我看看,你給我剪得是個兔子啊還是猴子。”
“喏,是玫瑰花。”小孩跑過來沖許杰攤開手心,真的是一朵活靈活現(xiàn)的玫瑰花,“給你。”說著轉身又跑開了。
張瑤收拾了飯盒出來看見許杰在地上蹲著:“干嘛呢?什么啊,紅的?”
許杰扭過脖子舉給張瑤看:“玫瑰花。”
張瑤紅了一下臉:“你這醫(yī)院還有追求者啊?”
“哪啊,小朋友給我的。多好看!”許杰站起來把窗花捧到張瑤面前,一臉認真地對著張瑤說:“這花跟你一樣好看,送給你。”
張瑤感覺臉有點發(fā)燒,嗔怒地說:“你的嘴真是不愧賣保險的。”
說完把窗花拈起來,把飯盒交給許杰,扭頭回了病房。
張瑤回來了,許杰也該回家過年了。雖然家里沒人,但是老家房子每年還是要回去打掃一下,一個人的年也是年,也要過。但是張瑤堅持讓許杰第二天來醫(yī)院,說是開車送他,醫(yī)院離火車站確實比自己那兒離著要近,過來也是方便。一晚上,許杰的夢里都是張瑤的背影,那個腰柔軟地搖曳著,弄得自己一晚上沒睡踏實。
許杰背著包從病房外面進來的時候,自己經理和經理的領導正在張阿姨床邊坐著,張瑤也陪著在說什么,張阿姨第一個看見許杰,招呼他過來。
自己的領導們都在,許杰有點不知所措,緊貼著墻站著,兩只手絞著背在身后。
“孩子不錯,好孩子,你們可是要好好表揚他。”
經理趕緊接茬:“當然,當然,他可是今年的優(yōu)秀員工。”
許杰想,真是吹牛不上稅的,還優(yōu)秀員工,入職三個年頭都沒聽說還有這個名目,但是又不能反駁,就硬擠著笑了一下。
一直笑著沒說話的大領導突然跟許杰說:“許杰好好干啊。”
然后又沖著張瑤說:“要不還是咱倆有緣分,在哪都能碰上,咱全班就你一個考外地大學的,畢業(yè)了還不肯回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那么漂亮,過年約約?”
張瑤和氣地笑笑說:“你還是那么愛開玩笑,我過年挺忙的,不了。”
許杰的眼皮跳了一下,絞在一起的手緊了一下又松開,還以為是自己做得多好,不過是因為領導認識張阿姨跟張瑤啊。心里有什么一點點暗淡了下去,許杰低垂著眼簾,沒聽見他們都在講什么,看著已經有些磨損的鞋尖出神。
張瑤推了一下許杰,看著剛才就不對勁。
“喂?怎么了?他們都走了半天了。”
“哦,那我先走了。”
“去哪?”
“回家過年。”
“一起唄?”
“我坐地鐵就行。”
“我說一起回我家過年。”
“我得回家。”
“今年跟我們一起過吧,你一個人回去也怪冷清。”
“你怎么知道?”許杰很納悶,自己沒跟張瑤或者張阿姨提起啊,她怎么會知道?
張瑤眨著眼睛,搖頭晃腦不肯說。
張瑤接到老同學邀功電話的時候,才知道姑媽投保的這家公司是自己高中同學在做高管,順道打聽了一下許杰這個人,還好,跟他救姑媽這個事一樣是個老實人,然后老同學隨口一句“父母一欄填著無呢”讓她一直記在心里。
詢問過醫(yī)生,辦了手續(xù),張阿姨終于要回家過年了。許杰陪著張阿姨踏進家門的那一刻,許杰一眼就瞧見了貼在客廳玻璃上的那朵玫瑰花窗花。
(五)
爸媽走后,許杰自己過了十個年頭一個人的春節(jié)了,今年終于不是一個人了。許杰拿著抹布拖把把張阿姨家里里外外打掃的一塵不染,沒感覺一點累,渾身是勁。張阿姨還在休養(yǎng)期,手腳發(fā)軟,干不了什么活兒,張瑤提著水桶跟身后邊,想干點什么都被許杰一把攔下,說:“放著我來!”頗有主人翁的架勢。
收拾妥當都晚上九點多了,飯草草吃了點,門鈴突然響了。家里是有幾個親戚的,可是知道張阿姨生病也都沒過來打擾,說好了初二三走動一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誰。
“誰?”張瑤沒開門,隔著門問。
“我啊,瑤瑤,童林。”
“啊?這么晚,你有什么事兒啊?”張瑤沖許杰聳肩表示不知道童林來干嘛。
“我來看看張阿姨啊,也順道看看你。”
張瑤只能開門了,童林是許杰的大領導,就是白天去看張阿姨的那個。張瑤倒是沒覺得許杰在有什么不妥,可是張瑤動作開門的一瞬,許杰跟被開水燙了一樣,“嗖”的一下竄進了臥室。
童林整個身子擠進來,沖著張阿姨就點頭:“阿姨好,阿姨好,我這白天因為工作也沒多留,這不忙完趕緊過來。這是給您老準備的補品,還有一些水果。”
說著把手里的東西往茶幾上堆,張瑤走過來說:“破費了,真不用,過年了你拿回去,家里也用得著。”
“哪里的話,我拿來就是孝敬老人家的,再說咱們老同學也是情分不是,收著,收著,我先走。”放下東西,童林就往門口走。
張瑤沒想留他,可是到了門口童林又轉身過來說:“瑤瑤,我這也想讓你正月里去我家坐坐,你看......”
張瑤還是和氣的笑,沒說話。童林覺得沒趣,只能跟張阿姨打了招呼出了門。許杰聽著大門關上了,才從臥室出來。
“你干什么怕他?”
“我不是怕,我一個男人,這么晚了還在你家,他看見多不好,對你不好。”
張瑤撇了一下嘴說:“誰知道你怎么想的,晚上你睡我的房間,我陪著姑媽,有事喊你。”
張瑤覺得把房間讓給許杰是為他好,殊不知,許杰興奮地一晚上沒睡著,張瑤房間里淡淡的香味一個勁兒往鼻子里鉆,然后又往腦子里進,許杰睜開眼閉上眼都是張瑤。也不知道到底這些日子發(fā)生了什么,本來來張阿姨家做飯,除了廚房就沒轉過這間房子,特別是臥室生怕主人忌諱。沒想到沒過幾日,自己就正大光明的躺在張瑤的床上了。心里這個美啊,跟吃了蜜一樣。
于是,早晨張瑤看見許杰的時候嚇了一跳,許杰掛了個熊貓眼。
今天大年三十,就是在家準備年夜飯和包餃子,食材早早許杰就備齊了。下午三個人有說有笑包餃子的時候門又響了,童林在外面喊:“瑤瑤。”
許杰拍了拍手上的面,看見張瑤開門又竄回了臥室,和昨天不同,昨天只是想躲領導,今天他覺得自己躲得就是童林,再傻也能看出童林想追求張瑤,一表人才,何況人家還是高中同學,還是本地人,收入又高,看看自己。許杰瞅了瞅那雙穿了三年的皮鞋,又看著鏡子里一年多沒換行頭的自己,笑不出來,鏡子里那個人一臉愁容。
許杰包餃子的時候無精打采,張瑤想說點什么逗他,他都配合的干笑兩聲。
張阿姨身體不行,早早睡了,剩下張瑤跟許杰守歲。窗外第一朵煙花綻放的時候,張瑤眼睛亮了一下,那朵煙花恰好打在玫瑰花的上方,很有意境。
扭頭沖著許杰問:“新年,你有什么愿望嗎?”
“多賺錢。”
“就一個?”
“就一個。”
“沒別的?”
“沒別的。”
“你不順帶許愿找個女朋友?”
“許愿要實際吧?”
“女朋友不實際啊?”
“你大年夜不帶拿我開涮的,我一個屌絲。”
張瑤生氣了,黑著臉問許杰:“你能不能說點好話,我看你包餃子開始就陰陽怪氣。”
許杰其實心里有點怯,怕張瑤生氣,可是自己又不會演戲,半天沒說話。
“你不愁,有人追。”許杰半天沒發(fā)生,突然說出一句來把張瑤臉都氣歪了。
“你哪只眼睛看見的?”
“我們童副總啊,他連著來了三趟了,你們還是老同學。”
張瑤心里笑得不行,可是又不能笑出來,只能強忍著說:“哦,你意思他追我就要同意啊?”
“他條件那么好。”說完許杰就低下了頭。
張瑤本來還想跟許杰鬧呢,眼看著許杰的頭越來越低,心里突然有一絲顫動,說不出來的滋味,好像是心酸,又好像是同情。
(六)
又是一夜無眠,許杰反復回想著張瑤的話,像在咀嚼一塊枯澀的橄欖,生硬又濃烈,房間里淡淡的香味還在,可是自己感受到的都是絕望。張瑤家來親戚,許杰都是躲在屋里,生怕自己給她們帶來什么不好的事情,畢竟自己一個陌生男人,出現(xiàn)在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家里,還是不妥的。
張瑤看著秤上的數字,沖著在做飯的許杰嚷嚷,許杰傻乎乎地笑,繼續(xù)揮舞鍋鏟。張瑤愛吃就好,馬上就上班了,自己能做幾頓是幾頓了,離開了這個家,自己還要回歸自己的生活。想到這,許杰苦笑了一下,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即使跟女神同一屋檐下七天,也還是那個一無是處身無分文的屌絲。
中午剛吃過飯,童林又來了,這次張瑤一把扯住許杰,一手開了門。童林看見許杰的第一眼是愣了的,旋即又官腔地跟許杰打招呼,許杰滿臉通紅地抿著嘴唇點了兩下頭,不知道說什么好。
童林看到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說,匆匆放下東西就走了。
張瑤歪著頭看著許杰紅潮未褪的臉說:“怎么了?被煮了?”
許杰低著頭不說話,張瑤戳了他一下繼續(xù)問:“怎么了?至于嘛?你在我家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他是我領導啊,你說我本來是服務客戶的,現(xiàn)在大過年的出現(xiàn)在了客戶家,算什么?”許杰覺得張瑤沒設身處地地為他著想,有點不高興。
張瑤咂了一下舌,本來想拉著許杰讓殷勤的童林看見好自動退出,但是沒想許杰跟童林的那層工作關系,也是有點后悔,只能拉著許杰的袖子嬌嗔地說:“我沒考慮周全,你沒事吧?”
許杰的臉又紅了,心想:哎,當了回炮灰,就算童林嫉恨自己,也值了。想明白了,沖著張瑤咧嘴一樂。兩個人相視而笑。
第二天新年第一天上班,經理找許杰說了說年前公司對他的升職決定,還說財務會給他補發(fā)新的優(yōu)秀員工獎金,拍著許杰的肩膀一個勁兒的說“好好干”。許杰的凳子還沒坐熱呢,又被叫到經理室,當經理跟他說自己被勸退的消息的時候,許杰的笑意凝結在臉上,看著經理一張一合的嘴,茫然無措。
從上班到現(xiàn)在,不足三個小時,自己經歷了大喜至悲的逆襲。許杰站在經理室門口,連門都忘記隨手關上,就是站在那,看著忙忙碌碌的格子間,看著來來往往的同事們。知道童林會給自己小鞋穿,可是不知道來得這么疾風驟雨。
許杰抱著不多的私人物品回到群租房的時候,門上貼著房東的漲房租通知,提醒著許杰——這才是自己的生活,這才是自己滿目瘡痍的生活。
沒看許杰回來,張瑤在家來回轉悠。男人不像女人,在家里住了七天,就是隨身背了個雙肩包,今早還背著去上班了,家里什么也沒剩下。看著時間到了晚上七點,張瑤坐不住了。
許杰看到張瑤電話的時候,正在翻招聘簡章,猶豫了一下,沒舍得掛,接了。
“你怎么還不回家啊,你想餓死我倆啊?”
許杰有點糊涂:“我在家啊。”
“我家啊!我家!”
“哦!”許杰才明白過來張瑤說的是她的家,“張阿姨也沒事了,年后護工也好找,我就不去了。”
“那......”張瑤沒了詞兒。
“我會去看你們的,你也照顧好自己。”
許杰掛斷電話,看到屏幕暗了的那一刻,心也跟著暗了下去:自己一個屌絲,還想入非非,還是趕緊糊口。
幸好還是有點積蓄,許杰沒到元宵節(jié)就確定好了新工作。張瑤的假期是休到2月底的,所以在家閑著沒事,張阿姨也是想著許杰一個人在這兒,讓張瑤叫許杰來家里過元宵。
許杰拎著牛奶和水果進電梯的時候,童林也臨著一堆東西上來了。童林看見許杰的時候,眼睛里明顯露了不屑,但還是裝模作樣地互相點了下頭。童林斜眼睨了一下許杰的東西,輕笑的聲音像一根羽毛落在許杰本來就濕漉漉的心上,黏得有點難受。
張瑤雙手抱胸看著一直沖自己滔滔不絕的童林,旁邊是張阿姨跟許杰家長里短。
“中午在這吃飯吧?”張瑤問了句童林。
“好,好!”童林忙不迭地應聲。
許杰很自覺地站起來進了廚房,輕車熟路地就自己做起了飯。期間,張瑤進去拈了塊許杰拍好的黃瓜,又伸手蘸了下許杰燉肉的湯汁,食指吸允在嘴里沖著許杰笑。童林在外面恨得咬牙切齒。
四菜一湯,特別簡單的菜式。許杰收拾碗筷,張阿姨要回去午休一下。童林吃完跟大爺一樣往沙發(fā)上一坐,又跟張瑤滔滔不絕。張瑤心不在焉的應付,悉數落在童林的眼里,童林隱而不發(fā)。
許杰覺得自己也插不上什么話,跟張瑤打了招呼就走了。
張瑤沒說話,目送許杰進了電梯,回了屋子,童林還在那坐著。
“你還不走啊,我要送客啦。”
“瑤瑤,我今天也是有話要說,我想跟你在一起,你接受我吧。”童林終于還是說出來了,然后從兜里掏出個挺精致的絲絨盒子,“送給你的新年禮物,祝你越來越美麗。”
張瑤笑了笑,擺了擺手:“我有男朋友的,你看見啦。”
“瑤瑤別鬧,他什么條件,咱什么條件,不是一路人。”
“那我和你更不是一路人。”
“瑤瑤,你考慮一下,你選擇我,一本萬利。”
“做投資,你比不上我吧?來教我?”
“你考慮一下再。”童林還想說什么,張瑤已經站起來把童林往外推了。
“你走,再來我就給你吃閉門羹。”張瑤關門前撂了句話,童林搞不清到底自己比那個窮小子差在哪,聽說過嫌貧愛富,還不知道有自己想往火坑里跳的主兒。
“看你能樂到幾時,非讓你哭著來找我不可。”童林甩著衣服下了樓。
(七)
知道童林把許杰開了的事,張瑤倒是沒有驚訝,從小就覺得童林小肚雞腸,不是那大度的人,果然沒看錯。可是總是聯(lián)系不上許杰。
許杰沒有刻意要躲著張瑤,實在是新工作忙。從保險跳到工程,幅度有點大,但是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許杰也是下了決心的。如果自己為了糊口再混青春,早晚自己把自己搞死,不如趁著年輕多學東西多吃苦,何況新工作的待遇不錯,還在新公司遇見了兩位師兄。有了前輩,許杰少繞了許多彎路,但是一直在工地上也是很艱苦。可是,心里有盼頭,也不覺得苦。
張瑤要回南京上班了,臨走前給許杰最后一通電話也沒有接聽,多少有點失落,可是萍水相逢,自己又能要求什么?
許杰看到未接給張瑤回過去的時候,張瑤的手機已經關機,而許杰在想著要不要發(fā)個短信問候的恍惚間,就睡倒在工地的木板床上,夢里都是張瑤的倩影。
付出總有回報,許杰領了第三個月獎金的時候,買了一堆以前不舍得買的禮物去看張阿姨。開門的竟然是張瑤。
張瑤看著眼前這個黝黑的漢子,一時沒認出來。
“我,許杰。”許杰張嘴一樂,一口整齊的白牙,讓張瑤樂翻了天。
“黑人,姑媽來看,黑人。”
“人家就是黑了一點。”許杰怪不好意思地撓頭,“別老笑我。”
跟張阿姨說完話,從一個袋子里抽出一個很樸素的紙盒,遞給張瑤。
“我看你不戴金銀,我就給你買了塊小小的玉,不值錢,但是我覺得很漂亮。”
張瑤打開盒子,很細膩的岫玉,一朵傳神的玉蘭花。
“你怎么知道我在?”張瑤抿著嘴問。
“我不知道,今天真是運氣好,沒想到能碰見你。”
“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電話總是不接。”說真話,張瑤有點責怪的意思。
“工地上噪音大,白天實在接不到電話,晚上,你的電話也打不通。”
“那我不在,你送禮物不是浪費了。”
“可以讓阿姨給你,給到你就行,你能喜歡最好,我出不出現(xiàn)都無所謂。”許杰說這話的時候使勁絞著手,不知道看哪就盯著玫瑰窗花。
許杰沒下午還要趕到唐山,沒留吃午飯。跟姑媽打了招呼,張瑤一路把許杰送到小區(qū)大門口,說是送,其實是張瑤在前面步步生蓮的走,許杰在后面目不轉睛的瞅。所以當張瑤冷不丁轉身停下的時候,許杰一頭撞進張瑤柔軟的懷里。
“干嘛!討厭!”被襲胸的張瑤頓時漲紅了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知道自己闖了禍的許杰一個勁兒只知道道歉,也許是真是害怕,生怕自己把張瑤撞壞了,習慣性地想去用手呼啦呼啦。
張瑤那個羞啊,一把把許杰推開。
“你還行不行!”
看張瑤真的發(fā)火了,許杰心下想壞了,從來沒哄過女孩子,從來也沒女孩子跟自己紅過臉,許杰的眼睛像小鹿一樣驚慌失措。真的怕張瑤再哭起來,也怕張瑤真的撞壞了,許杰眼睛一閉,一把抱住張瑤,大聲地說:“疼嗎?疼嗎?”
張瑤被抱住的一瞬還在吃驚,等靠在許杰結實的懷里的時候心都暖化了,她伸捻了一下胸前的玉蘭花,不自覺地又往里靠了靠。
就是這一動,讓許杰徹底傻了。已經是五月天,張瑤穿著鵝黃色的薄衫,自己赤著胳膊,能清晰的感覺來自肉體的那種美好。不自覺地兩個人抱得更緊了,許杰的臉上終于滿滿泛起笑意,那種好多次浮現(xiàn)在睡夢中嘴角的笑意。
其實相愛很簡單,郎有情妾有意,還有,自己的努力。不然,作為一個屌絲,你憑什么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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