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和大多數人的老媽一樣，是個話癆，同時也是一個有著大齡未婚兒子的操心媽媽。
于是，在他鄉打工的我，免不了總被母親打電話追問感情問題。
每一次通電話，都要歷經耳膜折磨、腦皮折磨、精神折磨。母親有著幾十年的人生閱歷，以及大把閑暇時間和三姑六婆七嬸八姨們嚼舌根鍛煉出來的嘴皮子，與她爭辯，敵我懸殊，注定被碾壓。
但，這一次我想試試。
一個平常的晚上，8點剛過，母親的電話來了，鈴聲響了最后一下，做好熱身，醞釀好說辭的我，鼓起勇氣按了接聽鍵。
母親：兒啊，沒吃飯呢吧！
我：媽，吃過了。您吃了沒？
母親：肯定吃了啊，不先吃，打完電話給你，哪還有胃口？
我：媽您一上來就這么犀利，我沒吃飽也不敢接您的電話啊！
母親：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聽媽的電話，很耗體力是嗎？我還寧愿餓你幾頓，不餓你不知道生活的艱辛，不知道沒個對象照顧是多么糟心的事。
看見老媽這么快步入正題，我趕緊轉移話題。
我：媽，爸還好吧？是不是又找隔壁李叔喝酒了？
母親：你爸你媽都很好，除了擔心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沒什么不好的。
我：媽，您別這么說，李叔的兒子李飛刀不是也沒結婚？他還比我大一歲。
母親：你還敢拿小李子說話，你李叔家有錢，小李子要找老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我：所以，您是怪老爸窮了，這事可不能賴我啊。
母親：怪，你們父子都不讓人省心，老爸比不過人，兒子也比不過人。
我：您這話李嬸可不同意，我親耳聽她說過我比她兒子有出息。
母親：你李嬸有一句話是真的？你要是今兒馬上帶個媳婦回來給媽瞧，我立馬承認你比小李子出息，不然你就是不爭氣。
我：看人也不能這么片面，老爸當年結婚比李叔早，怎么沒見您承認老爸比李叔有出息？
這句話讓老媽愣了一秒鐘，但畢竟姜還是老的辣。
母親：你爸是比你李叔結婚早，但你李叔認識李嬸的時間比你爸認識我早，我不要求你馬上結婚，你起碼帶個人回來給娘瞧瞧吧。你說你都多大了，整天吊兒郎當的，還敢跟別人比。不說別人了，就說自己家，你爸沒出息，你比你爸還不如，這一代不如一代，你叫我這個做娘的怎么能不操心。
我：您硬要操心我也沒辦法，我跟您說過很多次，感情這種事情急不來，我自己搞定就行了。
母親：你怎么搞定？你要是搞得定，至于現在還單身？但凡聽到點好消息，我也能好過點，這幾年都過去了，你談過一個女朋友嗎？帶過一個人回家嗎？
我：我就算處理不好，這件事您也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把自己的生活過好，該來的總會來，我跟您保證肯定娶個媳婦回去行了。
母親：我怎么幫不上忙了？上次介紹的姑娘，不是我幫你找的？你向我保證，好，我問你，日期呢？什么時候能娶到媳婦。
我：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日期我肯定給不了你。但是，您憑什么認為您兒子就娶不到老婆？
母親：娶到老婆，和娶到好老婆是一回事。媽不希望你將來年紀大了，將來只能將就找個條件差的。
我：誰規定什么樣的老婆是好的，什么樣的是差的？年紀這個事情更是荒唐，現在哪個年輕姑娘不是嫁給四五十的大叔？
母親：你還來勁了，人家四五十，身價千萬上億，你比得了嗎？退一萬步，娘就算看好你將來能飛黃騰達，奔你錢去的女人，你會開心嗎？
我：媽，這個道理都懂。問題我們現在討論的是結婚，我的意思是，就算我現在想馬上結婚，也起碼先經歷一個感情培養的過程，培養感情也要有合適的對象，合適的對象也要靠緣分。這些只有我自己才能面對以及處理，如果我處理不好，就算您怎么幫忙，也是沒有用的，您說是不是？
母親：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媽連關心你的權利都沒有了？
我：您當然有。但我也有過自己生活的權利。
母親：你意思是媽剝奪了你生活的權利。
我：您沒有，但是您讓我喘不過氣了。
母親：你還喘不過氣了，你媽我還不想喘氣了。看看周圍，同齡人哪個不抱孫子了，只有我一個人，有時候出門都不知道怎么跟人聊天，怎么跟人家聊自己兒子，聊自家的事。
我：您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啊。為什么事事都要聊我？
母親陷入了沉默，我突然覺得這句話有些殘忍。父母這一代的人，到了年紀，心思全在兒女身上，兒女不在身邊，他們甚至找不到生活的目標，每天過著機械的日子，難免會空虛落寞。
我嘗試開解她。
我：媽，假如我現在結了婚，您還會要求我盡早要孫子，有了孫子，就該到我接過你們的棒子，開始為自己的兒女操心奔勞。而我將來也會老，我的兒女也會有他們自己的后代，每一代人都要為下一代人操心。這是個不斷循環的過程，沒有盡頭，沒有人肯定什么樣的人生的是完美的，即使自己這一代過得好，未必下一代會好，下下一代也是如此。后輩人都有自己的造化，無法控制也無法預料。所以過好自己的人生才是最主要的，其次才是力所能及地幫助家人。所以我希望您首先開心樂觀地面對生活，我才能后顧無憂地追求自己的未來。
母親：你不必管我，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這下該我沉默了，我決定開誠布公地講出心里話。
我：我不怕將來有一天您會成為我的負擔，盡孝是做兒女的天職，我怕的是，您現在還把我當成負擔。目前您認為我最大的任務就是趕緊娶個媳婦回家，沒有媳婦的我對您來說，就是個負擔，對不對？
母親：你自己也說要盡孝，娶妻生子不就是盡孝嗎？
我：不一定吧。假如我娶了個媳婦，天天和您吵架，你還認為這是孝順嗎？
母親：荒唐，你都沒娶，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會和自己的兒媳婦吵架？
我：我是說假如，況且您和老爸不是天天吵，到現在還經常鬧離婚？
母親：我們是我們，你是你，不要混為一談。
我：真要領一個媳婦進門，大家是一家人，這件事就不得不重視了。
母親：你越來越放肆了，還敢拿我和你爸來舉例。就因為怕吵架，你就不娶了？這不是因噎廢食嗎？
我：我只是舉例說明，不管我現在有沒有媳婦，我都是您的兒子，我有權利決定自己過什么樣生活，也有能力承擔自己做任何決定帶來的后果。
母親：你要做什么決定？
我：給我三年時間，我自己應付感情生活。這中間您別過問我的感情生活，別逼我去相親。三年后，我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母親：要是給不了呢？
我：那時候，我再一切聽您的。
母親：三年太長了，你要媽三年不管不問，這個太難了。
我：除了感情，其他事情您都可以過問。男人都要成長的，您養育我這么多年，放手我幾年，讓我嘗過生活的酸甜苦辣，經歷風雨挫折，也許才真正懂得組建一個完整的家。
母親：媽等不了啊，你一年年長大，媽一年比一年老。
我：您現在才51，三年后54歲，還挺年輕的嘛。只要您保持好心態，好好樂觀生活，54歲一點也不顯老。
母親：可是三年你都不找對象，媽真的不得不操心。
我：不是不找，是做好最壞打算。
母親：好，媽答應你。但三年后，你無論如何要給我馬上帶個媳婦回來。
我：好的，咱們一言為定。
掛完電話后，我沉重的心放了下來，度過了一個安靜平和的夜晚。
兩天后，我媽的電話打來了：
“不對啊，你小子是不是故意使用緩兵之計，把老媽支開三年？”
我：沒有啊，媽，昨晚剛說過的話，你不能不算數啊。
母親：算數，算數。不過，今天你六嬸說認識鎮上一個姑娘，條件還不錯，要不媽幫你問問號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