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磊叫徐桐老爹,住在徐桐家,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順帶花樣百出地給徐桐的生活帶來各種困擾,氣得徐桐跳腳。然而,吳磊并不是徐桐的親兒子,這倆人甚至一點兒血緣關系都沒有。
徐桐已經不記得當初自己是怎么被吳磊這個小屁孩兒賴上的,他只知道這一賴就是十年有余。小吳磊從一個拖著鼻涕、愛哭黏人的臭小孩兒,長成了高大帥氣的小伙子。這十年的時間,吳磊改變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那股子氣死人不償命的臭脾氣。
第一次把吳磊帶回家,那小子站在門口徘徊很久,就是不肯進門,徐桐以為小孩兒是怕弄臟他家那光可照人的地面,苦口婆心地勸了許久。然而,事實證明徐桐的想法真的是大錯特錯。小孩兒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把徐桐老婆心愛的大肥貓扔進了花園,從此,小孩兒與這肥貓勢不兩立,常常鬧得家里雞飛狗跳。
自從有了小吳磊以后,家里的大肥貓失寵了,老婆成功從貓奴轉型成為孩兒奴,每天不離口的,總是我家磊磊如何如何,對小孩兒的熱情程度,遠遠高于熱戀時對徐桐的熱情。為此,徐桐不止一次表示抗議,抗議的結果就是吳磊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目送他到花園里陪蠢貓睡覺,連客廳都不給睡,是惹怒老婆大人的下場,事后,老徐感到森森的憂傷。
初為人父,徐桐雖然有一肚子的委屈和辛酸,但是偶爾也有機會擺擺父親大人的威嚴。
徐桐記得第一次打吳磊,是因為他在學校里跟同學打架,像只發狠的小獸,打得同學頭破血流。一個小孩子,這么兇狠還了得!老徐第一次踐行"以暴治暴",狠狠地揍了吳磊一頓。誰知道這小子倔得像只小毛驢,撇著小嘴,眼里寫滿了不服。
"嘿,你個臭小子,還不服天朝管啦!你還想上天不成?我問你,你知不知錯?"徐桐嗓門兒提高了八度,火冒三丈。
"我沒錯,他活該,誰叫他說我是沒有父母疼愛的野孩子了!他以后要是還敢說,我一定還打他!"吳磊說話時攥緊了小拳頭,瘦瘦的一個小男孩兒,看著就讓人心疼。
老徐嘆口氣,摸摸吳磊的小腦袋:"那你也不能往死里打呀!
"不打疼了,他怎么能長記性!"吳磊仰著臉看他,小臉兒上寫滿了認真。
徐桐恍惚覺得,眼前這個孩子的身體里面住了一個小老頭兒。
孩子叛逆期招惹了些不著調的朋友,氣得徐桐拍桌子瞪眼睛:"我不許你跟許諾那個小痞子來往,你要是再跟他一起玩兒,小心老子打斷你的腿!"
可是老徐的咆哮并沒有阻攔孩子們彼此靠近的身影,許諾那一頭妖嬈的小黃毛依舊時時在他面前晃悠。
吳磊這兒說不通,老徐就想著去找許諾,誰知還沒等老徐付諸行動,那個許諾就搬去了別的城市,老徐如釋重負,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吳磊卻難過了好一陣子。幸好后來認識了一個叫做丁一白的男孩子,填補了許諾留下的空缺。孩子們的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過了不知多久,吳磊再也不提那個叫做許諾的男孩子,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其實,臭孩子有時候特別懂事,懂事得讓人心都軟了。徐桐的老婆是個鋼琴家,自從有了小吳磊以后,恨不得把所有的看家本領一股腦兒地統統教給他。被給予厚望,孩子壓力肯定大,可徐桐就沒見過這么拼命的孩子,不論是寒冬臘月還是盛夏酷暑,每到練琴時間,琴房里便會準時傳出悠揚的琴聲,記憶中似乎從未間斷過。
孩子的手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結痂,新的水泡又長出來,慢慢變成了繭子,越積越厚。孩子彈鋼琴的水平也在慢慢提高。終于有一天,吳磊拿著一座金燦燦的獎杯來找老徐:"老爹,這座獎杯送你了!"
這是吳磊人生中的第一座獎杯,這座獎杯對他而言比他后來得到的任何一座獎杯都來得珍貴。吳磊沒有把它送給教他琴藝的媽媽,而是送給了一直默默照顧他、陪伴他的老爹。
吳磊眼中,這個笨笨的善良男人是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初見那年,只有他不嫌吳磊臟,不嫌吳磊身上臭哄哄的味道。他笑嘻嘻地說:"小孩兒,跟我回家吧,我家有很多好吃的!"
鬼使神差的,從不相信別人的吳磊就這么輕易相信了這個憨憨的、帶著三分傻氣的男人,于是才有了這一世的父子情。
吳磊早戀了,戀愛對象是同班的一個會跳舞的女生,長得很漂亮,文文靜靜的。徐桐老婆擔心壞了,恨不得馬上殺到女孩兒家里,指責人家女兒拐走了自家的乖兒子。徐桐卻一點兒也不擔心,他說,孩子戀愛了,說明孩子長大了,做父親的欣慰、驕傲,哪里需要擔心,妻子瞪他。
后來吳磊出國留學,徐桐和老婆送孩子到機場,看著孩子高高瘦瘦的身影走進機場閘門,徐桐不爭氣得哭了。其實吳磊心里也不好受,他一直往前走,沒敢回頭,他怕回頭看到父母的身影他會忍不住哭出來。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徐桐夫婦發生了車禍,幸而兩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徐桐老婆只是受了點兒輕微的擦傷,而徐桐撞傷了頭,昏迷很久,醒來后第一句話便是問老婆有沒有接小磊放學。
徐桐的主治大夫認真地給他做了全套的檢查,坐在辦公桌前,董大夫輕輕扶扶他那架金絲框眼鏡:"病人的腦內有一塊瘀血,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壓迫了記憶神經,造成病人部分失憶!"
出院后,徐桐總是不相信他的小磊已經長大了。即便遠在維也納的吳磊親自打電話回來向他證明,他也依然半信半疑,時時會偷偷溜出門,站在吳磊讀過的哪所小學門口等著,仿佛當下課的鈴聲響起,他真能等到那個叫吳磊的孩子放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