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錯過終究不可說(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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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相思成灰1

驕陽似火,墜入湖面,煌煌一輪金盤,微風乍起,攪碎一池碧水。烈日當空,饒是姹紫嫣紅也沒了半點生氣。唯有臨湖幾株萱草,得天獨厚,生的極為潤澤。

‘離開清水鎮也有五日了,這一路當真是平靜得有些詭異。’阿影想著,瞇眼斜靠著身后的老槐樹,兀自思索著是否要換一條更隱蔽些的路線,只是一路奔波,身子難免困頓疲乏,剛思忖了不大會兒,便暈暈沉沉地打起了頓兒,忽然,遠遠一聲驚馬長嘶打破了周遭的平靜,身后驚起的鷓鴣撲閃了兩下便隱入虬枝錯節的樹叢中。

阿影心頭一緊,忙躲在了一根懷抱的枝干后。她小心斂好裙裾,深深吐出兩口氣,方勉強穩住胸口搗亂如鼓的突突聲。

抬首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架精巧細致的馬車停在了小徑的轉角處,這本是條花草掩映的泥石小道,常人行走起來已是不便,此刻竟有人駕了馬車駛入這里。

阿影只覺手中滲出了點點汗津,再細看,馬車上忽然下來一位穿著淡藍色長衫的男子,那男子背對著她,背影卻是極為熟悉,只一時記不起在哪兒見過,遂更仔細聽二人談話。

那藍衫男子似極不耐煩的樣子,沖馬車內的人嚷道,“你回去吧!就告訴老頭,他兒子死了。”

馬車內的人忙掀簾跟著下了馬車,竟是一蒼顏白發的老人。那老人聞得男子的話,面露急色,央求道,“少爺,這可如何使得,老爺若是聽了這樣的話,非得打斷老奴的腿不可。”

見他又是這番說辭,男子好笑地說道,“這干你何事?你便告訴他,那小娘子年輕貌美,定能再給他添個三男兩女的,我這個多余的人便不去妨礙他們花前月下了。”

? 老人聲音中似有了幾分哽咽,“父子哪能有什么隔夜仇,老爺就算是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少爺也該當面與他講清楚,您這樣與他慪氣,不是叫一個外人白白撿了一個大漏子。”

“本少爺不再呼。”那男子說完便拂袖轉身,老人伸手去攔,卻都叫他靈巧的閃躲開了,不大會兒功夫兩人之間便拉開長長一段距離。

待看清男子的面容,阿影雙眸不覺瞪大如杏子一般。她自認并未作出什么大的動靜,不曾想男子經過她身前時,忽然停下了腳步,而后面色一冷,沖樹后厲聲喝道,“何人躲在樹后,還不快給本少爺滾出來。”

男子洞察力驚人,阿影心中叫苦不迭,悻悻然走了出來,這回換得男子瞪眼了,他指著阿影,口齒不清地說道,“笨......笨丫頭,你怎么在這兒?”

見他訝異的神情,阿影心底也犯起了嘀咕,‘要知道你也在這,我定會躲得遠遠地。’只是這話如何說得,畢竟當初若非他從中斡旋,自己如何能到獄中去見阿爹那一面。想著遂作出一副驚喜的模樣,沖男子微笑道,“我有事要出一趟遠門,剛巧經過這里,想不到就遇著了你。”

許是暑熱的緣故,阿影的面頰有些泛紅。男子看著她嬌憨的女兒姿態,眼珠骨碌一轉,計上心頭。瞇眼一臉賊笑,沖阿影說道,“幫我一個忙。”

說完不等答復就拉著阿影的手走到方才那位老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說道,“王伯,看在您老人家年紀大了,腿腳也不方便的份上,我就給您老實交代了。其實我并不是慪氣,您也看見了。”他說著把阿影向前推了推,接著道,“這位便是我的心上人,我倆私下已互相許了終身,此次我便是要帶著她去游山玩水一番,過兩年,準會給我爹抱個大胖孫子回來的。”

不曾想他張口來的就是這么一番胡話,阿影霎時怒火中燒,拼力想掙開男子的手,卻都是徒勞無功。無奈至極,只得側臉瞪著男子,看他大言不慚地說完這一通無稽之談。

那老人聞言喜不自持,哪還注意到阿影的反應,只是喜滋滋地想著,老天開眼,自家少爺那顆放蕩不羈的心總算要安穩了。他這樣想著,臉上再不似方才那般愁云密布,臉上縱橫的紋路也隨著他的笑容擰成一朵盛放的野菊,在風中飄啊蕩啊。

又一個離經叛道的世家公子,阿影心中默默嘆著,耳畔一個笑岔氣的聲音忽的響起,“少爺和少夫人便好好游山賞水,老奴便不打擾二人了。”他說完便一溜煙的坐上馬車,絕塵而去。

看著滾滾煙塵,男子徐徐嘆道,“哼,老騙子,還誑我說腿腳不方便。”說完一拍大腿,“啊”地驚叫出聲。阿影疑惑地看過去,卻見他愁眉苦臉地哭喪道,“忘記讓他把馬車留下了。”

阿影無力地翻翻白眼,心中甚覺此人不靠譜,決意就此與他分道揚鑣。

她急匆匆地走在前頭,男子卻不依不饒地跟在后頭,嘴中還嘰嘰咋咋的嚷個不停,“嘿,笨丫頭,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瞧她面有慍色,似對自己方才那番言辭頗有不滿,男子舉起手中折扇,擋在阿影身前,笑侃道,“你不告訴我也沒關系,以后我就叫你‘笨丫頭’了。對了,我叫王軒,取氣宇軒昂之意。方才你幫了本少爺,本少爺呢也絕非過河拆橋之人......”他以手支腮,想了片刻,接著道,“你不是說要出遠門嗎?本少爺便勉為其難的護你一程,如何?”

這一路確會兇險無比,多個人照拂著也多幾分勝算,只是,該讓他卷進這場是非嗎?阿影暗自躊躇間,男子出言打斷道,“你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

一路的吃穿用度總算有著落了,王軒風姿綽約的搖著手中的桃花扇,面上滿是促狹的笑意。

如此死乞白賴地跟在阿影身后胡吃海喝了兩日,第三日一早,清點了一遍剩下的盤纏,阿影終于決定要與某人商議一回他的去留了。

是日正午,用過中飯后,阿影微笑著為他倒了杯清茶。

瞧著如花笑靨,王軒卻覺胸口炸毛,不待開口,便推著她出了客棧。

二人此時所處的小城名為陽河縣,雖只與清水鎮一般大小,但卻是南來北往的交通樞紐,繁華程度自是清水鎮無法比擬的。

陽光明晃晃的打在地上,燥熱的氣息灼得路面干涸欲裂。街市兩旁的酒家商鋪雖是熱鬧非常,道路上卻是罕有人跡。

王軒帶著阿影穿街繞巷,不消半柱香的功夫,陽河縣縣衙便赫然出現在眼前,阿影木然的看著王軒,卻見他抬扇朝一旁的張榜欄點了點。

走近細瞧,上面不過一些吹噓官員功績的閑言,只一張角落處略有些暗黃的榜紙上寫著緝拿江洋大盜,懸賞白銀五十兩。

可這些與自己又有何關系,他不會妄想得這賞銀吧。阿影偏頭瞧著王軒,愈發不明白他這葫蘆里究竟是賣的什么藥。

見她橫眉豎目,又怎么會猜不出她的心思,王軒嘴角擎著笑,忽而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抽出一張榜紙。

那上邊的內容確與阿影有幾分關系,說是知州大人的小妾犯了瘋魔癥,終日囈語犯渾,遍訪名醫卻是一點效果都沒有,萬般無奈才貼了這么一張榜,想看看重賞之下是否能求一得用的法子。

可這個燙手山芋阿影如何能接手,她之前雖是跟著韓炳良學過些醫道,卻從未給任何人瞧過病,況且那么些名醫都對這病束手無策,自己不過只懂得紙上談兵,如何貿然請纓。

見她躊躇畏縮,王軒佯作鄙夷之態,侃侃笑道,“都說虎父無犬女,韓大夫堂堂清水鎮第一名醫,怎么生了你這么個膽小怕事的女兒。”

驀然聽他提起阿爹,阿影只覺心中的酸楚一股腦全都冒了上來。只是這世間最疼她在乎她的人都已不在了,還要軟弱給誰看呢?她想著,更覺心頭酸苦難耐,抬手狠狠掐住腰間,揚頭,將本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生生忍了回去。

再垂頭方又是一派婉然淺笑,她伸手接過那張榜紙,笑道,“我勉力一試,只是這行醫救人不比旁的,沒看見病人我是萬沒有十足的把握的。”

見她顧盼間,淚光點點,王軒不覺也有些悵然。只是連他這么一個外行都知道,受傷化膿,需得忍疼擠出那些膿血,傷口才會結痂,痊愈。像她這樣一直回避,那傷痕梗在心頭,永遠都是一個隱患。

韓炳良走得有多慘,阿影或許不知,但他卻永遠忘不了草席掩蓋下那具千瘡百孔的尸身。眼前這個女子,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從未怪遷怒過。他想著,眉心逐漸舒展開來,笑著說道,“無妨的,萬事只求問心無愧。況且我已經幫你打聽過了,那小妾得的是心病,你只要找到癥結之所在,定能手到病除。”

阿影啞然,他方才那神情是失落嗎?再抬眸,果然是自己瞧錯了。不過他這樣沒心沒肺的人也懂得安慰人了,總歸是件好事。

二人就此也算達成協議,合計著先回客棧打點一下行李。離開前,王軒在阿影身后悄悄揭下了那張緝拿江洋大盜的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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