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奇譚》：兒童版《聊齋志異》。

文/漫隨

你相信這世上有妖怪嗎？

我相信，因為我能看見妖怪。不止一次。

般若寺的老和尚告訴我，反物為妖，非常為怪，妖怪，就是各種反常的怪異之物。

它們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生長在世界和人心的縫隙中，或詭譎于常，或器物生靈，或人心所幻。

忘了說，我叫方相文太，今年16歲，方相世家這一代最小的孩子。因為身體不好，休學一年，回了老家，黑蟾鎮。

黑蟾鎮群山環繞，河流縱橫，是方圓百里的大鎮。方相世家世代于此，是此地的豪族大戶。

我喜歡這兒，因為我的童年在這里度過，也因為，這里有很多我的妖怪朋友。

我生來長相怪異，眼睛瞳孔，左青右紅。沒人愿意和我玩，但是沒關系，我的妖怪朋友們，并不介意。

除此之外，我還是《妖怪奇譚》這本書的主人公，如果你想認識我，請翻開這本書。我會帶給你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1.自古以真動人心

沒有人不喜歡真，也沒有人能永遠做到真。但我遇到的妖怪們，無一不真。

（1）輸贏自有真意

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獲得了什么。這世上，沒有什么制勝法寶，與其依賴外物，不如相信自己。

團五郎，是我在黑蟾鎮的第一個朋友。我們相識于一場意外，在一棵大樹下，我撞到了他，一個穿著紅色小褂，紅色褲兜，又圓又胖的小孩。

他很生氣，要我道歉，不然就決斗。看著他那壯實的身板，我覺得，得智取。畢竟，真打起來，我一個病秧子，必敗無疑。

我們決定猜謎。我輸了，向他道歉，他輸了，給我寶貝。當然，結果毫無懸念，我贏了，他送給我一個巴掌大的小鼓。

后來滕六告訴我，那是貍妖專用的貍大鼓，用料極其珍貴。但美中不足的是，破了個洞。

只能用百年巨蟒的頭上皮——蟒頂甲來修了。恰好我家有，恰好我是個巧手。我修好了它，團五郎卻上門來討要。

原來團五郎，是貍妖首領團九郎的兒子，同時也是下一任首領的備選。為了贏得這次貍大鼓比賽，他苦練打鼓60年，風雨無阻，日夜無休。

然而到了緊要關頭，鼓卻破了。他本是下山修鼓的，卻因為一時之氣，同我起了爭執。

他懇切地說，他需要這只鼓，打出最響的聲音，成為貍妖的首領。我還給了他。畢竟，一只鼓換一個朋友，不虧。

而我，也要代表方相世家，參加鎮里的大鼓祭，以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正當我刻苦練習時，團五郎帶來了好消息，他打敗了競爭者，成了首領。我向他請教打鼓的秘訣，他說，無他，唯苦練耳。

但他還是送我一塊貍妖的大鼓石，據說戴在身上，可以放大鼓聲。果然，我贏了比賽。

我向他道謝，可團五郎卻告訴我，那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幫助我贏得比賽的，是我的信心和勇氣；而幫他當上首領的，是他的堅持和努力。

（2）喜惡自在真心

喜歡不是甜言蜜語，而是行動改變。一個人的心意，不在于說了多少，而是做了什么。

門樓頂上的藤草，翠得好看，但從不開花。對于一個喜歡花的人來說，多少有點失望。雖然，草并不能開花。

我生病了，感染風寒，哮喘復發，好幾天都不能出門。白天萎靡，晚上精神。而且，我懷疑自己幻聽。

因為每到夜深人靜，門樓那邊就傳來聲音，似乎是一只喜歡扒皮的女鬼。滕六不在，我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

白天的時候探查了好幾次，門樓頂上，藤草連綿，并無其他。連花也沒有，我興致缺缺。

可是到了晚上，那個很兇的女鬼卻哭了起來，大概說什么，少爺不喜歡我之類的。旁邊有人安慰，是滕六。

被稱為少爺的，就只有我了。我有點詫異，貼著門縫偷看。是一個少女，豆蔻年華，穿花棉衣，扎丸子頭，眼大膚白，可愛至極。

仗著有滕六在，我推開門，問他：這么可愛的小女孩，是誰呀。小姑娘羞極了，捂著臉，飛到了門樓上。

原來，她是方相世家的護門草，得她守護，我才安寧。她叫朵朵，紅著臉跟我說：少爺，你會喜歡我的。

第二天起床后，我神清氣爽，病痛全無，待走到門口，才發現，大片的濃密的青翠里，竟開出一朵嬌花。

因為你喜歡花，所以我開給你看。妖的真心，全在行動里。

2.自古以善補人心

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善，乃為人之本，卻總被排后。而我遇到的妖們，至善至誠。

（1）縱被遺棄，也愿舍身為你

萬物有靈，且通天意。那些曾被遺棄的心愛之物，終會以另外一種形式，回到我們身邊。

我要去般若寺了，因為老和尚的齋房，年久失修，有點漏雨。滕六不在，只能我去了。

般若寺位于般若山。據說，此山年代久遠，人跡罕至，古樹遍布，兇妖群生。

有點害怕，但我還是出發了。沿著濕滑的山道往上，逐漸步入密林深處，樹影幽暗，藤蔓瘋長，巨石林立，光線晦澀。

就在我給自己加油打氣時，突然發現，迷路了。怎么辦，好慌，想哭。最糟糕的是，我的哮喘，要犯了。

迷亂中，佛塔后面出來一個妖怪，長方木臉，細高個子，穿著繡有桔梗花的衣服。

他叫阿桔，見到我很熱情，還說一直在等我。但我不記得他了，可能是小時候的玩伴吧。

他帶我走出密林，到了般若寺。我找到老和尚，修好了房頂，吃了齋飯，又和老和尚一起喝茶聊天。

聽和尚說，我小時候常和爺爺一起來般若寺玩，非常喜歡院子里的桔梗花。但我好像，都不記得了。

老和尚還說，妖和人，其實沒什么不同。有的妖怪，是人的守護者，還有的妖怪，愿舍身為主。我甚是感慨。

聊到日頭西斜時，我向老和尚告辭，回家。沿著來時的路，我跑得飛快。因為得趕在天黑之前下山，不然會碰到不好的東西。

然而意外還是來了，一只體型龐大的紅眼怪物，舉著長矛，向我刺來。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撲在我身上，替我擋了致命一擊。我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躺在自己的床上，想到昏迷前一刻，我問滕六，阿桔在哪？滕六說，沒有阿桔，只有這雙舊木鞋。

我看著這雙鞋，硬木鞋底，紅錦鞋面，上面繡著桔梗花，什么都想起來了。

原來，這就是阿桔，是我小時候非常喜歡的桔梗木鞋，后來去般若寺玩，不小心丟掉了，再沒找回來。

現在，他回來了，卻因為救我，失了靈氣。此番情意，終生難忘。我想，我再也不會弄丟他了。

（2）千年修行，不抵主人一命

人生苦短，皆因索求太多。妖壽千年，卻慕人世百年。萬物有道，不必同歸。

我在去姥姥山的時候，碰到了煙鍋爺爺。他住在姥姥山的另一邊，常來黑蟾鎮送貨。因為他煙袋上的煙鍋很大，所以我們叫他煙鍋爺爺。

姥姥山是妖怪出沒之地，多毒蛇猛獸，還有一種奇怪的瘴氣，叫“黃泉瘴”，人吸一口就會昏迷，五六日就會斃命。

但煙鍋爺爺，往返多年，竟毫發無損。我一直很好奇，直到這一次，我親眼看見一條通體烏黑的毒蛇，在逼近煙鍋爺爺時，被他煙袋里竄出的煙龍咬死了。

好神奇，也許這就是煙鍋爺爺一直安然無恙的原因。但好運總不如常，煙鍋爺爺還是出事了。在回家的路上，他中了黃泉瘴，命不久矣。

這個消息是煙龍告訴我的，因為在過姥姥山時，他與妖怪纏斗，一時不察，讓煙鍋爺爺吸了瘴氣。在他的敘述中，我知道了煙鍋爺爺的故事。

煙鍋爺爺年輕時，叫阿泰，逃難到了姥姥山，遇到一個叫阿竹的美麗姑娘，于是在此定居。

本以為兩人會從此過上幸福生活，沒想到好景不長，阿竹生病了，阿泰想盡辦法，也沒能救活她。

萬念俱灰之下，阿泰決定，過了頭七，就去找阿竹。不料到了那天，阿竹的墳上，長出一根紫竹。

阿泰覺得，這是阿竹告訴他要活下去。于是他精心照料這棵紫竹。可是，一天晚上，風雨大作，電閃雷鳴，紫竹被劈斷了。

阿泰很難過，舍不得這根竹子，就把它做成了煙桿，日日帶在身上。后來，阿竹的墳旁，長出一片紫竹林，沐浴在月光中時，宛若仙境。

其實，那個雷電交加的晚上，正是靈蛇渡劫的日子，挺過這天，他就能飛升成龍，否則，身死道消。

在此之前，靈蛇其實陪伴阿泰他們很多年，他很喜歡阿泰和阿竹。但天劫劈碎了他的肉身，危急時刻，他的靈魂，飄進了紫竹。

紫竹斷了，他很自責。于是向山神請求，用龍珠交換神水，重生紫竹的根莖。后來，阿竹墳旁紫竹叢生。而靈蛇，也化為煙龍，守護阿泰。

煙龍說，要救人，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將煙桿烤干，碾成粉末，煮成水，讓阿泰喝下去。但是這樣，他也會煙消云散。

最后，煙鍋爺爺醒了，而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一心護主的煙龍。他散于天地，還盡恩情。

3.自古以美畫人心

世人皆愛美。然有人貌美心美，有人空有皮囊。而妖的美，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1）你逐名利，我慕深情

珍寶易尋，真情難得。然好物易碎，情深不壽。不是每一次相愛，都是良緣。煙花易冷，人易散。

我家的頂梁柱壞了，得換。滕六說，這根頂梁柱是用百年神木做的，上面有很多符咒，可保家宅安寧。這替代的木材，不好找。

正好木場老爹來我家，說三岔灣那里，沖下來一艘破船，雖然零件損毀嚴重，但龍骨（船體的基底中央連接船首柱和船尾柱的縱向構件）是百年楠木，且經水浸泡，曬干不易變形，可做頂梁柱。

事不宜遲，我立馬趕到三岔灣，找到了那艘船。雖然很破，但依稀能看出曾經的風華。

正當我要砸船取骨時，船艙深處傳來一個細弱的聲音，請求我不要動手。我循聲看去，是一個洋娃娃般的小姑娘。

她說，她是這艘船的船靈，與船共生，叫纈衣，已是105歲。但船散了，她也逐漸虛弱。在靈氣殆盡前，她想見一個人，叫孟幘，她曾經喜歡的少年。

我有幸，聽完了她的故事。纈衣的制造者，是一位姓孟的爺爺，世代捕魚為生。他非常愛惜這艘船，纈衣在孟爺爺家，待了50年。

后來，孟爺爺的兒子被抓了壯丁，下落不明，纈衣也就此失散，飄零多年。

再后來，這艘船又被賣給一位姓孟的老人。代代相傳中，纈衣遇到了老人的孫子，年僅15歲的孟幘。

戰火連綿，孟幘失親，孤身一人，房屋塌陷，以船為家。看著這個瘦小可憐，卻依然倔強地對抗命運的男孩，纈衣心生愛意。

在一次風暴中，孟幘落水了，纈衣為了救他，現了原形。孟幘在短暫的驚訝后，便接受了她。

從此，兩人一船，相依相伴。無論身處何地，都是彼此的唯一。但人心，是會變的。

孟幘開始沉默、酗酒、發呆，他不再甘于一隅，而是向往更廣闊的天地。名利，金錢，權勢，迷人眼。

他走了，把船賣給了一個粗俗的漁夫。后來的很多年，纈衣連番被賣，船身越來越破，也越來越不被人珍惜。

直到現在，她靈力潰散，無以為繼。可她還記著孟幘。她拿了當初的定情信物——銅鈴鐺，央求我，替她再看一眼孟幘，可否安好。

我歷盡周折，找到孟幘，覽其過往。30年前，他賣了船，加入賣茶的商隊，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豪，又娶了幾房姨太太。日子快活，堪比神仙。

然，富貴有盡時，高樓不牢固，孟幘因為官商勾結，被打回原形。家財散盡，美人落跑。臨老，躺在醫院，身邊只得一仆守候。

他看到那個鈴鐺的時候，連聲質問，纈衣在哪。我告訴他，纈衣瀕危，無法來見，她說，她一直念著你。

嚎啕大哭，他悔了。晚矣。人總要到失去時，才懂得珍惜。然而只有妖怪，才會心甘情愿地，苦等數十載，只為一人歸。

我拿了孟幘給的石頭吊墜，帶著他的歉意，來見纈衣。纈衣說，那是船之石。一艘船的靈魂之石，在知道自己要被拋棄時，她放在了孟幘的口袋里。

我問她為何不阻止。纈衣說，我愛他，愿為其所有。我啞口無言。情深似海，難抵權勢滔天，黃金萬兩。

纈衣走了。往后，這世上，再沒有一個傻姑娘，愛人如命，不取分毫。

（2）你負使命，我追自由

人生路上，各有抉擇。有人循規蹈矩，甘于平庸；有人四處闖蕩，誓不妥協。

連天陰雨，天氣驟寒。我和朵朵，圍著火爐，烤土豆吃，好不愜意。滕六不在，被老和尚叫去修寺廟了。

朵朵說，這雨不正常，往年下雨，從未超過半月。而今次的雨，沒完沒了，下個不停。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人們的生活。

作物發霉，道路坍塌，河水暴漲，橋梁損壞。不僅如此，因為氣候反常，陸續有人生病，我也生了風寒，真是煩躁。

不巧，居然有人踢門找事。我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卻又偃旗息鼓。因為我看見了一個美女。

紅發如瀑，紅衣似火，腰細腿長，眉青目盈。手拿長旗，上繪星云飛蛇。一眼望去，竟生生逼退了幾分寒氣。

然而交談之后才發現，美人不僅著裝似火，性格也相當火爆。她自稱雨師妾，命我幫她找一個綠色的耳環，不從，便打，好生可怕。

慶忌告訴我，那并不是什么耳環，而是一條名叫春生的綠蛇。雨師妾是布雨的妖怪，誕生于人類初期，很是厲害。

她布雨時，會施法展開雨旗，然后放出兩條小蛇，左耳的綠蛇春生，和右耳的紅蛇夏鯉。

兩蛇化為巨蟒，呼風喚雨，降下甘霖。收雨時，兩蛇聚為耳環，雨旗收攏，天氣放晴。

但現在，春生逃逸，才會陰雨連綿。我和小伙伴們，找遍全鎮，毫無進展。

獨獨有兩條線索，一是賈老六的豬、燈花婆婆的羊和鐘先生的牛，全部離奇失蹤；二是般若山上的小妖，發現有妖怪裹著牛羊，四處亂走。

目標確定，般若寺。果然，我們在那里找到一個綠衣少年，叫春生。聽他吐槽上司雨師妾，還蠻有意思。

我們想帶他走，他不愿。正無計可施時，雨師妾來了，滕六慌了。事情的發展有些奇怪。

搞來搞去，原是前任相見，分外眼紅。任勞任怨、忠心耿耿的滕六，和脾氣火爆，懟天懟地的雨師妾，看似八竿子打不著，但他們，曾相愛。

至于為什么分手，倒是所求不同的老套路。一個是背負使命，囿于責任的天狗；一個是受人尊敬，向往自由的雨妖。

滕六作為方相世家的守護者，只能碾轉于方寸之間；而雨師妾，作為跑南走北的布雨師，可一步跨天地。

不是所有的殊途，都能同歸。他們，一個是深海的魚，一個是高空的鳥。唯有魚躍龍門，鳥俯大地的一剎，方能相見于歡。

愛過，但不一定要在一起。雨師妾說，我看過北方的原，南方的島，西面的漠，東面的海，都沒有你難忘。

滕六說，君子一諾，重逾千金。我答應守護方相世家，永不背離。我放不下承諾，只能放下你。

各有取舍，但愛意美好。最后的最后，雨師妾留了下來，也許是她累了，也許是還愛著，誰知道呢。

我在黑蟾鎮的生活，很快樂。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情發生，但還是感覺，缺點什么。

直到木場老爹出事，我才明白，我想要什么。木場老爹，是鎮里的負責人，一生為民，勞苦功高。他去世后，為了守護黑蟾鎮，成了此地的社公。

滕六告訴我，社公不是土地公，而是守護一方的小妖怪。我們方相世家，自皇帝時期起，就是妖怪的統領，祖上也曾出過社公。

我想，成為社公，以人入妖，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了吧。畢竟，妖怪，才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