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錢成了唯一的標準 (四)
難得的一個早上,林小米睜開眼時,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到床上,她推開了陳卓陽抱過來的手,“我起床了。”雖然離開學已經不到一個月了,但林小米思來想去還是
決定去找份工作比較好,哪怕零工也可。一則不用老是呆在家里和馮美芬碰面;二則雖然回了千塘,家里吃的,用的一樣不少,但陳卓陽的經濟封鎖并沒有徹底解除,林小米悄悄看過陳卓陽的錢包,里面沒有多少現金。盡管她已經檢驗過了離開爸爸媽媽她的生存能力是零,但現在的情況讓她不得不想辦法自己生存下去。
“怎么了,才7點多,再睡會兒?”陳卓陽還在迷糊中。
“陽陽,我還是去找點事情做吧?”林小米猶豫了下,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了口。
“我和你一起去找。”陳卓陽愣了一下,從被窩里爬起來,迅速地套上了衣服。父母還是不肯松口,陳卓陽覺得這樣下去,林小米真的很可能會被自己的爸媽趕出家門,他第一次認識到經濟獨立的重要性。
兩人去了不遠處的美食街,千塘的地方熟悉,在林小米的堅持下,兩人走進了個小酒店。也許是因為春節(jié)缺人,老板答應兩人元宵節(jié)之后可以結清工資,工資按一百塊錢一天算。林小米的工作是搞衛(wèi)生,上菜,洗碗,陳卓陽則在門當保安,也包括前替人泊車。
主管讓兩人當天就上班,從搞衛(wèi)生開始,然后小心翼翼給客人上菜、點單。因為新手,中間還被領班罵了兩次。下午抱著一大堆的碗去洗,手伸進又臟又燙,充滿油膩的水里。洗完兩框的碗,連腰都直不起來,站起來的時候眼前都出現了幻影,幸虧她伸手扶了邊上的水槽才沒有摔倒。生活真的很不容易,可除了掙扎下去之外,她沒有別的選擇。
晚上下班后在門口看到陳卓陽凍得嘴唇都發(fā)紫,林小米握著他的雙手,竟然像兩個冰塊一樣。“是不是很冷?”林小米的聲音夾著哭腔,不僅是她自己,陳卓陽也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苦。大冬天,室外的溫度差不多有零下五六度,他凍了整整一天。“沒事,我明天多穿件衣服。”陳卓陽把林小米摟住后往家里的方向走去,既然打定要經濟獨立,他還是相信自己也有能力養(yǎng)活林小米的。
第二天中餐,外面走進一大群男男女女,林小米在人群中意外地發(fā)現了鄭建的身影。他還是老樣子,冷俊的臉孔帶點高傲,一副金邊框的眼鏡,目空一切的表情看著這個世界,好像果擺一種眾人兼醉我獨醒的感覺。看到林小米在這里給他們端茶倒水,他更是露出了一副鄙視的表情。輪到他的時候,還用胳膊故意撞了林小米一下,茶水潑出來撒到了他的鞋上。鄭建馬上朝林小米叫了起來。林小米道了歉,他還是百般刁難。領班趕過來調解,提出要把他的鞋子擦干凈。看到領班拿起毛巾準備自己蹲下去,林小米只能忍著淚水趕在領班之前蹲下身。
“你現在也就配給我擦鞋,想不到你是個貪污犯的女兒。” 鄭建低下頭在林小米耳邊揶揄了句,說完還趁機踢了她一腳,林小米不敢發(fā)作,站在一邊的領班也當作沒有看見。包廂里有人夸鄭建聰明,考上了北大,將來一定能夠大有作為。鄭建昂著頭挺了挺胸,看著站在一邊被人使得呼來喝去的林小米,他馬上覺得揚眉吐氣了。
鄭建在吃過中飯后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同學的聊天群里,故意裝作不知情問林小米怎么了,中午竟然在飯店里面碰到她在當服務員哎。一石激起千層浪,“真的假的?”“想不到原來林小米有個這樣的爸爸。”“又一個貪官,所有的貪官都該死。”很快班里的同學都知道了,消失也傳去了陳卓陽的理科一班,只有林小米這個當事人對此一無所知。
中午休息時,領班特意過來跟林小米解釋,服務員就是一個沒尊嚴的職業(yè),天平永遠是傾向錢的那一端。客人永遠都是對的,就是這一行的標準答案。林小米算了算鄭建他們一桌總共八個人,一共消費了四百多塊錢。按毛利40%來算,一個人的尊嚴不到160塊錢。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尊嚴是如此的廉價又或者根本就是無人問津。
十一點洗完最后一個碗,筋疲力盡和陳卓陽牽手回家。陳卓陽的鼻子一直呼赤呼赤在流鼻涕,林小米有點擔心他是不是感冒了。外面實在是太冷了,今天下還著小雨。打開別墅的大門,陳志成和馮美芬竟然意外還坐在一樓的客廳,看上去是在等他們兩人。陳卓陽拉著林小米坐到了對面的沙發(fā),馮美芬極不友善開口:“小米,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沒干什么啊。”林小米縮在陳卓陽背后輕聲開口。她這兩天都早出晚歸,為的是盡量不要和馮美芬碰面。
“沒干什么,沒干什么拉著陽陽大冬天的在外面挨凍,你看看他凍成什么樣了?”馮美芬把火全撒到林小米的身上。
“我只是想找份工作……”話到一半,林小米意識到她的解釋根本沒用,改口道:“對不起。”雖然進屋好一會兒,屋里的地熱也讓整個屋子溫暖如春,但陳卓陽的嘴唇還是紫得沒有緩過勁來。
“媽,你別怪小米,我自愿的。你們不喜歡小米,想把她趕走嘛。經濟封鎖嘛,行,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賺錢養(yǎng),行了吧?”陳卓陽伸過手來,把林小米護住了。
“你……”馮美芬的手抬到了半空中,對上陳卓陽的眼睛,終是沒有打下來。
“你想怎么樣,是不是要把我也一塊趕出去,你就滿意了?”陳卓陽怎么也想不通,父母為什么如此的固執(zhí),一定要把小米趕走,家里又不缺養(yǎng)小米這點錢。
陳志成冷冷在一邊看著不開口,林小米也不敢說話,馮美芬的手還停在空中,客廳里面靜得只有掛鐘的滴答聲。僵持了一會兒,陳卓陽站起來拉起林小米的手:“小米,既然這里容不下我們,我們走。”
“胡鬧,都給我坐下。”一直沉默的陳志成突然厲聲開口。陳卓陽站在客廳里沒動,林小米跟在他身邊她停住了腳步。
“坐下。”陳志成又厲聲重復了一次,陳卓陽和林小米又坐回了沙發(fā)。
“小米,你會彈鋼琴,這幾天叔叔酒店里那個彈鋼琴的人走了,你去幫忙吧。陽陽你一定要這樣做,體驗下生活也好,你去健身房吧,我明天跟小李說一下。”
“我……”林小米很意外,愣在了原地,完全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就這樣,工資不會比你們現在的低。小米,你放心,以后你的學費、生活費,叔叔阿姨都會負責的。去自己酒店吧,總比你們到飯館端盤子洗碗好得多,明天我也會把你的信用卡解封掉。”陳志成說完直徑上了樓。
陳卓陽拉起林小米也回到房間,林小米洗完澡后把浴缸放上熱水想叫陳卓陽先洗澡。回到房間卻發(fā)現陳卓陽在床上已經和著衣服睡著了。想替陳卓陽把外套脫掉,一摸他的額頭,才意識到他發(fā)燒了。“陽陽,陽陽”林小米叫了好幾聲,陳卓陽睜開眼,只是朝她說了句沒事又睡回去。去客廳想找一點藥,卻怎么也找不到藥箱,最后只能去敲叔叔阿姨的門。走到門口,她聽到里面?zhèn)鱽頎幊场?/p>
“你怎么還讓小米去酒店,這樣他們兩個就更肆無忌憚了。”是馮美芬的聲音。
“難道讓你兒子跟她一起離家出走,你自己的兒子你還不了解,養(yǎng)著吧。”陳志成在解釋。
“養(yǎng)著,憑什么啊,我告訴我,我是堅決不會同意他們兩個的。再說還有林華那邊呢,萬一查過來怎么辦?”
“養(yǎng)著也花不了多少錢,就當你兒子玩?zhèn)€女人吧。要不然怎么辦,硬趕出去,你兒子也不要了。讓他們去上上班,體驗下生活的不易。而且從小米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吧,東西可能真不在她身上。林華那里昨天有消息說差不多定了,估計不會牽涉過來了。”陳志成估計他的話是傳進去了,自己這邊的事,林華應該沒有交待。他覺得現在養(yǎng)著林小米也沒什么風險,沒準還會有用。
“你確不確定?”
“基本上確定。小米那樣子,看上去不像撒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屋里的聲音漸漸輕了,想起陳卓陽還在發(fā)燒,林小米只能硬著頭皮敲門,盡量低聲下氣道:“阿姨,陽陽發(fā)燒了,我找不到藥。”里面的聲音嘎然而止,馮美芬走出來,罵了林小米一句后直徑朝陳卓陽房間走去。
給陳卓陽量完體溫喂完藥,林小米去樓下倒水時,馮美芬過去甩手給了她一巴掌,然后冷冷朝她說道:“晚上看好他,要是再燒起來,跑來叫我。陽陽要是出點什么事,我饒不了你。”林小米很想有骨氣地轉身離開,可想到陳卓陽為了自己的而弄得發(fā)燒,她只能噙著淚水說:“我知道了。”
回到房間,陳卓陽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林小米脫了衣服默默坐到邊上。想哭卻發(fā)現自己連流淚的資格都沒有了,陳卓陽還比自己小兩個月,而她卻要依靠他來養(yǎng)活。尊嚴不值錢,骨氣只會讓自己流落街頭,林小米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所有的一切。
第二天上午,曉娟、吳昊、趙銘澤突然來訪,曉娟將林小米拉到一邊悄悄問陳卓陽有沒有欺侮她。林小米只能搖了搖頭,還找了個借口說是學校的作業(yè)。曉娟便沒有再追問“我們去飯館了,他們說你們兩個今天沒去,打你們兩個的手機都關機,趙銘澤說只能殺到這里來了。小米,你家里的事,你不要太傷心了,現在陳卓陽對你好,就好了。本來今天我還在路上跟吳昊商量要是實在不行,我們想把你接到吳昊家住段時間,我爸媽也是個勢利眼,今天都差點不讓我出門。鄭建是不是欺侮你了?在同學群里洋洋得意地說你都不配給他擦鞋。”曉娟的大條使她完全沒有查覺到林小米眼底的苦澀。
“我沒事,陽陽發(fā)燒,我把手機關了免得吵到他睡覺。”林小米點點頭,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嘗遍了世態(tài)的炎涼,所有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自知了,委屈和辛酸她只能打掉牙唵到肚子里去。
曉娟開玩笑問陳卓陽家這么大,這么漂亮,住在里面有沒有公主一樣的感覺?對著陳卓陽的眼睛,林小米只能苦笑不語。也許每個女孩都希望自己生下來就是個公主,而實際上她往往到最后才明白,自己其實連女仆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