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莊
如果你不出現,我原本可以按照原有的生活過一輩子的。我的心原本空無一物,你來之后萬物生長,你走之后,一片荒蕪,人世間再無活著的意義。
這部電影看完,淚點低到塵埃的我,竟然沒有哭。但如她們所說,后勁很大。前幾天趴在床頭看的,直到今天,但凡有點空閑,思緒就會拉扯到馬有鐵和曹桂英兩人身上。
男女主人公是被兩個家庭拋棄的人,更像是兩個家的累贅。他們不是因為愛情走到一起。今天相親,明天扯結婚證,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從冬天到秋天,剛好經歷了四季。在他們的世界里,太過于寒冷,只是偎依在一起彼此取暖,彼此陪伴,直到此刻,方才覺得活著,是有意義的。
桂英走的時候,漂浮在水上,手里卻緊緊拽著給有鐵的饅頭和雞蛋。而有鐵第一次吃雞蛋,竟是因為農藥太苦了,需要雞蛋壓一壓。
有鐵還了鄰居們土豆和雞蛋,把麥子、玉米變賣成鈔票,清了小賣部的欠賬。這個世界,他們不欠任何人的!
驢被放走,兩頭豬、十只雞悉數被拉走,它們都曾經是有鐵和桂英家庭的一份子,最后的結局不過是分崩離析,生離死別。
我原以為這個故事發生在改革初期,卻不料看到結婚證上的日期竟然是2011年。居住在城市的人不敢想象還有那樣一貧如洗的生活,我們雖為農民的孩子,因為脫離農村生活太久。逢年過節回老家,父母還身體康健,又勤勞持家,生活還是可期的。然村子里的弱勢群體,有鐵和桂英的影子也一樣存在,只是在不起眼的被人忽視和遺忘的角落,大家沒有看見,或者說視而不見。
面對貧困,有鐵和患有殘疾的桂英,沒有一句怨言,他們在土地上,創造出一束微光,照亮原本暗淡的一生,而土地是他們全部的希望。
? ? ? ? ? ? ? ? ? ? ? ? ? 房子
有鐵和桂英結婚后,寄居在村里別人廢棄的屋子里,當房子推掉有補償款時,主人拎著包回來了。他們搬到另一家廢棄的土坯房里,有鐵并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他和桂英一邊忙地里,一邊制作土坯磚。
在土坯磚還沒完全干透的晚上,暴風驟雨來襲。風雨里兩人踉踉蹌蹌,跌坐在泥水里。土坯房修建的過程極其艱辛,一個被抽血兩次的大工,一個手腳有殘疾的小工,無一人幫襯。不管在哪里住,有鐵都不忘把紅色的喜字端端正正地貼在炕頭上。這個大大的喜字是整個屋子也是整部電影里唯一的紅色,讓我覺得他們內心深處的深處,還是渴望著愛情的光芒。
搬進新房的那天,桂英無限滿足地說,我這輩子從未想過還會有自己的房子,還會睡在自家炕上,當然更沒想過還會有一個人照顧關心她。因為這對于一個小便失禁,睡在哥嫂窩棚的桂英來說,無一不是奢望。
房子,最后被鏟車,三下五除二夷為平地。就像兩個人不曾來過這個人世間。房子等同于家,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念想。
不禁想起仕英,早年從家鄉出來,和丈夫一起居住在單位搭建的臨時宿舍,這一住就是將近四十年。兩個兒子長大、結婚、搬走,剩老兩口和其它退休的老人,繼續住在那里。如果不是這次房子要被拆,古稀之年的他們或許不會花掉自己的棺材本去買一套商品房。
搬進新家的那天,頭發花白的仕英顫抖著說,如果要一直住在那個宿舍,我覺得這輩子太不值了,白來了人世一趟。
房子是寄托,更是歸宿。人不在了,房子就失去存在的意義。
? ? ? ? ? ? ? ? ? ? ? ? ? 雞
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始終無法考證。
但在這個家里,是先有蛋,還是有鐵找鄰居借來的。2011年,他們的婚禮沒有嫁妝,沒有酒席,甚至在農村時興的鬧房也沒有,悄無聲息地住在一個鋪上就是事實婚姻了。那夜,貴英因為緊張、忐忑、不解或者有鐵的木訥寡言,總之應該是很復雜的心情,因此又小便失禁了,為了掩蓋那份尷尬和難堪,她嚴嚴實實坐在尿濕的地方。有鐵意識到什么,依然無言,只是將爐子里的火撥得更旺了。
第二次尿失禁是在鄰居家看電視,買種子都要賒賬的他們怎么會有錢買電視呢?而貴英是喜歡看電視的,而且容易沉浸在劇情里,一旦沉迷,就和年幼的孩子一樣尿了,尿在鄰居家的凳子上。鄰居雖然有意見,但在我看來還算善良,至少沒有冷嘲熱諷,還把十個雞蛋借給了有鐵。
貴英不能生育,這一點有鐵很清楚。所以在雞娃娃在燈光的溫度下終于要破殼而出時,他讓貴英守在旁邊。他說雞娃娃沒有媽媽,它們第一眼看到的是誰,就會把誰當做媽媽。
不能當媽媽,是一生的缺憾。貴英此生都沒奢望有個家,當然更不會有做媽媽的念頭。這個愿望太遙不可及,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她做了一群雞娃娃的媽媽。喂玉米、喂麥子,或者自己碗里的面條。
而雞娃娃長大后,也開始回報他們的養育之恩,勤勤懇懇的下蛋,只是我看到貴英吃了一個,有鐵也只吃了一個。
? ? ? ? ? ? ? ? ? ? ? ? ? 抽血
影片中最讓我憤怒的事情是無償抽血,全村就只有鐵一個人是熊貓血,那個失血過多的人恰恰關乎著村里很多人的利益,所以大家都慫恿有鐵去救助那個資本家。用資本家這個詞,是因為我看到了資本家的冷酷無情、自私自利。
有窮人去賣血,度過生活的難關的。可,有鐵是無償抽血,那一桌子菜,他們壓根吃不下去。那兩件廉價的大衣,加起來才百來塊,相對于從有鐵血管里抽出來的血液,這點報酬,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貴英說,我們不抽了!
貴英還說,醫生,抽滿了。你抽我的吧!
她心疼有鐵。可終究人微言輕,終究利字當頭,微弱的聲音沒有人聽見,更沒有人認同。抽有鐵的血,變成了理所當然。我心里一遍遍說,不去,不去,憑什么要給他獻血?!
在有鐵建房時,在有鐵收麥時……我的心一直狠狠揪著,生怕他身體撐不住,倒了下去。余華的《活著》中,有慶,那個懂事的男孩,就是在抽血的過程中再也沒醒起來。我很怕,針管變成了泵,將有鐵體內不多的血液吸得一滴不剩。
實誠的有鐵,最后把大衣的錢從賣糧的斤數中扣了出來。他圖的是心安,不占人便宜,在資本家的眼里,卻是大傻子一個。
錢,都流向了不缺錢的人。
愛,都流向了不缺愛的人。
苦,卻都留給了本來就很苦的人。
或許,離開這個涼薄的世界,對有鐵和桂英來說,是一種解脫。死神先帶走任何一個,剩下的另一個,都會覺得世界一片荒蕪,活著不過是茍延殘喘,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
? ? ?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