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耀再一次覺得,選擇太多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他實在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相似的社團或者學生組織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傳單積得越來越厚,他卻始終下定不了決心。
司耀并不是一個擅長選擇的人,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太多相關的經驗,嚴格上來說,到A大是他第一次在人生重大事件上決定自己的命運,他的父母甚至沒有給過他太多的意見,甚至到了大學他才知道以他的分數可能可以去更好的B大或C大等等,然而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現在雖然很煩惱的考慮著,司耀并不認為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件,最多只是剛進入大學的一點小插曲罷了。最終,他決定去參加TU社的招新,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整個大學生涯可能因此而轟隆隆地駛向了另一條軌道。
想加入TU社也完全有著巨大的偶然因素。司耀清楚地記得那兩個師兄矜持地站在宿舍門口,不肯踏進門去的樣子——這種本來是很失敗的反應奇異地正對司耀的胃口,因為后者是買東西時看到促銷員過來絮絮叨叨就會皺起眉頭的人。再加上TU社所研究的正是司耀比較感興趣的web和app等技術領域,因此他和兩人聊了很久。
“想進社團有什么條件嗎?”
“有興趣就能報名了。不過我們還有一些考核程序,先是線上答題,然后會讓你們自己做一些東西進行答辯。”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司耀點了點頭。這種夸獎讓前來宣傳的兩位師兄也很高興,其中一位附和著點了點頭,顯得越加矜持起來。以至于司耀一瞬間覺得對方是個內斂沉穩踏實的技術人員。這是我們年輕的司耀第二次在大學犯下以貌識人的錯誤,由此可見心機深沉的學界前輩是如何欺騙懵懂無知的孩子們的。東濤就認為,大部分社團或組織選擇大一招新的原因就是要趁著小鮮肉們懵懂無知把他們坑進來再說。
聊天最后以司耀被拉入TU社的招新群而結束。招新群相當熱鬧,即使是線下不擅交流的技術宅們在線上也頗有點放浪跳脫的感覺,招新群的“這個群只有我不是基佬.jpg”的頭像無疑很好地證明著這一點。
在招新群里呆了幾天,司耀也常會有“這群真尼瑪水”的感覺。不過好在群里確實是有一些技術方面的交流的,雖然可憐的司耀大部分都聽不懂。也是在這種時候,司耀真正意識到了A大確實是臥虎藏龍的地方,和自己一屆的同學居然有的可以和前輩們聊得有聲有色,比如某個一直很活躍的ID叫栗秋的男生。
不過當司耀好奇地點開他的頭像大圖的時候,才發現栗秋的頭像竟然是一群lo娘,有個竟然還是雙馬尾。按理來說,在高中階段連QQ都不怎么上的司耀是沒機會了解這些名詞的;不過,當因為某個巧合,石泉指著他的屏保,眉飛色舞地給314眾科普了水手服、jk、lo娘和蘿莉等概念,并用自己的手辦做了生動形象的說明時,司耀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轉身拿起桌上的手機撥打了110。
“可惜是個變態!”司耀如是想。
群里的氣氛依舊很歡快,新老生一邊交流技術一邊水著群,但是慢慢地,司耀開始疑惑一個問題:為什么群里只有師兄,看不到師姐?
顯然有這個疑問的不止司耀一個人,以至于有一次,某個天真的小師弟就直接在Q群聊得火熱的時候好奇地問了一句:“社團沒有師姐嗎?怎么沒有看到過?”
安靜。只有風兒喧囂的聲音。
司耀臉頰旁低下了一滴冷汗,他顯然是意識到了什么才沒有發問的。剛剛群里還在浪蕩的前輩們突然安靜下來,場面變得有些尷尬。
“大概……因為……女生對編程感興趣的比較少?”司耀試著緩和氣氛。
“嗯。根據我的經驗,一般來說確實是的……”栗秋在一邊幫腔。
嚇傻了的小鮮肉們紛紛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在群里接了下去:
“對啊,A大本來女生就少嘛。”
“是啊,我在這個群里都沒看到過女生。”
“那個,我就是啊——”——是剛剛還在幫腔的栗秋。
安靜。只有風兒喧囂的聲音。場面變得更加尷尬。
“可是你的QQ個人資料……”
“哦,以前我爸幫我申請時寫錯的的。因為怕加一些技術群被當成珍稀動物圍觀一直沒改……”
“可是本來就是珍稀動物啊。”這是司耀的第一反應。他的第二反應就是:“原來不是喜歡雙馬尾lo娘的變態呀。”
后來,當栗秋和司耀他們成為老人,當新一屆的小朋友弱弱地在群里叫著栗秋師兄的時候,司耀總是會想起當年的自己,他有些戚戚然。
“秋神,你就不能改個頭像或者把性別改成女嗎!?”
“為啥?”
“我不想師弟師妹們認為TU社都是喜歡雙馬尾lo娘的變態啊!”
“……”
忍無可忍的栗秋終于改了個人資料,連說話措辭都開始變得注意起來。這讓一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十分驚懼,一些奇奇怪怪的說法開始流傳。最后眾口相傳,越來越離譜,以至于A大從此之后有了某屆非計算機系的大神師兄技術精湛、寫得一手好代碼,但后來就為了程序沒有bug而穿女裝,最后癡迷雙馬尾lo娘甚至認為自己是女生的詭異傳說……
加入TU社也許是司耀在大學階段最重要的一個選擇。很久以后,當司耀回憶著TU社的一切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地想起另一些場景。
他記得高考完后從學校旁邊租的小屋子搬回家的時候,很久沒有流過淚的司耀看著有些空蕩的房間還是哭了出來。并不是因為沒考好——當時尚未出分,只是當他花了三年甚至可以說更多的時間爬到山頂,才發現所有人都告訴自己要爬得更快更高,卻從來沒有人告訴自己登頂后要做些什么。他有些無所適從。
時間把旅行的包裹扔給了他,卻并沒有告訴他怎么去選擇道路。盡管如此,出分之后,他還是悶在自己的房間里,把能去的高校查了個遍,最后才決定來到A大——這個過程和結果無疑都是幼稚的,但是司耀始終覺得,雖然很艱難,他必須自己做出選擇。
而當司耀回首的時候,他只覺得,當年那個在房間里先是痛哭而后抱著一堆資料辛苦翻閱的身影和314里自己拿著一堆傳單踱步的樣子重疊在了一起……從自己開始做決定的時候起,一切都全然不同了。
而所謂的人生,也許只是無數個決定堆疊起來的,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