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寫這個題目,因為《新周刊》四月刊的《大城市的異鄉人》,還有我的新任男神小天天,阮經天的新片《紐約紐約》。這個題目像心里藏了很久卻還沒破土的一棵芽,等待時機破土。
雜志不景氣,在微信上看到推文,找了好多報刊亭才買到,拎著包包電腦,擠公交半小時,到家。簡單下了碗面,邊吃邊看。
在上海的第五年,至少從十個人共用一個衛生間的群租房,到兩人合租的8平米小次臥,再到帶陽臺,可以看街景的市中心大主臥(雖然還是彌漫一股特殊霉味的老房子。)
這個季節的老家,差不多已經進入夏天,福建的一個小村莊,曾經的貧困縣。小時候,坐在院子里的小矮凳寫作業,抬頭看看遠處環繞的山,就一直想著,什么時候能到山的那一頭,一定是很不一樣的世界。而對于養了三個孩子,有時候學費都要借的家庭來說,只有好好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所以,高中畢業的時候,只有一個信念,我要去大城市,至少晚上有路燈,不用像每次晚自習回家穿過田間小路都要打手電筒。
所以,腳步就一直沒停下來,四年南京,三年廈門,最后來到了魔都,一晃要五年了。
“外省”是有鄙視鏈的
很小的時候,我爸在縣城一個家具廠當木匠,跟他一起的,有幾個安徽來的叔叔。
有一次老爸就請他們到家里來幫忙收稻谷,那個時候,穿著小鎮而過的小溪邊有一個露天旱冰場,旁邊連著一個露天舞廳,大概是小鎮最潮的娛樂場所了。老爸破天荒地請那幾個叔叔去玩了一趟,他們扭地可開心了,說安徽老家沒這么好玩的地方。當時價值觀剛在起筆,還沒白紙黑字顯出來的我,第一次對小鎮感到了一絲絲的自豪感。安徽大概就是一個晚上的路比我家鄉還要暗,山還要多的,路還要不好走的地方。
而小鎮的人,也有向往的地方。我家離深圳不遠,我的姑姑在她年輕的時候就去了深圳工廠打工,寄回來一張在世界之窗拍的照片。福建人崇商,以能打拼為榮,那個時候覺得姑姑好厲害。
后來在劉璇演的《我的美麗鄉愁》里看到了在廣州打工的姑娘,就知道其實姑姑當時的境遇,她之于深圳,就好比當年那幾個安徽叔叔之于我家這個東南小鎮。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她回到小鎮嫁人,除了期間給家里寄過的那些信,好像也沒帶回什么。那個年代也催生了不少這種主題的電影電視,比如外來妹什么的。
畢業了,留在老家當個體戶的,也許會羨慕去二線城市朝九晚五上班的;
在二線城市的,又可能會感嘆一線城市打拼的生活豐富多彩;
在北上廣的,在朋友圈看到牛津大學草坪上,巴黎塞納河邊喝咖啡的的小伙伴,又會忍不住停下刷屏的手指,想翻過去,但還是忍不住迅速點了個贊,然后再劃開。
而同樣留在一線城市,你又很深刻地感受到,同樣是“外省人”,來自國外的,和來自國內二三線城市的,待遇截然不同。
所以,有些時候,“外省人”,這三個字那么地疏離和硌硬人心,倒不是籠統按照地域城籍來劃分,某種意義上等同于“出身不如自己的人”。
當一個受歡迎的外來客,你需要邁過那道不卑不亢的坎
當你成為一個外省人,才能迅速看清自己的原生成長環境,帶給你的那些印記。
我出身在一個特別簡單的農民,工匠家庭。父母從小努力打工干活,我們姐妹仨從小聽話努力學習。物質上的清貧和原生家庭極其質樸的環境,很大程度影響了我對于人情世故幾乎零認知。
記得有一次去廣州實習,住在一個并不是很熟的親戚家,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住進一個和自己家很不一樣的環境里。因為這位大伯已經在廣州經商多年,他們家的生活方式,也早就和老家漸遠。他家在廣州最繁華的商圈,我站在26樓臥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熱鬧的上下九步行街,戰戰兢兢地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洗完澡認真撿完每一根頭發,走出自己的房間,一定是踮著腳生怕出一點聲音……最后,我實習結束離開他們家的時候,還是引起了親戚巨大的不高興。期間的緣由,很多是我想都沒想過的問題。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恐懼和我不一樣的人和環境。
怕自己之前二十幾年寡淡的人生經歷,被無情地揭穿和嘲弄。街上盡是濃妝艷抹的人,而我素面朝天地像塵埃一樣隱匿在人群里。
工作之后,一直怕和客戶打交道。寧愿挑那些可以躲在后臺完成的事情。直到陰差陽錯地當了某4A旗下廣告公司的SAE,不得不直接面對客戶。第一次獨立負責跟進一個項目,去客戶所在的項目地駐場,出差。應酬吃飯的時候,只會傻傻地笑,聽著領導們打太極一樣你來我往的一套套說辭,我甚至接不上一句。慶幸遇到了一個貴人,我的上司,和我是那么的不一樣。大方爽朗的東北大妞,情商極高,妝容得體,處事干脆利落最后又能以不失女性的溫柔一撫完美ENDING。從保持微笑少皺眉頭,到如何穿出自己的風格,如何在客戶面前不卑不亢地交流,我發現自己被一個曾經很抗拒的,很不一樣的人慢慢改變了。而現在,我是公司在上海的唯一代表,在家SOHO大半年,做了三四個項目,從商務談判,到策劃方案提報,到找資源溝通,一個人得像一個團隊那樣,去搞定所有問題。
很多年以后,你終于逼自己,如何當個融入環境的外省人,然后看到自己的世界,可以更開朗,更包容,一些之前不懂的處事方法,可能會讓彼此更舒服。比如,當對方不會在意幫你這碗面一起買單的時候,你就不要非得AA,可以下次請他吃別的。
再回想曾經,我之所以無比恐懼和跟自己不一樣的人交流,大概是怕她會瞧不起我和她的不一樣,一個外省人心底深處的自卑吧。還沒開始交流,我就認輸了。而當我住進那個旁邊是打工妹、理發店小哥等各種奇怪的室友的群租房。
當我的同事是開著寶馬來當個前臺的白富美,我的朋友是個有房的上海男生,卻還在苦惱房子在郊區找不到對象……你發現這個星球上原來還有如此的物種,不再去排斥,因為大家成為現在的樣子,都有不同的鍛造過程。既然有幸經過彼此的生命,那就報以微笑和傾聽咯。
雖然一些方面的起點比本地人低,但今天我們依然坐在一起喝咖啡,聊著阿加莎薩岡。這里是你的家,為家鄉驕傲是理所當然的。于是終于能和本地人心平氣和地去交流,但并沒有改變自己的價值觀,你永遠還記得村里的那些事,過年回家,還是要從JAKE·Li變為李俊杰。
但,你對于這個城市,就是一個有素養,有趣好玩,可以平等交流的好客人。
而沒有客人的地方,就一定顯得不熱鬧,不豐富,不好玩。
所以,不論是魔都帝都,為什么要不歡迎外省人?
真正賺到的不是錢,是見識
和以前的老同學聊天,她剛哄完孩子睡覺。
然后問我,你每天單身,到底在干嘛?
這個疑問其實就跟我很好奇,為什么有人在上海呆了五六年,卻一直不知道新天地?
我喜歡電影,還喜歡寫點啥,自認為叫影評的東西。曾經有一篇從女性主義角度嗶嗶了《姨媽的后現代生活》。姨媽一直想讓自己變成一個上海人,但最后,還是回到了凋敝的大東北鄉下,在寒冷的街頭,和滿口大蒜味的老公支起了小攤。離開上海的出租車上,她才看到了外灘燈火迷離的夜景。
剛來上海時,這部電影時常在腦子里放映。我曾經和一位閨蜜講,特別害怕自己變成姨媽,最后,又被打回原形。
來上海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老小區,看著鄰居老上海人的日子,狹小逼仄的老房子,一顆一顆挑回來的毛豆,精打細算到讓你沒耐心。而這肯定不是上海的全部生活。
你必須走出老公房潮濕的樓梯,出門500米左轉地鐵。
我開始像海綿一樣,吸收這座城市的養分。
在工資5000的時候,花500塊去看話劇。
軋遍上海無數條街,把地鐵路線圖深深印在腦子里了。
和同門學姐辦了市集和音樂節,又跟那些新認識的音樂人一起辦了工作室,草地音樂會……
所以我才知道了那些曾經書上寫的,關于流浪歌手,藝術家的生活,和上海最好的民謠歌手一起辦活動,和本土最牛逼的音樂人之一聊合作。
加入了國際演講俱樂部,發現盡是各種海龜,富二代。但仍然樂此不疲地看他們演話劇,幫他們寫推文。所以,有一天我被介紹,和話劇世家的90后CEO聊天,聽500強高管給我的演講提意見。省下一個包包的錢,和幾小時無意義發牢騷的電話粥,可以去看看五花八門的展覽,到某設計師開的咖啡館感受日常的生活美學。
這不代表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只是覺得,好像擁有了一個更豐富的自己,很多話題,都能扯出個蛋。而且,不一定非得需要人陪。
因為,一整個有趣豐富的世界陪著你啊。
決定歸屬感的,是你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變成什么樣
外省青年面臨著多重的撕裂。
工作在大城市,父母孩子可能還在老家,未來想要的在大城市,而太多的年輕記憶在老家。
我們擁有了故鄉,第二故鄉,第三故鄉……
我在上海有五六個高中同學,最初我們幾個月會聚一次。后來發現,同樣在上海飄著,每個人的際遇也都不同。其中有個男生,我們在上海,隔著十五分鐘地鐵的路程,在老家,隔著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可是兩三年沒見了。看他朋友圈,出席公司發布會,國外出差,和當時小鎮中學的那個男生已經完全兩個模樣。我一個前同事,來自甘肅白銀,就是前段時間很火的《米店》那個原唱,張瑋瑋的家鄉。從重慶到昆明到上海,他四五年不曾回家。說是機票貴。貴你妹啊!租個房子,都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換掉新的家具。女朋友家長來,要帶去上海最好的牛排餐廳。買任何東西,先審核一下這個品牌的三觀正不正。他是朋友們的百科全書,從最新數碼產品到大姨媽來了太痛怎么辦一一解答。所以,不是那張機票的問題,先拋掉不回家看父母究竟對不對,我看到的是他在努力過得像個“大城市公民”,去體驗那些他的家鄉不會有的東西,努力地想要站在這個時代最前面的那股浪潮上。所以,你留在外省飄著,因為發現這里才能過真實的自己。
飄了幾年,難免遇到這個問題。大城市很難留下,故鄉也即將沒有你的席位。回到老家的時候,在父老鄉親眼里,你是個淘金的游子,應該衣錦還鄉,恩澤鄰里。所以,他們大多只會問你賺了多少,而很少關心你是否過得開心。甚至覺得不開心也是活該的,誰讓你背井離鄉瞎折騰。你談一個最新APP的計劃多刺激,他罵你三十了還不嫁人丟人現眼不孝至極。
《如果·愛》里面,周迅演的那個角色,在北京終于出人頭地,成為名角。面對來找她的年輕時的戀人金城武,卻死也不肯回頭。
“我好不容易走出來,你干嘛要把我往回啦嘛!”
故鄉已經沒有你的席位,而只有在大城市,你雖然掙扎,但還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因為不知不覺,你的生活方式,價值觀,也完全被“外省化”了。
剛來上海的一兩年,有次我問一個廣告圈前輩,如何擇業才是對的?
他說,比起選擇一份好工作,愛上一座城市更重要。上海是冒險家的樂園,你接受并享受,他就會給你更多。
是的,這里不乏竭盡全力的冒險家。
郭敬明功成名就后,買下湯臣一品,并要求雜志采訪,一定要在他豪宅的露臺。他要告訴全世界,他征服了魔都。
而對于很多人,恐怕都做不到。面對這樣愛而不得的撕扯,有人心比天高,在老弄堂里想著自由女神上空的風景,就像《紐約紐約》里的鵑。我都把青春賭在這里了,現在要我去哪兒?小鎮嗎?然而現在還真有一批鄉村創客,他們是帶著“外省”大城市的生活習慣和價值觀回到故鄉,想創立一番新事業的高知,放棄外省的壓力,開始新一輪的周旋。
你忽然發現,兜兜轉轉無法找到一個完全滿意的城市,因為世界沒有完全滿意這回事,因為你自己就是一個“混血兒”。而這幾年的外省青年經歷,卻讓你有了更多選擇的空間。
“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
充滿年代感的迪斯科前奏響起,在我還是小學的時候,這首歌鼓勵我的姑姑們出門打工, 當時覺得挺土的,沒想到N年之后,關于故鄉與“外省”的話題仍在繼續。
很喜歡的小惡魔在《權利的游戲》里說:Neverforget who you are,because god knows.
從你出發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回家的路。
這個家,是讓你最后安心的地方。
在一個人最最困難孤獨的時候,我曾經這樣安慰過自己“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鄉下小妞,走到這里是我賺到的,所以,還有什么好怕。”外面的世界,并未許你必然的美好結果。比征服更重要的是,我賭了,輸贏也都認了。
盡力去試,盡情去愛
盡心去體會,盡興去享受
大概就是瀟灑走一回的意思吧
至少,我很爽地*過這座城市。也希望有一天,風塵仆仆的腳步聲在一扇鐵門前停下時,不用再摸那把冰冷的鑰匙,
而是一盞燈,一桌家常便飯,
一個溫暖擁抱。
以上僅個人生活感悟,如果你覺得有任何偏見或歧視……
那真的是你想多了。
媽呀,一下子又啰嗦了這么多。看到這里的絕對是真愛!欠你們一個大大的(* ̄3)(ε ̄*)
好了,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