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手

早上起床后的四件大事在一個半小時內(nèi)搞定:送小小杜上學(xué)、吃早飯、送阿杜上班、我自己上班。

下班后的時間更是一晃而過,很多想做的還沒做就該睡覺了:下樓散步、陪小小杜玩耍、給她講故事。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嗖嗖地過,像點了火的火箭,直沖云霄;又像要墜地的飛機,攔也攔不住。

與阿杜斗嘴,斗不過便出手,阿杜總會抱頭投降:“不要用你拽過羊繩的手打我,太疼。”我伸開被他譽為拽羊繩的右手,跟他一起端詳,四個繭子像四顆黃豆憲兵一樣,安靜而倔強地在我的手掌上安營扎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縱然是十九載的求學(xué)生涯,也沒有把它們從我的手上驅(qū)逐出去,而左手只是比這只手好一點點而已。

家里的那只羊是我媽用自行車從我外婆家馱回來的,沒有角,全身雪白,溫順優(yōu)雅,像極了一個很有修養(yǎng)的少女。媽媽在它脖子上綁了根繩子后,交給我說“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的學(xué)費一部分就指望它了。”于是,我的求學(xué)生涯開始了,我的放羊生涯也開始了。我牽著這只羊,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是被她拽著,看著這只羊由溫順的少女變成潑辣的媽媽,由潑辣的媽媽變成有氣無力的老太婆,卻唯獨沒有看到她塵歸黃土奄奄一息的樣子。她喜歡生兒子,兒子的命運是出生的時候就定了的,每年9月前,她那淘氣的讓我抓狂的兒子會被拉到集市上,一番討價還價后,再也看不到了。我沒有悲傷沒有難過,新生命誕生時的驚喜,在成長的過程中漸漸消逝,我討厭滿村子找貪玩的小羊,更討厭他們跑到地里吃莊稼,還要擔(dān)心他們會不會被毒藥毒死,被羊販子偷走,被心腸歹毒的人打死。

但是我很愛我的母羊,我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吃草,從這個玉米地頭吃到那個紅薯地頭,再吃到黃豆地頭,一口一口地啃,一點一點的嚼,不急不慢,仿佛這個世界與她無關(guān),草叢里蹦來蹦去的螞蚱,草葉上滾來滾去的露珠,路邊走過的跟我打招呼的村人,天空中如火如荼的彩霞,都與她無關(guān),連時間的流逝都與她無關(guān),這個天地只有她,只有在旁邊看她吃草的我。有時我看著她拉屎,一粒一粒的爭先恐后蹦出來,像是黑豆熟了,太陽一曬,炸裂了一樣。小小杜便秘,我總是嘻嘻地笑她,你看你又拉羊粑粑了,要多吃青菜和水果啊。阿杜總是取笑我,形容的太惡心也太像了,沒辦法啊,文學(xué)來自于生活啊。

我看看我的右手,再看看我的左手,告訴阿杜,其實這些繭子不僅僅是放羊放出來的。他總是默默地握著我的手,用要化成水的眼神看著我,我明白他是懂我的。其實,我真的想有一只羊,一家四口,靜靜地在開闊的荒草地里,看著羊吃草,看著天上的云卷云舒,看著地上的草榮草敗,看著螞蚱死了一批又一批,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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