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回家前一天，老爸打來電話說，閨女，過年回家給爸爸帶什么禮物呀？
我在電話這頭尷尬地笑了笑說，呃，沒怎么考慮這個問題誒。你想要什么呢？
老爸說，這事兒我不好說，你得自己拿主意。
我“噗”一聲笑了。隨即去了商場里給他買了一套男士護膚品帶回了家。
我媽一看這禮物，隨即給了我一個善意的建議：“甜兒，我跟你講，你爹平時洗臉，拿洗面奶往臉上點三個點兒，糊弄糊弄就完了。你就騙你爹這護膚品是老貴老貴的，不然你爹他肯定不會好好用。”
我哭笑不得。跑去跟我爸講，你給我好好使啊，不然我就送給我未來的男朋友了。
他瞥了我一眼說：“過期兩年你都送不出去。”
2.
沒錯，我爸就是那么臉皮厚且傲嬌的一個人。
他不像其他爸爸一樣，有著深厚內斂的情感。
哦不，我說錯了。他有著深厚的情感，但絲毫不內斂。自打我和妹妹上了大學，我媽變得逍遙灑脫，而他卻時不時地打個電話：“唉閨女我都想死你們了，你們怎么都不給爸爸打個電話呢？”“唉閨女，別人家的孩子都回來了你們不回來我多沒面子啊。”
而說起傲嬌，微信興起那會兒，趕上一年父親節，我琢磨著，在學校一間沒有人的小教室的黑板上，寫了滿滿的字，拍了朋友圈里的第一張照片，祝我爹父親節快樂。
我聽我媽講，我爹看到照片以后特別開心，心里樂得很。
然而連~個~贊~都~不~點。
還徑直給我妹妹打電話過去說，你姐給我拍了一張照片，你打算怎么樣啊。快，去編一個有創意的短信給我。
3.
而我覺得他的傲嬌是有資本的。
因為他長得帥。
如果把二十歲的他放到現在，依然是風流倜儻貌似潘安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帥氣小鮮肉。
我媽現在想起來他們上大學談戀愛那會兒，依然興奮不已。說我爹是籃球隊的主力，如果代表學校培訓打比賽的話，學校總會提供免費且豐富的三餐。我爹就會把飯菜打包送到我媽宿舍給我媽吃。
那個時候也興盛打桌球。一局結束，贏的人免費玩，輸的人掏錢請客玩。于是我爹他每天免費打桌球。
他歌唱得也很好。
花錢也出手大方。往往花好幾塊錢請同學一起看場電影后，那個月的他就身無分文了，剩下的日子全部依仗我媽的出手援助。
等他們大學畢業，我爸給我媽寫了一封情書：“我們那個小縣城，既沒有大城市的喧嘩，也沒有小農村的寂寞。”
沒錯，那個時候我媽媽是個膚淺看臉且又單純的女人。
她心想，哇，那是多么好的一個地方。
于是就跟著我爹來到了這個小縣城。
發現上當時，已經來不及回頭是岸了。
4.
我爸年輕的時候愛玩，現在也愛玩。
通常我們回到家后，就會發現哪里哪里又多出來了一個他新購置的小玩具。
這個時候，我爹就會酸溜溜地說，閨女長大了，不在家里呆著了，我只能買一堆好玩的哄自己開心了。
留我們哭笑不得。
所有人都說我爸特時髦。
小時候給我和妹妹買炒雞漂亮的小裙子，炒雞時髦的小手表，與炒雞炫酷的帶按鈕機關的雙層鉛筆盒。會專門帶著我和妹妹去北京吃肯德基漢堡，也會趁媽媽不注意給我們買下當時極貴的芭比娃娃。
后來呢，他買過天文望遠鏡，買過無人機，買過航空母艦模型，買過時尚的電子設備，噢噢，他也買過自拍桿。
買回來以后，我媽就可勁兒地嫌他浪費錢，他就瞥一眼我媽說：“你一個土老帽兒，你懂什么哈哈。”
5.
但我爸絕對很疼我媽。
從他們結婚到現在，我媽穿的最貴的衣服都是我爸買的。
我爸時不時地跟我和妹妹講，“你們以為我最親的人是你們嗎。那你們就錯了！我最親的人可是你老媽，你們早晚都得走，到時候就剩下你媽一人兒陪我。我可得好好對我老婆好。”
我爸說，他年輕的時候絕對放蕩不羈愛自由。要不是因為我媽跟著他來到這個小地方，他早就跑出去滿世界浪了。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我媽只身一人來到這個小縣城的時候，只擁有我爸一人兒。
所以他絕對不能留我媽一個人在這個地方。
時至今日，他都會長嘆一聲說——
“唉，我這一輩子呀，就是為情所困。”
6.
不論是為什么所困，爸爸的青春里都是有遺憾的。
他會看《奮斗》，會看《蝸居》，會看《北京青年》。
會在看完《北京青年》后，郁郁寡歡好長時間。想起自己畢業以后，聽從爺爺的建議，按部就班地分配了工作，踏踏實實卻也日復一日地到今天。
他也想重走一回青春。
雖然這么說，但其實他一直活得很青春。如果不是冬天，老爸都會五點半起床去打球場打籃球，每天都會投十個三分球。沒事兒的時候，跟一起打籃球的兄弟吃飯喝酒擼串到凌晨。
就像我們現在一樣。
他會跟我和妹妹說，我會照顧好你媽，我們以后永遠都不會成為你們的負擔。
他也會跟我們講，爸爸真的感謝你們這么爭氣，如果有機會爸爸還可以有底氣再做一些事情。因為就算我失敗了，你們也可以很好地養活你們自己。
7.
沒錯，我爸時常找我和妹妹聊天。
嘿，你別說，有的時候我還真愛聽我爹瞎嘚嘚。
他時常坦誠地說，到現在我和妹妹的成長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期，他沒有別的要求，就希望我們一要身體健康，二要心地善良。
他也會談起找女婿的標準，也是沒有多余的要求，就要捧手心兒里打心眼兒里疼他閨女。他也時常言而總之一句話：“你們能找到我這樣的也就算不錯。”
而現在，我正處在面臨即將畢業擇業的狀態，他就會給我打個電話說，閨女，壓力別太大，戶口什么啊都不是最重要的。人這一輩子，重要的還是圖個自己歡喜，自己開心。
我知道我爸是真的這么想的。
他會打電話問我，閨女你啥時候放假，確定個日子咱們一家子出去玩一趟。我說不行啊爸爸本來放假就挺晚的我還得準備個考試。然后聽見話筒那邊傳來：“滾一邊兒去，開什么玩笑。”
他會坐在我床頭一字一字頓著說，閨女你知道么，等你到了爸爸這個年紀，就會知道你不會后悔年輕的時候做過什么，你只會后悔年輕的時候沒有做什么。
時到當今，我爸對我評價最高的一句話是，“我閨女最讓我引以自豪的地方是，她骨子里有自由的基因。”
而我也知道，這些基因是他賦予我的。
8.
其實，除了自由的基因，還有其他的。
比如喝酒。
每次在酒席上，倘若那酒不錯，我爸就會說，我給我閨女倒上一點嘗嘗。他也會開玩笑著說，閨女你知道你為什么頸椎不好嗎，就是因為你不太喝酒。如果你喝酒的話，一會兒仰頭干一杯，一會兒仰頭干一杯，頸椎早就好了。
比如感性。
他能看著看著電視就被感動得濕紅了眼眶，抽出一張張紙抽擦淚。他不忍心看到身邊的什么人遭罪，誰日子難過一點，他都會心疼，忍不住幫個忙。他也會因為身邊人發生的好事兒而由衷地為之雀躍與開心。
比如搞笑。
有的時候我們一家逛商場，總有人問誒這是你們家閨女嗎，她倆是雙胞胎嗎。問多了就乏味了，就總是開玩笑說我是親生的，我妹是抱養的。我就指著我爸說，這是我的親爹，是我妹的干爹。突然我爸他就笑了：“嗨閨女你可千萬別說是干爹，是干爹就出事兒了。”
再比如善良，再比如固執，再比如對生活的熱愛，再比如赤子之心。
9.
其實這些基因都是成套的，捆綁打包遺傳給我的。它們自成體系。
還比如情懷。
這次回家，我發現餐廳里那套已經用了好多年的、自己很喜歡的餐桌椅不見了。
換成一套木質結構的小八仙桌。
說實在的，心里有些舍不得老家具，就問媽媽為什么突然換掉了。
媽媽說，老家那房子不是在重修嘛，院子里的兩顆棗樹有些礙事就砍掉了。你爸爸非說那是他的童年回憶，花了幾千塊大老遠運到山東的加工廠里，打了這么一套桌椅搬回來用。你們不喜歡的話也將就將就吧。
聽罷，我摸了摸這套桌椅，開始心生好感。
怎么會不喜歡呢。
仿佛看到爸爸小時候，老家大院里那個調皮的小男孩兒爬上爬下的樣子。奶奶說，打小，他們哥兒幾個里面，就屬爸爸最懂事。那時候家家戶戶都窮，如果飯點時候家里突然來了客人，爸爸就生怕飯不夠吃，極為懂事地自個兒跑出去玩。也因此奶奶非常疼愛爸爸。
現在，我就在這小八仙桌上，不知不覺得，敲下了這么多字。
10.
我都不知道怎么有這么多話說。
想想從小到大，從“咔嚓”一聲便能定格成畫面的膠卷到可以無數次修圖的數碼，從存折到信用卡，從俄羅斯方塊到各式各樣的手游，從KTV抽出一張張的光碟點歌到如今容量豐富且方便的點歌機。
這個時代前進的步伐這么快，也帶走了這么多人年輕的時光。
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個孩子，如今成為中年人的模樣。
而我的爸爸，在我眼里，永遠這番透明、赤忱、勇敢、無所畏懼，一如少年。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我的男神。
今天看知乎上的帖子，在“為什么有些父母喜歡用言語傷害人”的問題下，有一個答主在考入了全國知名高校、進入了世界五百強公司，憑借自己一己之力解決了北京戶口、買了房子的情況下，換來的是父親一句牢騷：“以前我還盼著你能出人頭地，有點出息，現在我也慢慢兒想開了。”
我突然萌生出萬千的感恩——每個孩子的出身都是命中注定無法選擇的，于我而言，擁有這樣的父母是真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修來的福分。
說到上輩子，我突然冒出了一個令人忍俊不禁的想法。
世人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
這個帥氣的爹，上輩子竟然有倆情人。
——TN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