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云壓城城欲摧
文/慕涼卿卿
夜,三更,乾元殿。
空寂的宮殿里,空氣中不參雜一絲生機、溫度。
“啪!”茶杯在主人的震驚中滑脫,一聲清透,夾帶著緊張、驚詫和恐懼。
“來人!快來人!”蕭晟翰吼道,震驚之下,聲音不自覺地顫抖,“把這些燈盞全都給朕……”
“皇上!”硯祥高聲打斷了蕭晟翰的話,“老奴在這兒呢……”
此刻,禁衛軍首領顧鎮賢已帶人沖進了乾元殿,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剛剛批折子累了,小憩了一會兒,夢魘著了,老奴在這守著呢,沒事,各位將軍辛苦了,先退下吧。”見蕭晟翰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硯祥只能找借口先將禁衛軍調走。
顧鎮賢看皇上木木地站在那兒,確實一臉驚恐,便道:“既然如此,那臣等先行告退。”
待禁衛軍全部撤離,硯祥才緩緩地開口問道:“出什么事了,皇上?納蘭少主信上說了什么?”硯祥是自蕭晟翰小時候就在身邊侍候的,深知蕭晟翰的脾性,難得見他如此失態,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剛才才出口阻攔,以免這幾年的隱忍功虧一簣。
“上官易他…他竟然如此…這燈盞……”內心的極度驚恐、慌亂,蕭晟翰聲音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硯祥走到近旁,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信,這是今晚納蘭清嘉緊急派封軒閣的人連夜送來的。
“皇上!這……”這信越讀硯祥越冷,到最后是渾身竟半分動彈不得。
兩個時辰之前,相府。
剛下過雨,這天氣就好似蒸籠被打開了蓋子,雖不說如何的涼爽,但已不似前幾日那般悶熱,叫人喘不過氣。
天剛放晴,卿兒就坐不住,盡管已入夜還是跑去找慕涼了,現下,清嘉只好一人在相府內無所事事,隨處“看看”。
前幾日,清嘉聽青筠那個小丫頭聊起相府西北方向的角樓,說那里有古怪。
之前,因卿兒在旁不方便行動,趕巧今日有此機會,可以過去打探一下。
相府西南隅立著座滄桑感十足的角樓,玲瓏之軀,卻有騰飛之感。
清嘉輕躍飛身上樓,像是許久沒有人來過,欄桿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精心雕畫的柱子也都落了色。繞樓一周未發現有何不妥,清嘉失望,正欲下樓,見樓梯灰塵之上有腳印,有人!清嘉心下一驚,立刻警覺起來。
驀然間,清嘉聽到房中傳來聲響,不由得上前細聽……
“爹,您為什么選中了卿兒?”
卿兒?房中人是上官易?清嘉小心翼翼地又更靠近窗口一些,捅破阻隔視線的窗戶紙。
房內有三人,當朝丞相上官易,驃騎將軍上官云陌,刑部尚書嚴善。
房內布置精簡,幾案清明有序,想來是上官易時常在此處與其心腹密謀。
上官易聲音又起:“自是因為她適合。”
上官云陌道:“三妹思瑤,五妹茹兒皆美艷,為何單單是卿兒?卿兒自小就不受控制,屢屢闖禍,之前我雖覺得卿兒不會害我們,但反倒是思瑤、茹兒好些,雖平日有些跋扈刁鉆,但最起碼實得大體,不會壞了父親的大計。”
上官易不語,嚴善卻道:“丞相怕就是看中了六小姐的與眾不同才選的她吧。”
上官易點頭,又道:“蕭晟翰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清嘉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丞相放心好了,一些安排妥當。下官已派人在乾元殿各處燈盞內壁涂有半夏,現下雖不致命,但皇上日夜久居乾元殿,日子一長,保準能順利送皇上去見先皇。”
上官易表示滿意,道:“你辦事我一向放心,待大事可成之日,定不會虧待于你。”
“丞相哪里話,下官是一心一意為丞相謀事,并無他求。”嚴善起身欲表明立場。
“你我就無需說這些客套話了,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待時間一到,安排卿兒與人受孕,皇嗣在身,皇上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此刻,上官易飛揚囂張至極。
“還有一事,丞相可還記得皇上現下已有一子——蕭凌,我們是不是先對他……”嚴善忽然想起還有一個麻煩。
上官易深思,道:“先不要動他,以免打草驚蛇,今日你先回去。云陌替為父送嚴大人。”
聞此,清嘉足尖輕點,飛身直上,落于角樓屋頂,看著上官云陌從后門送走嚴善。
清嘉心里現在很亂,剛剛在角樓屋外聽到的對話信息量過大,還需要些時間來理順。
半夏,草本,可藥用,但劇毒。不當,即可中毒,致呼吸困難,全身麻痹,甚者窒息而亡。卿兒入宮,名為排舞,實則在為其日后的受孕,給百官一個合理的時間說法。
清嘉起身,決定深夜前往封軒閣。這是他自進入相府之后,第一次主動聯系封軒閣,因為他已決定連夜將消息遞進皇宮。
封軒閣,江湖上永恒不變的傳說。百年以來,隱匿于江湖之中,卻立于武林的最高峰。黑暗之使,冥界之友——近乎完美地執行著每一次的刺殺行動。閣內眾多殺手,以“花澤云雪”震懾武林。所謂“花澤云雪”即:封軒閣“花”字輩——花春媚,花夏清,花秋寒,花冬痕;“澤”字輩——容澤,旻澤,凝澤,蘭澤;“云”字輩——云起,云柯,云霏,云朗;“雪”字輩——淺雪,傲雪,殘雪,霽雪。以“花”字為首,“雪”字為尾,“澤”“云”居中。十年前,前任閣主正當壯年,忽然離奇逝世,少主年少,封軒閣一度飄搖衰弱,卻也并未遂了江湖中人之意。納蘭清嘉在登少主之位的第五年,以一人之力蕩平沐陽山莊。終于,封軒閣重新撥亂了平靜的江湖。此波未平,他波又起,在一年后的刺殺行動中,“花”字四人全部敗于北方之國澤宇國戰神——段宸曜,隨即展開了長達一年的滋擾挑釁,終折服于段宸曜的武藝與氣魄,四人齊齊離閣歸入其麾下。一時間,眾人騷動,天下嘩然。自此,封軒閣銷聲匿跡于江湖之中。
夜,二更,鳶棲畔。
鳶棲畔,風雅的名字,封軒閣在樊苑國京都經營的青樓,主要是為一個棲身之處,順便平日做做生意。
此刻,也只有這里,燈火通明,閃著奢靡、華麗的光。
踏進鳶棲畔,燈影迷幻,月華吐艷,香煙綺麗,銀鈴般的吟笑,佯怒的嬌嗔,樓上樓下,錦房帳下,男歡女愛,香艷迤邐。
清嘉眉頭微皺,極不耐煩地扔給青樓老鴇一錠銀子,道:“老規矩。”便徑直上二樓進了拐角的一間屋。
少頃,一英英妙女飄然而至,身著櫻色彩蝶香荷水裙,足登金蝶紋絲繡鞋,腰身輕搖,柔若無骨,嫵媚動人,雙眸清澈似水,卻媚比百花,勾人心魄。
來人正是封軒閣“雪”字首席殺手,蘇淺雪。
她微微福身,道:“淺雪參見少主!” 清嘉輕點頭,低聲道:“速將此信送至皇宮,務必親手交到蕭晟翰的手上,一旦暴露,要不計一切代價毀掉這封信。”
“是。”淺雪雙眸明亮,透著冷冽。
清嘉派出蘇淺雪,可見清嘉很是緊張,是啊,這關乎蕭晟翰的生死,也就是關乎他納蘭清嘉以及整個封軒閣的存亡,容不得他大意。
淺雪離開后,清嘉終于松了一口氣,疲憊之感襲來,整個人終于有了知覺,獨自一人,坐了下來,默默飲盡一壺酒。
夜,三更,乾元殿。
偌大的乾元殿,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蕭晟翰此刻已然冷靜下來,闔上眼睛,靠在龍椅上,低聲道:“三日后,朕會攜皇后去章華行宮避暑,十日之后歸來。這段時間吩咐心腹借準備皇后宴會之由,讓他們把乾元殿的燈盞,不,是整個皇宮的燈盞全部換掉,切記小心行事,燈盞要一模一樣的,勿讓他人看出任何端倪。”
“諾,老奴記下了。”硯祥應聲道。他瞧著蕭晟翰這般模樣,暗自心疼,因為打小就跟在身邊侍候著,這世上只有他知道皇上的心有多苦,從孩時起就隱忍至今,在這個位置上他從未得到快樂,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心累啊,唉!
“那你先退下吧,朕想一個人待會兒。”蕭晟翰道。
“諾!”硯祥知道,讓他一個人安靜一下也好。
隨著硯祥退出乾元殿,兩扇殿門終于關上,隔開了殿內外。
“呼……”蕭晟翰吹滅了龍桌上的燭燈,瞬間,他的周圍被黑暗吞噬,雖然,幾步之外就是光明,可他動不了,絲毫動彈不得,他只能一直、一直地坐在龍椅上,獨自承受著黑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