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住在A市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我的實習期剛結束,被單位調派到A市。到了一個新地方,總有許多事情要整理。我一個人拖著箱子,找中介,租房子。在住了兩天賓館以后,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房子。
那是一個在城區偏僻地段的老式的小區,都是六層的樓高,沒有電梯。我租的房子在三樓,我一個人奮力的抬著箱子,在樓梯上一步一步挪著。忽然,后面一輕,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子,在替我搬箱子。
我趕緊道謝,他也不說話,只笑了笑,還是默默的幫我搬著。搬好了所有的東西,我趕緊拿了一瓶水給他,他拿了水也不說話也不走,卻探頭往我的屋子里看。
我一時警覺了起來。我雖然很man,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動起手來恐怕打不過他。他卻忽然往樓下跑去,不一會就蹬蹬蹬的上來了,手里拿著兩支蠟燭,笑了笑說:“停電。”
我恍然大悟,他知道今天要停電,又看我剛搬來,肯定沒有蠟燭,所以特意給我送了兩根。
我忽然鼻子有些發酸。一個女孩子獨自在陌生的城市生活,說不孤獨是假的。而他是來A市以后第一個帶給我溫暖的人。
原本想再遇到時說聲謝謝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卻再也沒碰到過。
工作剛開始的時候,往往都是不順利的。我每天早出晚歸,疲于奔命,有時甚至連飯都顧不上吃。
終于有個大客戶被我拿下了。我買了一只燒雞還有啤酒,打算好好的犒勞下自己。走到樓下,卻看見花壇那里坐著個人,一看,居然是他。
我頓時高興了起來,走過去拍了他一下。他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我,便又露出了那種羞澀的笑容。
我把燒雞和啤酒遞給他:“上次謝謝你啊。”
他看著那些東西,卻不伸手接,只是看著我。我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把東西往他手里一塞,就跑上樓了。
那天晚上,雖然只能吃泡面了,但我的心情卻反而更好了。
后來,我總會在下班的時候,在小區的花壇邊遇到他。他很內向,但架不住我外向啊,一來二去,我們總算也能有點正常的對話了。
他的話依然不多,但常常一句話就能讓我蒙半天。他曾經問過我,人為什么要活著。
這么大的命題,讓我怎么回答?我想了一下,不想顯的太淺薄,就說為了看看世界。其實我心里并不知道人為什么要活著,來都來了,不活著難道要去死嗎?
他笑了笑,跟我說,人活著就是為了受苦的。
受苦?難道他是佛教徒嗎?我有些詫異。
他忽然又問我,有電腦嗎?
有,有個筆記本。我隨口回答道。
能借我用一下嗎?他說。
我本是一個戒心很重的人,但看著他的眼睛卻又忽然覺得沒有辦法拒絕。
他坐在我小小的房間里,打開了電腦,然后下載了一個游戲客戶端。
我平時用電腦不過看看電視劇,刷刷微博,對于游戲完全是一竅不通。我看著他熟練的進入游戲,做著我完全看不懂的操作。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問,我們就這樣靜靜的呆了一個鐘頭。
打游戲時候的他,與平時那種害羞的樣子完全不同,整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自信滿滿的神采。
他離開的時候再三的跟我道謝,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并沒有幫他什么大忙,但他卻謝得這樣懇切。
我不由對他好奇了起來。他說普通話,應該也不是A市人。難道他也是租住在這里的租戶嗎?
很快,我所有的好奇都有了答案。
那天,我下班回來,看到小區里多了一些不認識的人,有男有女,大多是四十往上的中年人,里面有幾個男人,身形很健碩。
他們拿著一些紙,再給住在我樓下的一個阿婆看。他們指著紙上,聚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么。
阿婆忽然看到了我,指著我對那些人說了什么。他們就通通朝我走了過來。
我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兩步。人群中出來了一中年女人,走到我的面前,和氣的跟我說,小妹妹,不要怕,我們就跟你打聽個人。說著,就把一張照片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狐疑的看著他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張照片,是他。
我的大腦飛速的運轉著,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找他,我隨便說出見過他,會不會害了他。
正在我想說沒見過這個人的時候,一旁的阿婆走了過來說,就是我們樓上這個小姑娘,我看她給過吃的給這個小伙子,應該認識的。
我幾乎想堵住那個阿婆的嘴,但已經來不及了,一聽到我可能認識他,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奇異的神采,那個中年女人更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不停的搖著問,你認識他,他在哪!
我更害怕了,使勁的想把手臂掙脫出來。終于,人群中出來了一個男人,拖開了中年女人,對我說,小姑娘,別害怕,她就是太激動了,這是她兒子。
我揉著手臂,看著面前的中年女人。他真的是她的兒子嗎?但是為什么她的臉上并沒有為孩子擔心的神色,反而露出了找到獵物的興奮。
“我是給過他吃的,因為他幫我搬過東西,后來我就沒見過他了。”不知為什么,直覺告訴我,這些人不值得信任。
他們又圍著我問了許久,但我卻只有那一句話,而別的鄰居也說不出什么更有價值的東西。磨蹭了很久之后,他們才極不情愿的離開了。
他們離開以后,我看到樓下的阿婆拿了一大把韭菜坐在樓道門口慢慢的挑揀。我坐了過去,向她打聽這群人的來歷。
阿婆邊挑菜邊告訴我,他確實是那個中年女人的兒子,要是順利的話,今年大學該畢業了。但他填報志愿的時候,沒聽他父母的話,填了一個他父母不中意的大學和專業。上了大學,還學會了打游戲。聽那些人說,他游戲打的狠,都能開始賺錢了。然后他的父母就把他送進了一個戒網癮的地方,但他卻逃了出來。那些跟他母親在一起的人,都是別的孩子的家長,他們的孩子,也都在那個戒網癮的地方。
聽說那個地方,不光收有網癮的孩子,不聽話的,早戀的,不認真讀書的孩子,都收。只要你把孩子送進去,他保管給你一個聽話,懂事,父母說一不說二的孩子。
那是什么地方,用了什么辦法,怎么這樣厲害,我好奇的問。
用電。阿婆把挑出的爛菜,隨手扔到了垃圾堆里,漫不經心的說。
用電。我的心臟一陣陣的收緊,身上也莫名的寒冷起來。天已經快黑了,涼意更甚了,我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想獲得一點溫度。
那些人終究沒有放棄,又在小區附近轉悠了很久。我每次走在小區里,都留意著每個樹叢與角落,我怕他正躲在那里,我怕他會正好被他們抓到。
幸好,他沒有再出現,而那些人似乎也放棄,終于也不再出現了。
我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但卻也很擔心,他去哪了?安全嗎?
正當我以為他已經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我又在小區里遇到了他。
他一個人坐在樹影里,喝著一瓶水,臉上沒有表情。我走了過去,他感到背后有人,忽然就站了起來,看到是我,笑了笑,又坐了下來。
我問他這幾天去哪了。他說,躲了躲。
我又問他,那個真是你媽媽嗎?
他沉默了一會,然后輕聲說,以后不是了。
疼嗎?我輕輕的問他。
他楞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疼,但很難受。
我打開了錢包,里面只有兩百塊。我的臉紅了一下,也只好拿了出來,把錢塞到了他手里。
他驚訝的看著我,我說,你在外面需要錢,不要去車站,火車站,他們在那都有人看著。
他沒有再推辭,把錢放進了口袋,我們一起坐了一會,他默默的把水喝完了,把空瓶扔進了垃圾桶。站了起來,跟我說謝謝,再見。
再見,我說。
我坐在那里,看著他走的很遠,再也看不到了,才慢慢的回到了我的小屋。
我打開電腦,查了一些關于那個地方的資料。那居然是個精神衛生中心,而他所遭遇的一切,都發生在一座門口樹著心理咨詢四個大字的地方。
看的越多,我越覺得身后似乎站著一個無形的黑影。終于,我無法忍受這種壓迫感,把網頁關掉了。他下的客戶端依然還在我的桌面上,而他卻不知道流浪在城市的哪條街道。
我常常在想,什么叫做父母。是不是他們把你生了下來,就可以稱之為父母,就可以肆意干涉安排你的一切,只要你的發展偏離了他們的預期,他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剝奪你的自由,踐踏你的尊嚴,毀掉你的信任,即便你已經成年。
都說父母的愛是無私的。其實越長大才越知道,父母并不一定天然愛孩子,而孩子卻一定天然愛父母。當孩子瞪著懵懂的雙眼,拉著你的衣角說,媽媽陪我玩時。你讓他離遠一點,別礙著你打麻將。而卻又在他長大以后責怪他為什么沒有長成你希望的樣子。
這是怎樣的愛?我不知道,也希望永遠也不會再有人知道。
心靈流浪者
圖片發自簡書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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