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剛。
這個世界上重名重姓的人很多,但是藤田幾乎可以在一瞬間斷定這就“那個”織田剛:擁有著極高的威望和社會地位,既是演員,也是導演,既是作家,也是編劇,既是綜藝主持,也是搞笑藝人…這就是被稱為“千面師匠“,聞名全國卻長期隱居在京都的鬼才織田剛。
也是藤田雄一和湯也鶴翔的老師。
藤田覺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實,但是一切又是那么合情合理。藤田初次認識織田剛的時候,剛滿23歲,還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愣頭小子。由于有親戚在電視臺工作,年輕的藤田很幸運地進入了當時很火爆的電視劇《東京情話》劇組擔任副導演助理。那時織田是男主角,有著教科書一般的演技,對角色的駕馭游刃有余。當時劇組在拍攝一個片段,講的是男主角聽女主角在噴泉旁唱歌,月光照在女主角身上,讓男主角看的著迷。演到一半時,織田突然停了下來,說:
?????“導演!我覺得這個片段非常不自然,女主角這么快樂活潑的性格,唱這么抒情的歌明顯不對路!”
“可是,唱輕快歡樂的歌曲和月光下的浪漫氣氛更加不相符,不是嗎?”導演有些不耐煩地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片段,趕緊過了,我們好拍接下來的重頭戲!”
“完美的劇不應放過任何一個輕微的細節,我對您的導演能力表示質疑!”織田大聲說,“換個讓我滿意的歌曲,或者你們另請高明!”
現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導演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他憤怒地推開遞來的水杯,惡狠狠地盯著在另一側點起煙的織田。
“那個,為什么一定要唱歌呢?”一個年輕的聲音小聲地說,“為什么不能讓女主角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赤著腳,歡快地在月光下,在噴著水的噴泉上快樂地玩耍,跳舞呢?”
導演轉過頭,像看路邊的流浪狗一樣看著剛剛說話藤田雄一,這時織田走了過來,他叼著煙,俯視著藤田,然后伸出手使勁揉了揉藤田的頭發,他的笑容和善溫柔,有著成熟男人特殊的魅力,他笑著對藤田說,“滾出去。”
然而最后劇組真的采用了藤田的建議,效果意外的好,那個片段
成為了日本電視劇史上的經典,至今還常常被人提起,就像人們提起被風吹起裙子的瑪麗蓮夢露。那之后,突然宣布退出娛樂圈,轉行做起編劇的織田剛找到了藤田,希望收他為徒,做自己的助理。那一年,藤田24歲。
和織田在京都學習的日子,藤田過的很快樂。和他一起學習的還有師兄湯也鶴翔,他們一起研究劇本,學習表演技巧,討論未來日本影視業的發展趨勢。老師經常向他們提起自己嘮叨的妻子和上大學二年級的兒子,他的兒子酷愛寫作,希望能寫出驚世駭俗的偉大劇本。然而老師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走進這個圈子,他希望兒子可以順利從商學院畢業,從事經濟行業,成為商界精英。“演藝這一行,稍有不慎,”老師說,“就會把人心徹底腐蝕。”
老師還常常提起自己在鄉下的養女,那是個可憐的孤兒,父母在車禍中喪生,她很漂亮,有點像當紅小明星深田恭子。他很愛她,她也很愛他,他有一次在喝多了酒時說,“她就像我的小小情人。”
到今天為止,藤田終于明白老師的那一句“稍有不慎,就會把人心徹底腐蝕”是什么意思了。
織田剛最后一次變換角色是在他兒子自殺之后,那一年藤田剛滿30歲。那是個悶熱的夏天,織田的兒子智昭在家里點燃了煤氣,隨著震耳欲聾的轟爆聲一起消失的,還有智昭年輕的新婚妻子。
藤田至今還清晰的記得老師那時候的樣子,那時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一夜白頭”,53歲的織田剛仿佛變成了一個80歲的老人,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哭,有幾次甚至暈了過去,然后醒來繼續喝。他不再寫作,不再專研劇本和表演,他在一個飄著大雪的冬天離開了工作室,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湯也和藤田在之后的兩年里拼命打聽老師的蹤跡,都沒有消息。直到他們在東京電視臺最新的綜藝節目《美食大暴走》里看到了主持風格詼諧幽默,笑容滿面的織田剛。
除了他們,沒人知道老師到底封閉了心里的幾道大門。
“藤田先生?您還好吧?”溫柔如水的聲音傳進藤田的耳朵,把他瞬間拉回現實,清水初淺藍色的眼睛望著他,透著擔憂的神色。
“啊,沒什么,小初,”藤田揉了揉太陽穴,喝了一口酒,“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如果您愿意的話…”
“我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你的經歷,我…”藤田努力尋找合適的句子,他有點頭暈,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回憶和現實切換的太快。
“沒關系,藤田先生,”初微微笑了,“當我講起這些故事時,心里已經不那么痛了,但我仍是厄運之人,爸爸,媽媽,甚至是那個魔鬼織田,他的兒子…”初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知道,他那個自殺的兒子。”藤田面無表情,又喝了一口酒。
“您知道!?您認識他!?”初瞪大了眼睛。
“織田剛是我的老師。”
“唔…”初的表情無比驚訝,在喊出來之前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她驚恐地盯著藤田。
“啊,沒關系,我和他已經沒有聯系了。我雖然知道他現在住在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始終沒有勇氣再去見他,我一直覺得,他始終沒法放下自己的兒子。”藤田苦笑著,“現在聽了你的遭遇,我更不能去見他了。”
仿佛是寫小說的收尾一樣,藤田嘆了一口氣,輕輕握住了初的手,說,“我的老師對你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會代他向你道歉,如果你接受的話。”藤田握著初的手緊了緊,“他已經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我想不會再找你麻煩了,當然,如果他再次出現在你面前,我會保護你,所以,你可以不用繼續逃離了。”
初的眼里噙滿了淚水,藍色眸子的顏色更加深邃,她放下手,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她帶著哭腔說,“可是,我是厄運之…”
藤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舉起酒杯,像是找人敬酒一樣,“沒關系”,他說,“我愿意為你付出生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