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過喧鬧的市中心,是一條更喧鬧的巷子。
金色黃昏下暗青色的涼粉躺在墨色鐵板上,正被憤怒的爐火包圍著。球形、卷發、紅圍裙大姐用皴裂黢紅的胖手拿起一個破白瓷湯碗扣住想要逃生的涼粉,正一邊和身旁豆腐腦大爺高聲談笑,一邊勸解鐵板前訓斥被留堂孩子的母親。孩子哽咽低頭不語。終于,涼粉扛不住炮烙之刑嗞嗞求饒了,伴隨著晶瑩皮膚和迷人體香,登臺。我很喜歡這種喧鬧。
穿過這陣陣熱氣,是一片謝幕后的狼藉。試卷、傳單、宣傳彩頁撲在尚溫熱的水泥路面上;遭遺棄的燒餅被過往行人用腳呼來喝去,濺著芝麻色眼淚;巷子兩旁玩具、文具商店聳立,正用殘存熱情招呼著獨自回家的學生;零星的自行車東倒西歪躺在路邊醒酒。我很喜歡這種次日清晨就會消失的臟亂差。
直行,來到學校門口。兩個小男孩在斗嘴。贊嘆著他們的奇思妙想,感慨著在罵街的道路上時不我待,我不情愿的拉開即將動手的雙方。我很喜歡看小孩吵架。
這里是我搬家前生活、學習和成長二十年的地方,所以休假回老家時經常會來此看看。清晨,早點吆喝、學生吵鬧和學校早操的喇叭是我起床的三遍鬧鈴;中午,放學的孩子、接人的自行車和商店杵往路面三分之一的攤子是我回家的三道防線;晚上,因經常會在外邊浪,歸來時已經黑燈瞎火,只記得僅剩校門口刺眼的燈光。有時會在燈下停留片刻,一廂情愿的根據燈光強弱猜想媽媽的埋怨程度,準備借口,打好腹稿,悲壯上樓。
它已是一位百歲老人了,卻依然雄姿英發,在熱鬧的巷照拂著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