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小鎮不大,老羅老伊那時的交通工具是一輛海獅牌自行車,車子買于1983年,比我小一歲,老羅說那是托供銷社的關系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那時一個月工資是35元,自行車是165元,差不多花了半年的工資。
老羅在我出生一年后才考上衢州師范,這輛車便扮演了書童的角色,給他挑擔,護送他求學。從小鎮騎車到衢州,要花去三個半小時的時間,一般是凌晨三點出發,披星戴月,沒有路燈的年代,夜空中閃爍的星星便是指路人。老羅每次從學校回家,都會給我帶麻球,是他在校時省吃儉用用飯票換來的,啃著麻球時的我對老羅最殷勤,每每和我說起那段歲月,老羅眼里總會泛光,我知道,這樣殷勤的時刻已經越來越少了。
后來老羅學成歸來,便正式成為一名化學老師,在小鎮初中里教學,我和老伊便從車門里村的祖屋搬到學校大院里住,結束了我無拘無束的放養生活,開始束縛自卑的圈養生活。
大院里的孩子們都比我優秀,在我田野里、小溪里玩耍的時候,他(她)們已經在父母親的教育下學會了好多,琴棋書畫,在這群小伙伴面前,我是個十足的門外漢。
除了在學習上后知后覺,在娛樂這方面可是我從小擅長的,帶著大院里的小伙伴們在操場上騎車、丟沙包、玩沙子、到教室里偷凳子換爆米花、學老羅做化學實驗……不知不覺我就成為了大院玩耍界的領袖。
老羅的自行車對于小個子的我來說很大,只好把腳伸進三腳架里騎,但是只能踩半腳,雙手也勉強夠上車把,我們家鄉話叫做“龍頭”,在操場上扭來扭去的一群追風少年,可歡樂了。
等自認為騎車技術不錯了,便帶著小伙伴們去鎮上老街掃蕩,看著我們搖搖晃晃的一群車與人,街上的店家是忐忑不安的,那時沒有城管,可以在店門口搭雨棚擺攤,深怕小攤被我們這群“日本鬼子”撞翻。但不懂事的我們卻是覺得很神氣,畢竟在那個時候有輛自行車的家庭算是條件不錯的啦。
膝蓋上的疤痕都是那時騎車摔跤時留下的,大大小小的疤印有十幾處,老羅說我就沒個女孩子的樣,老伊說就沒見我讀書有這么用功。
老伊后來在學校里開了小賣部,老羅為了把我的戶口轉成城鎮戶口調到鄉下初中教書,一輛自行車已經供不應求,后來老伊又托人買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這輛新自行車就陪著老伊風里來雨里去四處進貨。
再大一點,長高了一些,可以跨到橫杠上騎車,可以全腳踏車,速度快了一些,自然也穩重一些,我便開始幫著老伊進貨。
把大竹籃綁在后座上去老街上拿酥餅,如此賣力就是為了吃一個店家送我的熱騰騰剛出爐的酥餅。
那時經常會停電,白蠟燭是非常暢銷的,課間我會被老伊派去進貨,蠟燭店離得很近,老板娘總會夸我懂事,大院里的孩子個個都比我聰明優秀,我也從未得到表揚,所以我喜歡來這里,這是我虛榮心唯一可以得到滿足的地方。
讀初三那年,我主動提出轉學到老羅任職的初中,想要好好學習,要不然連個普通高中都考不上了,小賣部就只剩老伊一個人忙碌。
從小鎮騎車到湖田鄉,需要二十幾分鐘,我坐在老羅身后,每當途徑我暗戀男同學的村子時,我總會低著頭紅著臉,心里期盼著可以遇見他又擔心遇見他,情竇初開的小女生,這點小小心思在窄窄的石子路上一起顛簸。
離開小鎮到另一個小鎮讀書,是老羅老伊捧著一元一角湊足的七千塊錢買分才得以就讀的重點高中,那里成為我人生的轉折點,雖然成績依舊不好,但我開始懂事,懂得珍惜父母親的不易以及補救我的笨拙。
暗戀的男生在隔壁班,我為了想要周末回家時能偶遇他,和老伊說不坐客運車改為騎自行車,老羅擔心我的安全不同意,后來我拉上同伴徐女俠做擔保,老羅老伊才好不容易答應下來。只可惜,預謀已久的偶遇在整整一個學期里只偶遇過一次,還由于我害羞沒打招呼也沒說上一句話。
高中畢業到南昌讀大學,通訊不發達的年代,暗戀隨之夭折,那個男生從來就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傻傻的人曾經喜歡過他,只是這段羞澀與美好駐留在了我的記憶里,偶爾想起好會吹來一絲清香。
如今我很少騎自行車,上下班通常是開車,畢竟汽車更加方便舒適,穿著裙子高跟鞋騎自行車確實有點不雅觀。有時候看見街上騎著摩拜單車的年輕人,看著他(她)們滿臉精神的模樣,好像看見了剛跨出校園步入職場時斗志昂揚的自己,殊不知時光已經磨平了當初的棱角,徒增了幾條皺紋而已。
玩耍這件事是無師自通的,兒時留下的這些傷疤,親吻著我回憶的快樂,童年就在這跌跌撞撞中成長。
那年的自行車,早已成為廢鐵一堆,被丟棄在老羅老伊逐漸老去、我逐漸成長的路上,但兒時在自行車上的快樂時光未丟,我們的初心未丟,一家人的愛未曾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