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之塔

灰色的天空一如既往得黯淡,一年四季從不褪散的陰霾仿佛巨大無比的幕布遮蔽著蒼穹,無法滲透出絲毫光亮。

四處散落的廢墟和巨大的石塊似乎在哀嘆著過往秩序和文明地悄然逝去,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路邊堆積的白骨承載著這片土地不為人知的歷史和秘密,在歲月的侵蝕下化作一抔黃土長眠地下。

“啊---”一聲長長的哈欠響起,一間破舊的木房中走出一個人影伸著懶腰,全身的筋骨都在咯咯作響,只見此人頸部以上戴著一副鐵罩將其外表完全遮蓋,露出的雙眸處卻漆黑如墨猶如古井深不見底,無法分辨其表情神態(tài)。一陣輕風拂過,鐵罩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留下空氣中的圈圈漣漪良久散去。

距此不遠的他處,一道眩目璀璨的金光從天而降,仿佛要將身邊所有的灰暗空氣一掃殆盡。“真讓人失望啊……”金光散溢,一名身型修長的男子赫然漂浮于半空當中,金色的長發(fā)垂及腰際,白皙的皮膚如無瑕之璧,金色的雙瞳中充斥著對此地無盡的鄙夷和不屑,眉心中央浮現(xiàn)出一個奇異的符號,然而他上揚的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邪氣,與其威嚴的形象氣質(zhì)截然不同。

言畢,金發(fā)男子伸出食指指向地面,嘴角笑意更盛,指尖處金色光芒大綻,一道耀眼的光柱剎那間轟向地面。“轟隆……”劇烈的爆鳴聲響起,破碎的地表升騰起大片煙霧,幾個人影從中翻滾而出。

金發(fā)男子從天空中緩緩落下,地面的幾人身染鮮血,全身因疼痛發(fā)出劇烈的顫栗,眼神如死灰一樣黯淡無光。

“咳咳,為什么……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義?讓我們跑……再來殺掉我們?”一名男子嘴角流下濃稠的鮮血,看著逐漸出現(xiàn)在眼前的人影問道。

“哈哈哈哈……”金發(fā)男子聞言放聲大笑,“意義?如果你非要說意義的話,那就是陪你們玩玩游戲。如若不這么做,在這個荒涼的地方豈不是太寂寞了。你們說,是不是呢?”

“只是游戲而已……不過那又怎么樣呢?在這個地方,不被你殺死也只是在等死罷了,哈哈哈哈...”男子放聲大笑,對于即將來臨的死亡沒有任何恐懼,更似即將得到解脫一般輕松。

他當年因不經(jīng)意跨入神界而遭到放逐,如今已不知過了多少年。在這混沌的地方,時間早已是模糊的概念,多活一日少過一年,完全沒有任何分別。

金發(fā)男子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這是游戲規(guī)則,再見了,可憐的人。”隨即又伸出食指,象征著死亡的金色光環(huán)驟現(xiàn),磅礴的力量瞬間壓向地上毫無斗志的幾人。恰在此時,一道寒光乍現(xiàn),金色的光柱轉(zhuǎn)眼被切成細碎的光點溢散在空氣當中。

塵埃落定,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眼前的景象便令眾人瞠目結(jié)舌。金發(fā)男子身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名頭戴鐵罩的人,手持一把綻放著寒芒的冰劍橫在金發(fā)男子的頸部。

“你若是想玩游戲的話,我正好閑得很,可以陪你玩?zhèn)€痛快。”

金發(fā)男子眼中迸發(fā)出興奮的光芒,舌頭舔舐著嘴唇,就像是飽受饑餓的猛獸看到獵物一般。眨眼間化作一道金光出現(xiàn)在高空,“有意思,”金發(fā)男子笑著輕聲道,“沒想到放逐之地也會存在你這樣的人,那就來好好陪本尊玩一玩……”隨即雙眸一動,鐵罩人周圍的地面突然破地而出無數(shù)條金色的細線如繩索一樣將其四肢和腰部束縛起來,高空炫目熾熱的光攜水淹七軍之勢向自己襲來。

“完了。”躺在地面的男子看到那比之前用來對付自己放大了數(shù)倍的光柱不由心生膽寒,“這個強度……恐怕方圓幾里都會被夷為平地。”倏爾,鐵罩人的周圍拔地而起丈許高的冰墻將光柱引發(fā)的波動全部封閉,外界沒有收到絲毫的影響,徒留地面?zhèn)鱽淼年囮嚥▌印?/p>

金發(fā)男子見狀,雙瞳驟然緊縮,心中驚駭無比,又見一道寒芒破風迎自己而來,速度之快完全令其反應(yīng)不及,他用盡全身力氣側(cè)身閃躲,寒芒閃過,金色的血液瞬間染濕了衣裳蔓延至整個左臂。久違的疼痛感讓其倍感屈辱,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狠厲,然而方才傷自己而去的那柄冰劍陡然間化作鐵罩人的身影,赫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后。

“井底之蛙。”清朗的嗓音傳來,似乎不帶有任何的感情,四個字如同千斤重石擊潰了金發(fā)男子的心理防線,后者仰天長嘯一聲,憤恨中回頭沖著鐵罩人揮拳而出。“呃……”金發(fā)男子的拳未觸及對方,只感覺自己的頸部被重鎖桎梏一般,全身的力量都悄無蹤影,喉中無法發(fā)聲接近窒息。鐵罩人單手掐勒著金發(fā)男子的頸部,看著其因窒息而逐漸猙獰的面部表情,輕聲道:“也對,你們神族一向如此自命不凡,放逐之地一只手便能對付你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金發(fā)男子眼神中充滿駭然,想要說話卻只能發(fā)出支吾的聲音。

“真正可憐的人是你。”鐵罩人漆黑的眼部如同汪洋大海,金發(fā)男子完全捉摸不到黑暗深處到底隱藏著怎樣的一雙眼眸。

“你是神族派來的第三任執(zhí)法者,所謂執(zhí)法者不過是犯了錯的神族被派遣看守放逐之地,承諾期滿回歸。”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放逐之地從來都是有來無回,根本不可能出去。你們這些執(zhí)法者不過是神族的棄子,用來探尋放逐之地的狀況罷了。這下,你明白你的處境了么?”

金色的雙瞳不停地顫抖,由于驚駭失去平日的威嚴和光澤,只剩下無盡的迷茫和無措。

鐵罩人將其高舉,輕聲說道:“這是游戲規(guī)則。”素潔如玉的劍身寒氣凜冽,瞬間刺穿了金發(fā)男子的心臟,金色的血液噴薄而出,濺灑長空。鐵罩人盯著后者逐漸失去光澤的雙眸,穿透了空間,望向另一個世界。

“咔嚓。”一陣劇烈的碎裂聲傳來,如花瓣灑落的鏡片在地面上反射著些許光亮。又一名金發(fā)的神族人緩緩睜開眼睛,腦海中久久揮散不去方才那鐵罩人仿佛穿透空間都能將自己撕裂的凝視。

“第三任執(zhí)法者身亡。集結(jié)所有人,近日前往裁決之地,馬上會有大事發(fā)生。”

鐵罩人緩緩走向地上躺著的眾人,開口說道:“輕易地放棄生命,就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活下去,就有希望。”

“希望?”地上的男子抬頭望著陰霾籠罩的天空,聲音中帶著哭腔的顫抖,“這兒根本就沒有出去的方法。”

“有的。”鐵罩人清朗的聲音仿佛暗夜中突然點燃的燭光,所有人心底都為之一震,“在那兒。”鐵罩人轉(zhuǎn)身遙望,伸手指向目光所及的最遠處,一座黑色的鐵塔屹立于大陸中央。

“失落之塔?”男子嘴角升騰起無限的苦澀,原本心中的顫抖隨即又沉沒下去,關(guān)于放逐之地的傳聞他也略知少許。

失落之塔的頂端連接著原來的世界,也是放逐之地的出口。然而從古至今,自放逐之地存在,傳說也只有一個人曾成功出逃。

那人便是人族最強者,冰帝翎楓。

距離冰帝穿越失落之塔已經(jīng)過了十年,在那之后再也沒有人能進入失落之塔。對于一般的人,那種地方存在與否毫無分別。

“只管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鐵罩人大聲說道,語氣中暗含著無法抗拒的威嚴,“如果你們不想人族就此滅亡的話。人從來不輸于神,我一直這么認為。”言畢,憑空消失在眾人的視線。

男子怔怔地看著鐵罩人消失的方向,嘴唇翕動著:“活下去……”

“啪嗒,啪嗒……”陣陣腳步聲被深邃的回廊拉得悠長,黑暗的甬道上鐵罩人的身影逐漸顯現(xiàn)。他身后背負著兩塊巨大的冰晶向著回廊的深處走去。

曲徑通幽別有洞天,巨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冰晶鱗次櫛比地排列,細看之下令人毛骨悚然。每一塊冰晶當中都封著一個人,大多數(shù)看起來都是婦女和未諳世事的孩子。

“轟。”鐵罩人將新的兩塊冰晶放下,喃喃自語道:“失落之塔重啟之日不遠了。要見見老朋友了啊……”

山雨欲來風滿樓。

是日,放逐之地一改往日的死寂,這片大陸各個角落的人都躁動起來,成群結(jié)隊向著失落之塔進發(fā)。失落之塔猶如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大陸之上所有的人都席卷進來。

然而當成千上萬的人都來到塔前,眼前的景象卻不禁讓所有人都愕然。以塔為中心方圓十米完全無法靠近,透明的冰墻將四周完全封閉。不少人伸手觸碰那道冰墻,強烈的寒氣瞬間蔓延至其手臂之上使其失去了知覺,這使得人們對冰墻頗為忌憚。

鐵罩人淡然地盤坐在塔門之前,將酒壇高高舉起,仿佛在與某人暢談。清澈的酒水灌入鐵罩嘴部的縫隙,另一半緩緩澆到了地上。

眾人眼神中充滿詫異的神色,在這個寸草不生的地方怎么會有酒?鐵罩人神秘的行為愈加讓眾人不解。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一會,聚集到失落之塔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擾擾的嘈雜和喧囂充斥在失落之塔周圍。

很多人為了等待這一天蟄伏了很長的歲月,如今卻被如此攔下甚為惱火。其中不少已經(jīng)是嘗試開始對冰墻進行攻擊,可是并沒有奏效。

此時,鐵罩人突然站起身來,所有的喧囂戛然而止,氣氛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鐵罩人回過頭來,看著墻外密密麻麻的人影,清亮的聲音如黃鐘大呂響徹了整個放逐之地。

“現(xiàn)在還不是你們該出場的時候。”

“給我一點時間。今日,人族必將自由。”

說罷,削瘦的身影便閃進了失落之塔薄弱的結(jié)界之后。

墻外所有的人看著他走進失落之塔,鐵罩人的話在耳旁回蕩,緊接著冰墻上便浮現(xiàn)出巨大的標符,“這是……冰帝!”所有人心中大震,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鐵罩人凌空飛過失落之塔第一層,身下是一望無際的花海。如果是第一次來到這里的人定會被這稀世罕見的景色所吸引而目不轉(zhuǎn)睛。誰也不會知道這廣袤的花海之下埋葬了多少人的血骨。鐵罩人永遠不會忘記十年之前,就在第一層盡頭處那堪比山巒一樣巨大的魔花和她狂暴的力量。

失落之塔一共有七層。每一層都是一個特別的獨立空間,每一層都有奇特的上古奇獸或是強大的陣法,十年之前,為了逃出放逐之地,翎楓以及其率領(lǐng)的兄弟們帶著人族的精英穿越失落之塔,死傷無數(shù),最終在眾人掩護之下只有翎楓一人殺出重圍,登上塔頂重歸世界。

鐵罩人飛行速度越來越快,轉(zhuǎn)眼間變成了一把閃耀著寒光的劍,突破空間了的束縛,直指塔頂一沖而上。失落之塔塔頂金光閃爍,一道白光沒入天際瞬間消失無蹤。

自由世界裁決之地,近百名神族人懸浮在空中組成神秘的陣法,每個人都在集中精神積蓄力量,陣法的中心赫然便是當日通過執(zhí)法者窺視放逐之地的男子——神王姜炎。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目標便是下方的空間結(jié)界之處。倏爾,一道白光從結(jié)界躥出,姜炎金色的雙眸閃過一絲不安,大聲喝道:“現(xiàn)在!”猶如巨龍一般的金色光束猛然襲向那道白光,能量波動引起了周圍空氣的斷層,似乎整個空間都在瑟瑟顫抖。

塵埃落定,結(jié)界處一柄閃耀著寒光的劍豎插在地上,并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姜炎神色凝重盯著地面上的劍,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恰在此時,一陣爽朗的笑聲似從天際傳來,地上的劍恍然變成了鐵罩人的影子出現(xiàn)在眾神眼下。

“姜炎,你的游戲是不是也該換換套路了?”鐵罩人頭部的鐵罩瞬間碎裂,清朗的聲音回蕩在裁決之地的每一寸空間當中,而當在場的所有人看清此人的面孔時心底不由得顫栗起來。

“翎楓,”姜炎的金色雙瞳閃過的訝異剎那銷聲匿跡,取而代之得便是如往常一般的威嚴和平靜,“我還以為十年之前身負重傷的你已經(jīng)消失在這個世界,沒想到你換一個身份再次進入了放逐之地,確實厲害,任誰也不會想到有人會自愿前往那個地方。”

翎楓搖搖頭笑了笑,滿臉不可置否的神色,悠悠地說道:“失落之塔的這場游戲,是時候結(jié)束了。”

十年之前,剛逃出塔頂?shù)聂釛魅f萬沒有想到失落之塔的出口便是神族懲戒重犯的裁決之地,如果不是當時神族戰(zhàn)力損失嚴重,新任神王姜炎尚且年幼,就算人稱冰帝的他也要當場灰飛煙滅。

所以,失落之塔根本就沒有出口,所謂希望最終不過是絕望。從第一層到第七層,直至出口的最終裁決,失落之塔不過是將放逐之地的人們一網(wǎng)打盡的最終武器,也是神族策劃抹殺人族的一場死亡游戲。

姜炎額前的符印金光閃耀,厲聲說道:“翎楓,你十多年前刺殺上任神王,又處處與神族作對換來了什么?最終同意將你放逐的不還是你們?nèi)俗遄约簡幔俊?/p>

“荒唐,”翎楓凌厲的眼神掃向眾神,“人族不想爆發(fā)戰(zhàn)爭,最終妥協(xié)將我等放逐一心求和,可你們神族做了什么?莫須有的罪名數(shù)不勝數(shù),放逐之地增加的無辜平民越來越多,沒有生存條件的放逐之地普通人根本活不過三日!從今天起,放逐之地不復(fù)存在!”話音剛落,翎楓雙瞳爆射出殺戮的光,瞬間裁決之地的地表凍結(jié)成冰,四周閃耀著銳利寒光的冰錐破地而出直指空中眾神,神族的陣法被四處竄來的冰錐打亂,姜炎低沉的聲音傳來:“卑微的人族根本不配與神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永遠不會!”隨即身體四周金色的光線幻化成無數(shù)細線輻射而出將空中的冰錐擊碎,“殺!”百余名神族沖向翎楓,翎楓手中寒芒閃過,輕笑一聲,一條巨大的冰霜巨龍從地表浮起,長嘯一聲揮舞著龍爪迎頭沖向神族,翎楓寒芒閃過瞬間沖破眾神的突圍,毫發(fā)無傷地來到姜炎面前。姜炎神色凝重身形欲化作光閃躲,四周凜冽的寒氣逼來,霎時其四肢全被密不透風冰晶封鎖而動彈不得。

“你是神王又如何?”翎楓漆黑如墨的雙眸盯著姜炎,“我要殺你很簡單。”

姜炎凝視著此人深不見底的眼神,明白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可是比起殺你,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翎楓轉(zhuǎn)身,遙望著失落之塔的出口。

姜炎緩緩閉上了雙眼。

翎楓與冰劍合而為一,凜冽的寒氣劃破長空,來到了失落之塔出口的結(jié)界處。

素潔的劍身光芒大綻,具有毀滅氣息的寒氣從劍身蔓延而出侵蝕著空間結(jié)界,結(jié)界逐步變得薄弱無比,出口也被緩慢地擴大。

放逐之地,失落之塔轟然崩塌。

無數(shù)人影從結(jié)界處噴薄而出,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重歸自由的光芒,放逐之地某地密密麻麻的冰晶橫空而立,全部一同飛往失落之塔的出口處。

刺目的陽光穿過厚厚的云層射向裁決之地。

“咔嚓。”冰劍碎裂,化作一縷青煙,隨風拂遠。

“你們,就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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