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碎語：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日子對我來說便不再曲折，它急速地、以銳不可當的姿態滾滾向前，向前。晝夜翻轉之間，真如白駒過隙。2025年就這么來了。

過去的一年，不少信誓旦旦要踏上的土地、預設的行程，都沒有完成，我錯過了阿勒泰的雪場，也放棄了騰沖邊陲的小住。

這一年，我在“育兒”和“自我發育”這兩件始終無法平衡的事情上，斡旋，打斗，幾度人仰馬翻，卻依舊面如平湖，驚雷只在心間。

不論是做媽媽、做妻子、還是做兒媳、做嫁出去的女兒，所有的身份都是自己選的，這是我要獨自面對的課題。所有的況味我需要獨自消化，并要像我們看到的千千萬萬的女性那樣，表現得輕松自然，毫無破綻。盡管我完成得很艱難。

這一年之中，在時間的縫隙中，讀幾卷書，顯得很奢侈。于一室之內、一案之上完成。我擁有一整面墻的書本，可現在靠近它們的時間卻變得少之又少了。

往常，每一年的年終，我都會公布自己讀了多少本書，現在我不這樣做了，也甚少再分享讀書清單。

因為當我察覺到自己依舊很無知無力——很多時候面對一些棘手的場面依舊反應慢、表達不恰當、不知如何利用“書里學到的”來捍衛自己、過后又翻來覆去自責自厭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讀書清單越長，我的羞愧和恥感就越重。

毛姆說，書籍是我們隨身攜帶的避難所。

這個說法我有點認同，又總覺得哪里不對。是避難所沒錯，可它就是無法隨身攜帶。它不是放在口袋里拿出來就能用的，它無法幫我們對抗現實。

它只是多給我們開辟了另一個洞穴，讓我們有另一個精神的領地，更像是一個“第三空間”。累了，去休息一下，去療愈一下，回血一下，然后你再回來、再肉體凡胎地去與現實繼續拉扯廝殺。

此時此刻，我的面前只有一臺電腦，我接下來要推薦的書本，全部被我拋諸腦后，我只想憑借著顱內記憶的余波，向你們講述我讀到它們時的感動、震撼，而無需引用、倚借書中任何字句來輔佐完成這場講述。

若不是如此，怎能證明，它們是如此有力量：是的，或雄渾有力，或千絲萬縷、延綿不絕。

如果你能耐著性子看完上面這一大段贅述、并期待我接下來要帶出的幾本書，那證明我們本是同類，我篩選出的這幾本書，一定也能帶給你欣喜和感動。

1，《素食者》 韓江

11月去參加武漢時裝周，臨了在那多待了一天，決定和Helen去逛武商。兩位形象教練本來是沖著各大潮牌、奢派去獵艷的，最后卻還是由著性子落腳在了西西弗。書店人滿為患，我們在人來人往中找心儀的書本。

那時候韓江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韓女文學盛行，她的書炙手可熱。

一排排翡綠的《素食者》擺放在書店門口最顯眼的位置，沉郁而哀傷，像一個個對著來者無聲大叫的幽靈。

我來來回回從它身邊經過無數次，最后在無書可選的時候，還是硬著頭皮把它收入囊中。

不知怎地，我對“諾貝爾文學獎”有種天然的害怕。

那些晦澀的、深刻的、隱秘的成分是我能吸納的嗎？莫言的全集躺在書柜里三年之久，我依舊沒有翻開的勇氣，每次整理書柜的時候，余光掃過都有如臨大敵之感。

讓人驚喜的是，《素食者》異常好讀，我在武漢回長沙的高鐵上2小時內已讀完大半，回到家一氣呵成，連夜讀完。

讀完后直拍大腿：原來諾貝爾文學不必艱深晦澀、不必高不可攀，還可以這樣平易近人、娓娓道來。

韓江真是個現實主義寫作天才。她平緩地講述巨大的暴力，討論著瘋與正常的邊界，以及一名弱者只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困難重重。

最后主角想要變成一株植物。善良與弱勢所能退守的最后的那個陣地，是去做一個“無法去傷害他人”的物種。

這是一本熱度很大的書，關于它的討論漫天都是。它所批判的現實、要升華的主題網上也能一搜一大把，各種大咖都出來蹭了蹭熱度。

于作為一名普通讀者，我覺得我們不必過于在乎一本書背后那些引申出來的“高大上”的價值。只要它讓你有一直要閱讀下去的欲望，在閱讀過程中享受、感動、有一點點思考和感悟，那就是一本好書。

對，就是這么一本好書。

2，《暮色將盡》

這本書其實是在講述一個女性可不可以一輩子孤身、不婚不育，老后可不可以一個人在家里告別人生？

如果可以，她是怎么過的，怎么活的？過得怎么樣？又活得怎么樣？

答案是：她90多歲，依舊身體健康，依舊熱愛工作，活得自由而灑脫。

本書大膽、坦率、真誠、無欺。她寫自己的信條、工作，愛情，伴侶，性愛伙伴……她公開袒露“忠誠絕不是我的美德”，這位老太太的膽識絕不輸給波伏娃，我對她所表現出來的旺盛的生命力和不畏公序良俗的勇氣充滿敬畏。

這是一本我看完許久后，心內依舊被震蕩的書籍。

不論是中規中矩義正言辭的人，還是放浪形骸永不泊岸的人，都有自己要走完的一生。個中滋味，各自玩味。

3，《成為波伏娃》

比起《第二性》，我更喜歡《成為波伏娃》。因為比起波伏娃的文字和思想，我更喜歡波伏娃這個人。畢竟一個女人的一生，才是她最偉大的作品。

說到波伏娃，人們永遠不會放過她和薩特之間那段公開的、匪夷所思的開放性關系，還有他們共同的那些關系里錯綜復雜的情人，以及和同性學生之間的花邊新聞。

是的，這些橋段在這本傳記中都可以看到，這就是真實的波伏娃。

這本書對我最大的鼓舞就是：波伏娃一直拒絕退縮到女性的單有的角色中，也不盲從既定的社會結構，一生都在為女性探索一種新的活法，至死仍然活躍在為女性而戰的最前線。

對我有用的東西才是有用的，這樣就可以了。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過了一生，多了不起的一生。

4，《一個女人的故事》

打開書本的第一頁，作者就以極其克制的敘事筆調講述了母親的死亡，那么的冷靜，可是，我當時看了就真的好想哭。因為描寫的畫面太有顆粒感，代入感極強，就好像事情就發生在我們身邊、就發生在上一秒。

這是一本直接把結局寫在開頭的書。作者以極其平靜、理智、甚至是上帝視角的語氣，來拉開母親平凡、普通又飽經滄桑的一生。她說：現在我寫我的母親，就像該輪到我重新讓母親出生。

這是文字才有的力量。

作者書中寫到在完成了母親的葬禮之后，她依舊只描述事實，沒有著筆一個字來寫心情和感受，像個觀禮的陌生人。回到家只突然感到身體有一陣發痛。

在我們的生活當中，總有一些時刻，會遇到刻骨銘心的孤獨，會與真正極致的悲傷劈面相對，這種時刻往往是身體先知道的。那些優秀的筆者和導演，是最懂得如何用身體來表達情緒的。這比歇斯底里的語言更具力量。

在這本寫實的文字里，我看到一位一籌莫展的筆者就這樣云淡風輕地、不著痕跡地描寫死別，訴說很輕很輕，但足夠振聾發聵。這和閱讀《活著》的時的閱讀體驗是一模一樣的。

作者通過文字把母親的死亡從現實世界轉移到了一種精神的世界，就好像一滴水變成水蒸氣后，會變得自由輕盈起來，我相信有了這種轉變之后，她本人會得到極大的療愈。

這是所有依舊堅持還在寫作的人的福祉。

對于那些剛失去親人的人，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會顯得蒼白。不過，你的孤獨，是個人的孤獨，也是全人類的孤獨。

讀完這本書，我在忘備錄里寫了以下這段話：

我們生時由各種元素組成，臨了之后，又將渙散為各種元素，再次集結、匯聚、組成新的家庭。我們從來不會離去，正如我們從來都沒有來過。對于那些逝去的親人，此生我們無法再見，但，終將團聚。

這算是安慰了吧？

結語——

讀完全篇，你會發現，4本都是女性寫女性的作品。是的，這一年集中閱讀伍爾夫、杜拉斯、波伏娃、上野千鶴子……我稱之為我的“女性意識”覺醒元年。

就像年少時對三毛如癡如醉一樣，這一年我如饑似渴地采集著一個個活得出樣兒的女性生命樣本。

直至今日，撒哈拉我仍未去過，但我深知，大雍城就在那里，只要我足夠想，一張機票就可以到達。

而我不能輕易獲得的是什么呢？我的答案是：自由。

不要以為《出走的決心》、《好東西》兩部電影莫名就這么火。近年來【女性主義】早已上升為公共話題，對于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女性來說，婚姻、生育、身心、經濟、和精神的自由，以及獲得這種自由的底氣，已然成為了我們新的撒哈拉。

我們追尋的，永遠是我們所缺失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