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瑞站在頂樓，縱身一躍
從13樓自由落體，以牛頓第二定律計算，加速度落地
“啪！”
沒有血花，1秒鐘后鮮血從他身下蜿蜒而出，在潮濕逼仄的街道上引起一片尖叫
“啊！！搞背時！！！死人嘍！！”
Part 1
第二宗命案
死者遲瑞，男，37歲，美術學院油畫系副教授。未婚妻在鏡頭前哭得撕心裂肺，幾近瘋癲的她對著記者語無倫次地嘶吼：是那幅畫！一定是那幅畫！
可惜，警方和親友認定是她是悲傷過度的囈語，并沒有把這話當真。
直到第二天，這名女子的死亡才使人們關注到這幅畫
遲瑞的父母連夜從蓉城趕來，打開兒子家的大門，卻發現遲瑞的未婚妻死在畫室里。
致死原因是她打算拆掉墻上的一副肖像畫，卻失手弄掉了它，沉重的金屬畫框正砸在太陽穴上，當場斃命。
于是這幅死者口中反復提到的油畫，就被送到了刑事檢驗科，由我來做鑒定。
彼時“鬼畫殺人事件”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謠言從美術學院擴散到整個山城。連街頭推麻將擺龍門陣的老頭老太都知道有幅會殺人的油畫。
Part 2
鬼畫殺人？
兩個刑警小心翼翼地抬著這幅并不大的油畫進了化驗室。我戴上手套開始拆掉紙箱和層層包裹的填充物，幾分鐘之后，一副女士的肖像露了出來。
這位40歲模樣、體態臃腫神情傲慢的貴族夫人在畫框里凝視著我們。這目光讓人極其不舒服，仿佛她看向的不是觀眾，而是仆人和蟲子。
一個同事撓頭：“我是不懂藝術嘞，可是這畫。。真球難看，死板板的。”
另一個同事圍著畫轉了兩圈：“據說這幅畫是從蘇富比買回來的，黑球貴咧。”他把臉湊上去仔細瞅畫中那位女士：“這個婆娘真是丑，說這畫能殺人我是不信。丑死個人倒是可能的。”
我一把拍開他湊過去的腦袋：“你懂什么，我剛才看了刑偵在死者家里提取的資料。這幅畫是14世紀意大利的作品。”我翻開影印的版本指給他看：
“遲瑞的筆記里稱，文藝復興初期的繪畫還沒有擺脫中世紀的死板，但是透視法和對現實世界的描摹已經興起。所以這幅畫的精華不在對人物的刻畫，而是人物背后那一片自然風光。”
大家一起看向油畫，胖婦人背后那一片薄暮的鄉村景色描繪得甚好。灰色調極其柔和，映襯得這位胖婦人也慈祥了許多。
我搖頭，戴上口罩:“藝術咱不懂，開工吧。”
Part3
所謂鬼畫
7天后，我的報告和刑偵科的報告一起放在了處長的桌上。
刑偵科的報告里稱，死者遲瑞在香港做學術訪談期間買到的這幅油畫。回到山城之后將其掛在自家畫室里描摹。
據其同事和學生反應，從那時起，遲瑞的行為就變得有些古怪，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上課時也老出差錯。并且這學期本來他要教授的是西方古典美術史，可就在買了這幅畫之后，遲瑞就非要改成古埃及藝術史。
校方不同意，他就經常去系里抗議。校方逼得沒法，就想了個兩全的辦法：讓他先休假去和相戀3年的未婚妻把婚事辦了，休個婚假再返校。誰知他就在教學樓頂跳樓自殺了。
我揉揉太陽穴：“如果是這樣，那么答案可能就在我這份報告里。
這幅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經過掃描，并沒有任何靈異或者詭異的地方。唯一有一點異樣的，是它所使用的顏料。”
“顏料？”處長放下資料抬頭看我
對，顏料。
在中世紀，油畫顏料多是繪畫者自己配置的。主要方法是從礦物和植物中提煉和研磨后取得的極細小顆粒，再用植物油按比例攪拌而成。
其中最昂貴的顏料是灰色顏料，因為它的原料是木乃伊。
“木乃伊？就是尸體風化后的那個木乃伊？”處長訝然。
我點頭：“是的，就是那種木乃伊。”
在中世紀，木乃伊是非常昂貴的油畫原材料。動物、人類的木乃伊都可以被研磨成粉調和成灰色顏料。人類的木乃伊優于動物的木乃伊，而古埃及的人類木乃伊是最上等的。
根據碳檢測，這幅畫中的灰色調采用了大量結構類似人體分子的原料，鑒定認為，就是來自人類木乃伊，再根據碳元素測試年代，那具木乃伊應該就是古埃及那個時代。
案子就這么結了。
所謂的鬼畫殺人，不過是因為油畫顏料中所含的成分歷經千年對人體產生了致幻作用。所以導致遲瑞行為乖張。至于他的未婚妻，則完全是意外。
是這樣嗎？
呵呵，要不要聽我講個不一樣的故事？
Part 4
所謂真相
1，千年前古埃及，埃赫太吞城，一個女人說……
天狼星在天際消失的時候，太陽神伸展開他萬道金色的手臂，擁繞著這座新興的城市。
做生意的人們兩兩三三開始支攤，新烤面包的香味彌漫開來，我蒙著面紗來到井邊汲水。遠處的阿吞神廟肅穆不語。
我的名字叫玻瑞絲，你說那是紙沙草的意思。
你是我的戀人，上下埃及最有才華的畫師。你總是輕輕的撫著我的臉頰說，你看，你有多美。于是我的臉色變得緋紅，你說，就象尼羅河的晚霞。
你是畫師，卻與其他人都不同。在你筆下，顏色仿佛是活的：野鴨有綠色的翎羽，奔牛有鮮紅的眼睛。你的畫總是那么鮮明那么歡快，連外國的大使也慕名而來，只求你一幅紙莎草畫。
我不會畫畫，我只是欣喜地在一旁看著你，然后默默給你奉茶。不忙的時候，你會帶著我到尼羅河邊散步，你總說玻瑞，我一定要給你畫一幅畫，一幅比所有法老肖像都美的畫。
可是你最終也沒有畫完。
我們的法老——埃赫那吞，惱怒阿蒙神的僧侶們霸占財富、壟斷權力。于是他廢除了古老的信仰，起用一大批毫無根基背景的年輕自由人進入埃及上下各個關節擔任要職。你欣喜地跟我說，法老開明，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那一天，你被法老召喚，回來的時候你激動得打顫。我才知道你被授予王家畫師的官職，要去負責法老陵墓的壁畫。
你越來越忙，為你送飯的時候，你總是忘我的站在架子上畫著，我在遠遠的下面看著你，看著你漸漸被各種的顏色包圍，它們圍著你跳舞圍著你歌唱，那紛亂絢麗的漩渦里，你是神圣的主宰。
“玻瑞玻瑞，你看，你看我已經被法老提升為首席畫師了呀。”
我的愛，祝賀你。
如果可能，我真想挽著你一起接受這份榮耀。。。可是我要離開了。因為明天的你，將接到王宮的邀請，此刻你還不知道，那是公主的意思。
公主愛上了你。
宮中的使者已經給了我最嚴厲的命令：必須今晚就要離開你，永遠不再回來。好讓你成為公主的駙馬。
蛙鳴聲聲，窗外依舊漆黑，你仍然在夢里，在那些顏色的夢里。而我，在黑夜離開。
我愛你，請不要忘了我。
2，中世紀的佛羅倫薩，一個男人說……
我是個畫家，一個出身貧寒但才華橫儀的畫家。我沒有背景沒有來歷，想在這座城市里活下去，就必須要得到美第奇家族的欣賞和庇護。
這是一座開明之城，各行業出類拔萃的人都能得到美第奇家族的資助。于是我拼了命的畫，不停的畫，畫田野里衣衫襤褸的希望，畫宮殿里華麗的絕望。
我認為所有的情緒都是有顏色的，希望的顏色，絕望的顏色，快樂的顏色，悲傷的顏色。。。奇怪的是，不管我怎么樣的努力，都畫不出悲傷，習作一幅又一幅，我始終無法理解到底悲傷該是什么顏色？
有一天，一位老畫師邀請我去他的工作室。他并無多少才華，刻板又無趣。但是放在地上的一幅畫吸引住了我，雖然人物和構圖毫無新意，但整幅畫充滿了濃濃的哀傷。為什么？這種霧一樣的灰色是怎么調和出來的？
老畫師打開他的儲物間，我吃驚地發現里面除了顏料和原石之外，居然還有半個木乃伊！他哈哈大笑：“年輕人，這就是哀傷。這種顏色需要用木乃伊磨碎才能調和出來。”
從老畫師那里回來，我發了瘋的想要一具木乃伊。但是它們太貴了，我沒有辦法購買那昂貴的原料。每天我都在黑市上轉悠，第10天，我終于下定了決定。敲開了一位貴族夫人的房門。
我得到了一個完好的木乃伊來做顏料原石，為了這個，我必須要做那頭珠光寶氣的肥豬夫人的情人。看到她腰間顫悠悠的肥肉我就想吐，但是為了我的畫，那都不重要了。
我審視著這具木乃伊，它非常完整，看體態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子。這樣年輕就死去了，真是可惜。在它胸前有一個符，似乎是用刀刻上去的。這是古埃及的風俗嗎？
但是我沒興趣去追究，管她生前是誰，現在不過是我的顏料而已。
我小心地切下一部分的木乃伊，開始研磨調制。
當畫筆沾取木乃伊色涂在畫布上時，我驚呆了：多么美！這就是我想要的顏色！那樣哀憫的灰色，那樣美麗的悲傷！
那幅肖像大獲成功，慈悲的灰色調原野背景贏得了貴族們的交口稱贊。我獲得了資助。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也終于可以躋身上流社會了。
我歡快的作畫，那喜悅刺激著我的神經使我停不下來。人們驚嘆我畫作顏色，那是當然，那樣層次豐富的灰度，怎會吝嗇詩人的贊美的。
終于有一天，我回頭取顏料時發現木乃伊磨成的灰色用光了。
用完了嗎？真是可惜，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有錢了，再買就是。
聳聳肩，我過頭繼續作畫。
3，虛空中，一個木乃伊說……
可惜，你沒有認出我來。
我是玻瑞絲，你千年前的戀人，我在地下孤獨風化了千年。不得轉生，不得超脫。
那天深夜我離開你，卻在逃亡的路上被公主派來的祭司所殺，公主嫉妒我的容貌，命令祭司給我刻上了最嚴酷的詛咒——詛咒我肉體不除，就不得轉生。
而你娶了公主，幸福地過完了衣食無憂的一生。我才知道，我的死亡根本是你和公主商量過后的結果。
呵呵，原來我以為的愛，都是我以為而已。
然后你轉生到這里，繼續作畫。
感謝你沒有認出我，感謝你一寸一寸將我切下磨碎，每一刀，都還會疼。
感謝你終于讓我解脫。
下輩子，我們還會遇見。
Part 5
結局
沒錯，這輩子，我就是檢驗科里的那位職員。
今生我和他都在山城，眼看著他一步步順風順水走下去，我怎么可能容忍？
那幅畫是遲瑞上輩子的成名作，我只不過想辦法讓他順利得到它。畫里還留有我上輩子的殘念，當然會讓他夜夜噩夢。最后，我以玻瑞絲的名義約他在頂樓相見，然后稍微，推了他一把。
踩在愛人身上尋找到的幸福，早晚要償還。。
至于他的未婚妻，眉心那顆痣讓我確定她就是埃及公主的轉世。這輩子還想和這個渣男雙宿雙飛嗎？畫框落下來也許是意外。
也許，不是呢？
故事講完了，哪一個版本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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