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會有人在鼓浪嶼的小型音樂廳里演奏鋼琴,想聽的游客可以免費入內(nèi)欣賞。不免俗,沈濤也為陳菲安排了這項體驗。
“O my God!”陳菲看著音樂廳門口的說明驚呼。沈濤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這是誰人的決定,用定時、定點、定人代替了自然、驚喜與浪漫想象。
“這簡直將人們對鼓浪嶼最純真浪漫的幻想直接關入牢籠啊。”陳菲吐槽。
“嗯,來了還是進去聽聽吧,走?!?/p>
音樂廳里人很少,本來也不是旺季,算沈濤和陳菲也就十來人。演奏時間到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穿著比自己大一號的西服,怯生生坐在琴前,一個紅衣女孩陪在邊上幫他翻琴譜,二人看起來都像是鼓浪嶼島上學琴的小孩。男孩彈著不知名的曲子,女孩配合的不是很好,琴聲在女孩每次翻琴譜的時候都會驟然停頓一下,陳菲真替男孩揪心。兩人合作了兩首曲子后,便怯生生的致謝下臺了。
陳菲笑了笑,扭過臉問沈濤:“就這樣?真失望!”
“等等。”
“等什么?”
“等他們走了?!鄙驖⒅胺轿⑿χ?。
觀眾散去,一個工作人員開始一排排地打掃衛(wèi)生。
“來。”沈濤突然興奮地站起來,示意陳菲跟著他,然后徑直朝臺上走去。
“嗯?干嘛——”陳菲被沈濤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了,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
沈濤走到臺上那架氣派的雅馬哈三角鋼琴前,坦然的坐在了琴凳上。
“你,你干嘛?你會彈琴???”陳菲局促地站在琴邊,邊問邊尷尬地環(huán)顧四周。
“嗯,不過就會一首。”沈濤抬起頭,天真的看了看陳菲,胡子包圍的唇揚起了迷人的弧度,這一瞬間的神情分明就是個大男孩,“獻丑了啊?!?/p>
緊接著,黑白相間的琴鍵在沈濤修長的手指下活了起來,幾個動聽的音符從敞開的琴箱中流出。陳菲愕然,僅僅2小節(jié)的音符她便知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曲子,沈濤彈奏的正是她最喜歡的一首鋼琴曲--《卡農(nóng)》,這首曲子也是她用了好幾年的手機鈴聲。
心跳加快……
她呆呆地矗立在這被燈光和樂符溫暖環(huán)抱的舞臺上,凝望著眼前這個為自己彈琴的男人,音符入耳,卻又思緒萬千:巧合么?“撞衫”之后又一個巧合?還是,他知道?
一曲彈畢。沉默。
“此處應該有掌聲?”沈濤忐忑地看著還未回過神的陳菲,怯怯地打探著,仿佛一個等待評委點評的學生。
話音剛落,臺下傳來了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二人扭頭望去,只見保潔大媽已經(jīng)站到臺下,笑嘻嘻地鼓著掌。
陳菲突然反應過來:“走啦……”她像一個小女孩一樣羞澀地拉了拉沈濤的袖子。轉(zhuǎn)身下臺。
“謝謝??!初學者,不好意思,添亂了?!鄙驖贿叺靡獾叵虼髬屩轮x,一邊離開琴凳,快步追上陳菲:“噯,等等,我跟粉絲說聲謝謝。”
二人走出音樂廳,面對一直沉默的陳菲,沈濤不淡定了:“噯,內(nèi)個~我彈得……”
“給我撥個電話?”陳菲突然停住腳步。
“???”
“撥個試試。”
沈濤莫名其妙的掏出手機開始撥號,片刻《卡農(nóng)》的音符從陳菲的包里跳脫出來。
“這么巧???”話語中略帶吃驚,“你手機鈴聲是這曲子?”沈濤看著陳菲的眼睛。
“是呀,我特喜歡這首曲子,很多年了。你就會這一首?你也喜歡這曲子?”
陳菲抬眸。其實她特別想知道他什么時候會的,只怕過于盤問,便沒再開口。
?“嗯,喜歡,就會這一首。”沈濤點頭,避開了陳菲驚喜又質(zhì)疑的眼神,言語間也已收了剛剛的孩子氣。
“那我今天可賺到了!好巧!”陳菲緩步向前。真的好巧!
沈濤看看表:“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碼頭?”
夜色已濃,鼓浪嶼漸漸安靜了下來,兩人上了回“大陸”的擺渡船。陳菲站在船邊,出神地看著躺在星空與深邃大海環(huán)抱中的小島漸漸安靜的睡去,浪濤就像它的呼吸,也更加有力平穩(wěn)了。告別與想象有些差別的鼓浪嶼,陳菲心中卻沒有太大遺憾,小島雖然已失浪漫,但發(fā)現(xiàn)的過程卻出乎意料的浪漫。陳菲偷偷瞥了一眼身邊的沈濤,只見他憑欄遠望,目光平靜又充滿柔情。陳菲不忍打斷他的沉醉,大概是很愛這片海吧,她想。
一陣嘈雜從船頭傳來,二人扭頭觀望,兩名男子爭執(zhí)扭打起來。
“喝多了吧?!鄙驖椭员?。
“咱們往那邊走走,躲遠點吧?!标惙平ㄗh。
二人向船尾走去。剛至船尾陳菲的手機響了,拿出手機的一瞬,未想到身后吵鬧聲卻越來越近,還未及二人回過頭去,一個醉漢從后面猛然沖撞陳菲,手機滑落大海,而陳菲也因為沖撞和夠手機而失去重心,“啊”的一聲也跌落海中。
“陳菲!”沈濤伸手去拉她,卻只拽下了她的包。
“陳菲!陳菲——”沈濤向黑色的海水中望去,什么也沒有。
“有人落水,救人??!”沈濤急了,邊喊邊拽下不遠處船欄上的救生圈,縱身跳入海中。
廈門冬天的海水只有10來度,還是相當冰冷的,沈濤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不盡深深吸了口氣,未等這口氣喘完便四下張望,“陳菲——”
只見不遠處處浮上一個人,他定了定神迅速游去:“陳菲?”
只見陳菲撩了一下?lián)踉谘矍暗念^發(fā),顫抖著說:“沒事~沒事~我會水?!?/p>
沈濤的心一下落地了:“扶著救生圈?!?/p>
“你會么?會游……”陳菲一邊扒著救生圈一邊問。
“會,放心,抱緊?!?/p>
“好冷~”
“我知道,忍一下。”沈濤確認她扶好后,拉著救生圈向渡船游去。
2人被拉上了船。
甲板上,二人漆黑發(fā)亮的身影和腳下的一攤水引起了眾人關注,沈濤小聲叨咕:“說跳海你就跳海,這也太快了吧!話說來鼓浪嶼自殺的也不在少數(shù),你可別害我。”他一邊說,一邊脫下自己濕漉漉的外套,擰干,然后披在同樣濕漉漉,凍得瑟瑟發(fā)抖的陳菲身上。
“我是被跳海!”陳菲邊說邊拽下沈濤的濕外套,“更冷……”
“你們怎樣,快到岸了,要不要叫120?”工作人員問。
“不用了,謝謝,我車就在碼頭?!鄙驖f。
“對了,那個推我朋友的人呢?”沈濤火氣上竄,往人堆外望去。
“算了算了,跟喝多的講什么?”陳菲拉住沈濤胳膊,“再說我沒事。”
“手機……”
“算啦!”
二人哆哆嗦嗦走上碼頭。
“還能走么?我把車開來,你在這等著吧?!鄙驖粗^發(fā)滴水,面色蒼白的陳菲建議道。
陳菲雙手抱肩輕輕“嗯”了一聲。
沈濤快步向停車的地方跑去,濕透了的鞋踩出“滋滋”的腳步聲,陳菲深感愧疚。沒多久,一輛白色小車精準的停在了陳菲身邊。陳菲打開門,一股溫暖撲面而來,車里的暖風已經(jīng)開到最大。
陳菲略微猶豫。
“沒事,坐吧,我都坐了?!?/p>
“把濕外套也脫了吧。”
陳菲小心翼翼的坐下,脫下濕風衣,生怕留下她濕漉漉的痕跡。
沈濤接過陳菲脫下的衣服,扔到了后排座上。
“哪家賓館?”
“漢庭。”
賓館離碼頭不遠,20分鐘車程。二人在前臺的注視下狼狽的上了電梯。電梯里只有他們2人,陳菲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害你回家不好交差了。”
“嗨,沒事?!?/p>
沈濤將陳菲送到房門口:“你趕緊洗洗休息吧,我走了?!?/p>
“哦,要不要烘干衣服?”
“嗯,不了,太晚了?!鄙驖椭^嘀咕了一句,手里摩挲著車鑰匙。
“那要不借酒店浴袍穿一下?”
“呵呵,這形象真說不清了。”沈濤抬頭笑了笑。
“也對,也對。”陳菲不好意思了,“那你趕快回家吧。Bye?!?/p>
“嗯?!?/p>
陳菲進屋,鎖好了門,沖進浴室,扒下濕衣服,迫不及待地打開淋浴。熱氣騰騰的水從頭上淋下,劃過冰冷的肌膚。這種溫度的對沖讓她不盡汗毛豎起,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這種短暫的不適應后,緊接著便是令人愜意的溫暖和讓人整個心都沉下來的輕松。熱水帶走了身體的寒冷,凍的有些僵硬的四肢慢慢從容、松軟起來。
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包好了頭發(fā),穿好了浴袍。抹掉鏡子上的水蒸氣,鏡子里逐漸露出一張白里透紅略顯清瘦的容艷。她突然想起中午沈濤那句違心話“你倒是沒怎么變”,不禁笑了起來,鏡子里的容顏又多了一分光彩。這笑容到和以前有了幾分相似。
正想著,房間門鈴響了。她心里一緊,輕輕走出浴室,從貓眼望出去,原來是沈濤。這樣的裝扮開門是不妥,可是沈濤還濕著,她猶豫了一下……
“陳菲,是我,方便開下門么?我路過便利店……”沈濤從陳菲打開的門縫中看見她露出前額的白里透紅的臉,纖細的脖子,脖子下面隱隱露出一小部分鎖骨,耳邊一綹濕漉漉的頭發(fā)垂至頸窩,一顆飽滿的水珠順著發(fā)梢滴落在鎖骨上,沿著雪白的肌膚滑入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沈濤迅速移開了目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受控,略感尷尬:“姜茶?”
“謝謝?!标惙茝拈T縫中接了過去,“還沒回家?”
“馬上。路過便利店,怕你感冒。我走了。”
“等等!”陳菲轉(zhuǎn)身進屋,然后遞出一條干毛巾,“毛巾?擦擦頭?!?/p>
沈濤接了過去:“鎖好門,明天早上9點來接你。”
“好,晚安?!?/p>
“晚安。”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陳菲從虛掩的門縫中望著這個濕塌塌的用毛巾揉著頭發(fā)的狼狽背影,還有地上他慢慢高大起來的影子。
沈濤開車離去,幾分鐘后,天降大雨。沈濤輕輕撥開了雨刷,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