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
暴雨是夏日最震懾人心的壯觀之一。速疾,勢猛,雄偉壯大。文人墨客寫了很多詩進行描摹贊嘆,如“雨急山溪漲,云迷嶺樹低”“暴雨逐驚雷,從風忽驟來”......但其中寫得最大氣磅礴的有3首:“坐看黑云銜猛雨,噴灑前山此獨晴”“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坐看黑云銜猛雨,噴灑前山此獨晴。”
出自唐代崔道融的《溪上遇雨二首》
坐看黑云銜猛雨,噴灑前山此獨晴。
忽驚云雨在頭上,卻是山前晚照明。
此詩純為寫雨而寫雨。詩人準確抓住夏天暴雨來速疾,來勢猛,雨腳不定的特點,表現于筆下。急雨才在前山,忽焉已至溪上,叫人避之不及,其來極快。以“坐看”從容起,而用“忽驚”、“卻是”作跌宕轉折,寫出夏雨的疾速。而一“銜”一“噴”,不但把黑云擬人化,形象生動,而且寫出了雨的力度,具有一種猛烈傾注感。寫云曰“黑”,寫雨曰“猛”,均窮極形容。一忽兒東邊日頭西邊雨,一忽兒西邊日頭東邊雨,又寫出由于雨腳轉移迅速造成的一種自然奇景。這還不夠,詩人還通過“遇雨”者表情的變化,先是“坐看”,繼而“忽驚”,側面烘托出夏雨的瞬息變化難以預料。通篇思路敏捷靈活,用筆新鮮活跳,措語尖新,可喜可愕,深得夏雨之趣。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出自宋代蘇軾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詩中“黑云翻墨未遮山”寫云:黑云像打翻了的黑墨水,還未來得及把山遮住。詩人把烏云比作“翻墨”,形象逼真。“白雨跳珠亂入船”寫雨:白亮亮的雨點落在湖面濺起無數水花,亂紛紛地跳進船艙。用“跳珠”形容雨點,有聲有色。一個“未”字,突出了天氣變化之快;一個“跳”字,一個“亂”字,寫出了暴雨之大,雨點之急。“卷地風來忽吹散”寫風:猛然間,狂風席卷大地,吹得湖面上剎時雨散云飛。“忽”字用得十分輕巧,卻突出天色變化之快,顯示了風的巨大威力。“望湖樓下水如天”寫天和水:雨過天晴,風平浪息,詩人舍船登樓,憑欄而望,只見湖面上天入水,水映天,水色和天光一樣的明凈,一色的蔚藍。風呢?云呢?統統不知哪兒去了,方才的一切好像全都不曾發生似的。
詩人蘇軾先在船中,后在樓頭,迅速捕捉住湖上急劇變化的自然景物:云翻、雨瀉、風卷、天晴,寫得有遠有近,有動有靜,有聲有色,有景有情,令人讀來油然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仿佛自己也在湖心經歷了一場突然來去的陣雨,又來到望湖樓頭觀賞那水天一色的美麗風光。詩用“翻墨”寫出云的來勢,用“跳珠”描繪雨的特點,說明是驟雨而不是久雨。“未遮山”是驟雨才有的景象;“卷地風”說明雨過得快的原因,都是如實描寫,卻分插在第一、第三句中,彼此呼應,烘托得好。最后用“水如天”寫一場驟雨的結束,把天氣由驟雨到晴朗前轉變之快描繪得令人心清氣爽,眼前陡然一亮,境界大開。
“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出自宋代蘇軾的《有美堂暴雨》
游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云撥不開。
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十分瀲滟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
喚起謫仙泉灑面,倒傾鮫室瀉瓊瑰。
這首詩是蘇軾即景詩中的力作之一。詩以雄奇的筆調、新妙的語言有聲有色地摹寫了詩人于有美堂所見驟然而至的急雨之景。
“天外黑風吹海立”很形象地表現了暴雨來時疾風挾著塵灰烏云的情況。風是看不見的,詩人卻說是黑風,以視覺代替感覺。“吹海立”是形容風的強烈,有美堂雖然很高,但不可能見到大海,“吹海立”是想象之詞。“浙東飛雨過江來”寫風帶著暴雨從東面漸漸而來,便是實指。連用“飛”“過”“來”三個動詞,極為生動地展現暴雨由遠而近、橫跨大江、呼嘯奔來的壯觀景象。
“十分瀲滟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詩人接連用幾個比喻來形容這場暴雨。雨落在西湖里,水汽蒸騰,西湖像一只盛滿水的金樽,幾乎要滿溢出來;雨聲急促激切,又如羯鼓聲,敲打著這世界。這兩句從高處著眼,氣勢充沛,繪聲狀形,寫景與寫意交相并用。而用夸張的手法,把巨大的西湖比作小小的金樽,把急雨比作羯鼓聲,想象都很奇特。
這3首詩都寫出了暴雨的快速、有力、多變等特點。但從結構特點上看,蘇詩只就一處(“望湖樓”外、由美堂)落墨,寫出景色在不同時間里的變化;而崔詩則從兩處(“前山”與“溪上”)著眼,雙管齊下,既有景物在不同時間的變化,又有空間的對比。就詩的情韻而言,蘇詩醉于山水之美,進而激情澎湃,賦成即景佳作。寫得有遠有近,有動有靜,有聲有色,有景有情,讀起如身臨其境;而崔詩既不符合唐詩通常的含蓄蘊藉的表現手法,也無通常寫景虛實相生較簡煉筆法,它是詠夏天的暴雨,但既不能從中覓得何種寓意,又不能視為作者心境的寫照,實在是為寫雨而寫雨。
急雨如箭、暴風驟雨、瓢潑大雨、急風驟雨、大雨如注、銀河倒瀉、狂風暴雨、滂沱大雨、風雨如磐、驟風暴雨......只有文人墨客才能夠將生活中這種常見的、但又是稍縱即逝的景物賦予永恒的意義,從而顯示了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