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魂

慘白的月光,無力地灑在與世隔絕的小村。開始掉葉的枯樹,裹上了一層銀裝。

  隱蔽在山林的十幾戶人家,無不其樂融融,除了靠近村口地那個低矮的茅草屋。

  遠遠地望去,月光下的茅草屋就像一個鋪上霜的墳墓,如果不是有昏黃的燈光射出,這真的就是人生最終的歸宿。

  十四歲的李安落寞地看著,此時正在弓著腰擦拭著油膩桌子的爺爺。斑白的花發有增無減,佝僂的身軀也越發低垂,看著年邁的爺爺,結合著這中秋的佳節,李安不知不覺想到了遠在省城父親。

  這是第三個中秋,也是父親在外沒有回家的第三年。總的來說,與李安最近一次的中秋應該是還在襁褓中的自己。

  李安并沒有奢望奇跡,如果說與自己最近的奇跡那就是晚上睡覺能夠夢到自己的父母。青色外殼的水瓶,早已結滿了灰黑的蜘蛛網。

  看著爺爺滿是褶皺的雙手顫顫巍巍地拿起水瓶,認真地將冒著滾滾白霧的開水倒進映有鯉魚的盆中,對著發呆的李安說道:“快過來,泡個腳。”

  李安十分喜歡泡腳,因為這個時候他能夠完全地放松自己。也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爺爺說的,有錢吃喝,無錢泡腳。他覺得十分地在理。

此時,爺爺的腳已經在熱水中浸泡,李安將自己的和爺爺一樣蒼白的腳放進盆中。奇怪的是,他居然感覺不到一點溫暖。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泡腳,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今年地中秋與以往不同,外面的大風吹得嗚嗚作響,就像一個低泣的怨婦。還好門被爺爺關了起來,不然很難想象這寒風吹進家門,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但是李安還是覺得家里有股難言的寒意。

  “咚咚咚?”沉悶的敲門聲,隨著厚實的木門陣陣傳來。

  這個時節,會有誰來串門呢?李安實在想不到會有哪個來,要知道就算平常也沒人愿意來看這爺孫倆,更不必說在過節的時候會有人來看望。

  而爺爺好像知道是來了一般,微微地抬起頭對著一無所知的李安說道:“快,去開門。”

  泡得正開心的李安極其不喜被別人打擾,但是爺爺發的話,他還是要聽的。

  只見李安快速的擦干自己蒼白的腳丫子,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的腳丫子變成了這般,可能自己的皮膚一直都這么白,只不過自己現在才知道這個事實。

  “噶之?”厚重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音,就像移動被磨得光滑的棺材板一樣。

  然而打開木門的那一刻,李安完全呆住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母,只不過父母的臉色卻略微的發青,應該是天氣太冷的緣故。

  不知道什么時候,爺爺已經洗好了自己的腳,突兀地來到李安的身邊。大手搭在李安的頭上,對著自己的兒子說道:“終于知道回來了?飯還有一點,吃點吧。”

  以往朝思暮想的父母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李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父母也是如此,氣氛一度的尷尬了起來。

  李安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見面,但是沒有一次想象到會是這樣。

  李安看著臉色發青的父親說道:“爸媽,我去給你們盛飯去。”

 ? 說完這句話的李安,頭也不回地向著廚房跑去,盛了滿滿的兩碗飯。將堆得高高的碗,放在二老的面前,然后又似躲避著什么一樣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跑去。

  他透過粗大的門縫看見父母低者頭,嘴里不知道在和爺爺說著什么,可以看出爺爺這是在訓斥自己的父母。本來李安應該開心的,但是這個時候他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此時的父母和爺爺一樣,他們的影子都消失了。是的,他們都去世了。奇怪的是一直害怕鬼怪的李安,此時居然一點也不害怕。李安知道村子里的傳說,但是他沒有想到傳說居然會離自己這么近。

如果人死了執念太強,就會變成生魂。最開始的生魂也是有影子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執念慢慢地消散,影子也隨之慢慢地淡去。

  他偷偷地看著自己的父母,看著看著眼淚竟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此時他多么希望撲進媽媽的懷里,但是他又不敢,他怕自己的母親突然地消失。所以他只敢遠遠地觀望,這樣才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久點。

  “爸,你怎么不讓我去抱抱小安?”李安的母親不解地問道。

  爺爺看著急切想與自己孫子擁抱的兒媳,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不讓,而是不能。”說完他指了指地上,示意兒媳看看自己的影子。

  爺爺很無奈地對著兒媳說道:“安兒還不知道自己死了,他有執念。想看看你們,因為執念太強。成了生魂。”

  說道這里,爺爺也不再多解釋。李安的父親知道,著所有的一切一家人能否真的在陰間團聚,只能嚷李安自己認識自己已經死去。但是哪個神經病,承認自己有神經病呢?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躲在門后的那一個幼小的身影,還有那渴望的眼神。李安貼在門縫,心理暗暗地想到。我就去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

李安此時什么都愿意多想了,他只想再次感受一下父母的懷抱,至于后果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媽~”鼓起勇氣的李安猛地推開自己的房門,猛地向自己的母親跑去。

另李安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感覺到了一股難言的溫暖,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難道傳說都是假的。

李安狐疑地問道:“媽媽,你怎么沒有消失?”

只聽母親寵溺地說道:“傻孩子,你看看地上。”

李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撲進自己母親懷里的那一剎那,自己的影子也隨之消失了。

天亮了,風依舊,只不過天上的太陽高高地掛著。茅草屋不知道什么時候倒塌了,上面結滿了帶有雨水的蜘蛛網。此時,它就是一個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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