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秋天早晨,我被天空的一記悶雷驚醒。天色有點陰沉,父母都不在,屋子里面之有我一個人。兩只老鼠在頭頂上的房梁上打架,此時我的內心有點恐懼。
高三是一個讓人恐怖的名詞,它就像一個篩子,有些被當作精華留下,有些被當作垃圾倒掉。當被定義成另外的人的時候,連反抗都會失去意義。
在冰冷的被窩里面,我在思索著遙遠的未來。十三年的學生生涯讓我變成了一只受傷的鳥,不知道到哪里去。我的翅膀上只有三根羽毛,只能蹣跚的在地上走。或許我是一只麻雀,但是只能把翅膀當扇子扇風的雞確每次都在無情的嘲笑我,肥成了炸彈的母雞也在咯咯咯的叫著。它不知道在某個良辰吉日自己就會被褪光毛變成一鍋肉湯,最后被某個缺奶的孕婦啃成骨架。
腦海里搜索著每一個可能給我啟示的靈感瞬間,但是我所有的記憶都徘徊在幾個點上面,規矩的就像一個等邊三角形。我也看清了這么多年的生活軌跡,把一切喜歡吃的塞進嘴里,然后經過一系列生物酶的催化,轉化成XX,帶著幾斤XX到處走走,在某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里釋放出來,所以這么多年以來我只是個勤勞的“大自然的搬運工”。
忽然感覺有個東西踩我,我從被窩里面探出頭來。是爸爸養的小狗石頭,它在叫我起床。它是爸爸撿回來的,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中華田園犬。自從被篩出來之后,我一直呆在家里,它也找到了一個兼職,每天早上都會叫我起床。吃飯的時候我喂給它一個肉包子,從此它就一直兢兢業業的工作了好久。但它也有一些挑食,比如不吃蔬菜、不喜歡wasabi、但是特別喜歡吃雞。
我躺在床上看著這個毛茸茸的家伙,內心一片溫暖。我掀開了被子,它很自覺的鉆了進來,這些建立在人類文明基礎上的物質享受,對每一個物種來說都是一種饋贈。
原本冰冷的被窩瞬間就暖活了。我想起來同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貴枝躺在我的懷里,我認真的研究了她身上的每一件衣服的款式和設計,然后瑟瑟發抖的盯著她看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我被送到了醫院。
睡意朦朧中我聽到了遠處快速走來的腳步聲,肯定是媽媽買菜回來了。她沖進我的房間,看我還沒起床,掀開我的被子。我正在抱著石頭睡覺,剛好我又夢到了貴枝,緊緊的把石頭夾在雙腿之間。眼前的情景讓媽媽火冒三丈,抄起掃把就打了過來,石頭尖叫著跑了出去,我也快速的滾下床,穿著內褲跑到院子里面。媽媽也追了出來,在院子里面追著我打。還好爸爸回來了,我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他最溺愛我。
后來事情就發展成為,他們之間的戰爭。最后媽媽生氣回娘家了,沒人做飯給我吃,爸爸做了幾天的飯,但是他的廚藝實在太差了,概括起來就是老抽煮冬瓜、老抽炒白菜、老抽白切雞,他獨創了中國第九大菜系——老抽亂燉系列。石頭都不愿意在家里吃飯了,自己跑出去和別的狗搶東西吃,我決定去把媽媽找回來。我要跟媽媽道歉,請她原諒我,和她說說我的計劃,我不能再讓她失望了。
夏天最討厭的地方就是蟲子,我騎車走在田間的路上,風吹著玉米葉沙沙作響,不時有蟲子撞進我的鼻孔里面,這段路我走的異常暴躁。進到村子里面,道路兩旁很多認識的人,每個人都在熱情的打招呼,但所有的的問候都一樣。“哎,吃了嗎?”
我不斷的說著:“我吃過了。吃了……。”拐角院子里,三哥和三嫂正在撅著屁股修車,三哥的碎花褲衩掛在屁尖上,露出雪白的大屁股在外面,上面又一個大大的手掌印。我認為這是艷陽高照下三嫂啃著西瓜和他調情的結果。我不緊不慢的踩著單車,劣質耳機里面正放著50cents的Motherfuckin,走到外婆家后面的魚塘的時候,兩個中年婦女正在對著罵街,唾液橫飛,她們不停的跳著指著對方的鼻子,周圍圍了很多村民看熱鬧。起因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無非是王家的豬拱了趙家的韭菜、或者孟家的種羊強奸了孔家的母羊、再或者更無聊一些的事情。
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一顆長了很多年的槐樹,盛夏的時候會開花,新鮮的花摘下來晾干之后可以做成槐花蜜,這樣可以將夏天的味道保留到冬季。我到外婆家的時候,很多人都在樹下坐著,鄰居家的那個一臉鼻涕的胖小子也在。表哥和我跟他我們三個人在一個班級,很遠就能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就算在夏天的時候他也一個禮拜才洗一次澡。他學習成績很好,被某國字頭的大學錄取了。這讓他成了村子里面最耀眼的明星,穿著臟兮兮的紅T恤在村子里面亂串。表哥和我打算在他出發之前把他帶到小樹林里修理一頓,因為他讓我們兩個在這個暑假成了眾矢之敵。
瞬間變成了世界的棄兒。
胖子和他家里人坐在外婆的院子里面,媽媽也在那里。“你家孩子爭氣啊!”媽媽在那里和他們閑聊,她的眼神里面寫滿了羨慕,這讓我有些心酸。我走進了表哥的房間,墻上掛著各種的明星海報,地上丟滿了煙頭和啤酒瓶。這時他正躺在吊床上抽煙,看我進來他馬上坐起來,拿香煙給我抽。媽媽在外面,我沒敢接,怕身上有煙味。
表哥說讓我留下來住,晚上把小胖子叫出來,讓他請我們吃飯,不然就教訓教訓他,我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一個叫笛福的哥們說過,只要有可能,人人都會成為暴君,這是大自然賦予人的本性。倚仗著表哥的拳頭,這種氣息開始在我體內滋長。另外這種滋味特別棒,會讓人上癮,就像嗎啡。
看著院子里的人都要散開了,我們走了出來,表哥跟了上去,沖著胖子大聲的說道:“胖子過來一下。”緊接著他一把抓過胖子的手臂把他拖到跟前,趴在他耳朵旁說:“晚上請你吃肉。”胖子怯懦的眼神看著表哥,哼哼哈哈的應著。我看到他面部的肌肉在抽搐。天黑的時候我們把小胖子叫了出來,來到村口的小飯館,里面是陰暗逼仄的,亂七八糟的堆放了很多東西,藍色的塑料布上面用油漆寫了“香格里拉”四個大字,油膩膩的桌子上鋪著塑料桌布,幾把塑料椅子,老板的兒子坐在地上玩著一輛沒有輪子的塑料玩具車。
表哥要了一箱啤酒,涼拌牛肉、拍黃瓜、燉了一只雞。胖子付完錢之后,想坐下一起吃。表哥用啤酒瓶砸了一下桌子,發出很大的聲響,把我也嚇了一跳。胖子很識趣的走開了。“媽的。”他惡狠狠的罵著。
表哥不停的喝著啤酒,一杯接著一杯,我在旁邊陪著他慢慢的喝。他挑出兩只雞腿丟在我的盤子里,“好香,哥。”我大口的啃著雞腿,嘴里塞滿了雞肉,笑的像個智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還有些痛。我吃了點東西,呆坐在院子里想著我要怎么和媽媽道歉,以后要干什么,我也要和她說一下。
在接受了十三年的教育的我,對于未來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迷惘。在媽媽的搖籃曲里慢慢的長大,華北平原的農村,沃野千里,我的眼前是遠方的田野,肚子里面也有幾句詩可以表達現在的情感。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我只能在這里茍且偷生,生活變成重復的昨天,未來存在了定量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