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線穿珠并不是《古玩夜話》所獨有的文章結構。古今中外,以《福爾摩斯探案集》為代表的偵探推理小說尤其鐘情于這種文章結構安排。然而《古玩夜話》采用這樣的文章結構,在玄幻言情小說中并不常見,確實能給人驚艷:每一個故事,既可獨立于整書之外,也服務于整個大的故事情節,珠圓玉潤,顆顆璀璨。
當我跳出讀者的視角,以一個行內人的眼光來審視《古玩夜話》這部作品時,不得不說這是一部精心打造的作品。那么,它究竟妙在何處呢?
首先,在作品題材上,作者很明智地選擇了“玄幻+愛情”這兩個領域。對神秘事物的好奇、對愛情的向往,是人類根深蒂固的本性,也是擁有讀者數量最多的兩個題材領域。作者巧妙地將二者結合起來,不得不說“妙”哉!
其次,故事構思精妙,故事情節有新意。每一個小故事托器物之名,講述的是紅塵情愛中每一個人的姿態。有的故事是憑空創造,無跡可循;有的故事取自傳說古籍,進行了想象再創作;而有的故事則有向經典致敬的痕跡。比如,《玉魚兒》一篇,取自西施“沉魚”的故事;《步金蓮》則取自南唐李煜的故事。而《白玉蟬》一篇,構思上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瓊瑤的經典之作《婉君》。這正如武林高手,無論是十八般兵器,還是柳葉飛花,皆可以隨心所欲成為武器。
作者的文字功底也是相當深厚的。故事行文如流水般流暢,情節不拖沓。遣文造句用字雅致。
然而,這本書或許是一本不錯小說,卻注定不會是一部能流傳長久的書。
整本書讀完之后,雖有一兩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小故事,然而,讀者心里的情緒卻如同天邊的流云,很快地消散而去,無法讓人持久地記憶,更無法引發出進一步的思考,這是一部作品最大的硬傷。或許,有人會認為:短篇小說受篇幅所限,不能展開太多的筆墨渲染氛圍、刻畫心理,所以不能像長篇小說一樣讀完后心潮起伏。可是,如果你讀過張愛玲的《原來你也在這里》,便會明白:即使是很簡單的故事情節,即使是很短的篇幅,依然可以寫得蕩氣回腸。
其次就是在故事情節的銜接上,有一些的瑕疵。譬如,《銀香囊》這一篇,女主人公翩翩為什么單單鐘情于淡薄名利之人?作者只在故事末尾給出了四段對話作為解釋。可是這四段對話在我看來,的確能讓故事的情節更飽滿,卻不能從邏輯上解釋整個故事發生的前提。從對話中,我察覺到翩翩在遇到劉健之前,必然有曲折的原委,或許有更多銘心刻骨的故事,可是這些驚心動魄的故事被折疊起來了,只通過四段簡短的對話,投下了淡淡的影子。不得不說有些遺憾。另一篇《玉魚兒》,以銀魚的視角來講述整個故事,故事情節是完整的。然而不足之處在于作者沒有著墨細細刻畫出西施對于銀魚產生情愫的微妙過程。她是何時發現這尾銀魚可能不是一般的魚,而是一個精靈?她又是何時愛上了它?為什么會愛上它?當她察覺到自己感情的時候,有經歷過驚駭、猶豫等掙扎嗎?她又是如何下定決心為國而犧牲自己的愛情的……這些在文中都沒有體現,自然也就影響了故事整體的深度。
最后一個硬傷,便是在于人物的雕刻有些平面,沒有立體而生動。莫泊桑當年師從福樓拜,福樓拜教導他:“對你所要寫的東西,光仔細觀察還不夠,還要能發現別人沒有發現和沒有寫過的特點……當你走進一個工廠的時候,就描寫這個廠的守門人……讓我看了以后,不至于把他同農民、馬車夫或其他任何守門人混同起來”。《碧玉簪》這一篇是整本書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故事。一方面是由于這個故事中所傳遞出的強烈的愛與恨,讓我引發了思考;另一方面也是作者對于女主人公玉蘭的成功塑造。一個熱烈似火、為愛執著、受困于心的情癡女子躍然于紙上,讓人可嘆可泣。但這篇故事在人物刻畫上依然有不足。男主人公在故事中的地位本應與女主人公旗鼓相當。然而作為鮮明的對比,這樣一個負心漢的形象展示給我們的是大眾化的臉譜——他風流倜儻、嫌貧愛富、始亂終棄。當我們把他扔到一堆負心漢里,我們很難把他挑出來。
這就是《古玩夜話》,一部能把我們帶入情節,卻也讓我們看到它裂隙的作品。它的優點與缺點是如此明顯,正如愛與恨如此強烈,構成了它獨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