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老屋

原創: 日出?

有你的地方

才是我的故鄉

二十多年前,老家就不在了,現在是一片廢墟。但它依然真真切切地突兀在我的夢中,記憶里,而且越來越清晰,頻率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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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就坐落在三山環抱的山窩里,位置略高,幾乎處于半山腰處 。因此視野極其開闊。我站在大門口極目遠眺,可以清晰的看見十多里外的潮河政府老辦公樓。從小,這三個小小的山包就是兒童時代生活樂趣的全部。

右手邊,山名:大石壩。整個石山,有種連綿不絕的味道,生產隊的時候,這個石山是隊里的核心,隊里的保管室,牛棚就建在大石壩山頂上。前后兩石壩就作為曬谷場。生產隊開會、歇涼、大隊公社來了干部的招待,都在這小小的大石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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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那座山,叫云頂寺。平時我都不怎么敢去。傳說清朝時這山是個寺廟,清末時它已不復存在,留下了滿山的瓦片。山頂有個石佛,依據山勢,一整山石刻鑿而成,是個坐佛,七米余高,朝南向北。據老年人說,以前這個云頂寺香火鼎盛,養有尼姑一二十余人,不算小廟。但我從小不大喜歡這匹山:它太陡峭了,三面巖石筆直峭立,危聳如云。自上而下望去,甚懼。特別它左邊緊挨“鬼打灣”。此灣聽說經常有鬼叫,另據說有蟒蛇。所以說甚是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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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背靠的那座山竟沒有名字,不過它同有名的朱家坪幾乎水平。在山腰上的老屋,原先是塊莊稼地,有個名字叫豬圈田。老人們說,原來這里是看寺廟的俗人喂豬的地方。

七五年,我家原是在山下的竹林中,可是天降橫禍,老屋被燒。生產隊長能掐會算,陰陽八卦甚是了得 ,反復做我父親的工作,于是在當年,老家就在這兒落地生根了。在我的印象中,奔跑,喧鬧,爭吵,隨時隨地饑腸轆轆,這就是童年時代的一切。

一個生產隊的同齡有多少?從排行中便知道,動輒四五,隨便七八,直通到十。這邊喊李十!那邊回 :鄧六。臉呈菜色,赤身裸腳,上竄下跳,呼嘯而來,噓嘯而去。數十同齡人成天翻箱倒柜,爬墻上樹,仍然餓得饑腸轆轆。在我的印象中,從沒見過一條成熟的黃瓜,一個甘甜的柑桔,一根多汁的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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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的,我家成了大隊干部常來的地方。我搞不大明白,但記得清楚。我聽我父親說:“不關我的事情,你們看著辦。我家屬是清和四隊的,但是我不屬于。”然后,大隊干部就留下喝酒,臨走時,他們一定會說:“匯報是必須的,必須的。 ”但我母親收拾碗筷的時候會很生氣地對我父親說:“你晏點回來嘛,這個月又沒有米了!”現在看來,在那個年代,長期青黃不接,餓得面黃肌瘦,家里一場簡單的接待都是致命的,更何況假借匯報前來覓食,必須佐以酒菜,可想而知!

故鄉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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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興奮的是,在月夜,剛天黑時,大隊支書,大隊長,而后治保主任,民兵連長幾乎同一時間,面色凝重地來我家,我幾乎聽見他們的心臟跳動的頻律。他們要行動了。我懷萬分景仰之情站在父親后面看著他安排著一干人馬。公社干部也來了,隨后一同行動。而后他們踩著月色,迎著晚風執行任務去了。又只剩下我們一家人。我母親長舒一口氣,滿心愉悅:“今晚不用安排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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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家里怎么節約,作為一個幾歲的調皮蛋,肚子喜歡咕咕叫是事實。當紅薯告進土里,就宣告家里再無充饑的東西。所幸豌豆花開,結果了。大石壩山腳下的層層田土邊,開滿了豌豆花,它不足以讓我動容,但它的果實,卻能令我們驚心動魄。我們幾個同齡,成天守在豌豆花邊,等它謝花,結果,長大。而后……可想而知!

不知什么時候,保管室開始做芭蕉芋條粉。全生產隊的六,七十個發小終于把饑餓遠遠丟掉。大家挑選丟掉的大頭子粉條吃,仍非常幸福。整個生產隊終于靜了下來,沉浸在短暫的幸福里。在這幸福的日子里,生產隊唯一的民辦老師,鄧正成,開始了他的講座。他的講座,在大石壩的保管室中,伴隨著明亮的月光,清雅的晚風,緩緩而來。聽眾特別的多,笑聲特別的俊朗!我終于知曉了武松打老虎、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曹操圖謀天下、諸葛亮草船借箭等等典故,故而知曉了許多,也受益了終身。在六七十個小孩中,從小我應該屬于可以靜心而待的人。在滿月下,坐在大石壩上,面對這對面那猙獰的云頂寺、邪魅一般的佛頭、我依舊淡然而望之,雖心也戚戚然。再看看左邊山腰上的老屋,太過于渺小!月光把它浸泡得更加萎縮,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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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歇涼是很幸福的。同齡們都去追逐去了,或者很累睡著了,而我對大人們的交談特別有興趣。特別是鄧正成先生。他們從盤古開天,到慈禧和李蓮英勾搭。從西門慶嫖潘金蓮,到街上某某強奸某某。從常山趙子龍,到魏延長反骨。從瓦子李家,到云頂寺的尼姑,天南海北無所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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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門口下面的大山沖,是一連串的水田。水田就包圍在大石壩與云頂寺兩匹山之間,從下至上全是一層一層的黃土地。當田里秧子綠遍時,兩邊土里的麥子,胡豆,豌豆也綠得讓我們小孩也怦然心動。父親在家吃晚飯的時候最喜歡把桌子放在壩子頭吃。夕陽下,四野盡綠,極目之下,紅綠有致,幾杯酒,父親喝的是情致。進而說明,他也是個浪漫主義者。父親窮其一生,唯愿做個史學家,然為生活所迫,竟無所出。大去之前熱淚縱橫,深恨不能為歷史而盡心力,了夙愿!這也說明,從這夾槽溝出來的人絕非徒有虛名。我只是個承上啟下者。侄女寫文章進了宣傳部,而兒子也應該成為一名同時代的寫手,從而也說明,老家實際上從地理風水上有它的獨特性和前瞻性。父親在世時經常說:“你們別小看這地方。”但他換得的是我們弟兄的暗笑。十一歲時,我第一次去瀘州。我以住清和那夾槽溝為恥,并為瀘州的宏大而震撼!年少的我發誓長大后要進瀘州,融入它!而今天,我以我是清和夾槽溝人為榮,并深悔當初對父親的嘲笑。唉,父親的音容相貌深深映在我的腦海中,當年的聲聲教導也倍增對遠在天國的父親的敬意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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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正月初一,清明,我都會帶領全家老小去祭拜父親。父親己長眠佛頭下二十二年矣!青山依舊在,夕陽之下,老屋已經灰飛煙滅。因為所謂壯志,弟兄姊妹在我的支使,竄掇之下,飛往各城市。而凄清的老家只剩下幽幽的荒草與孤獨的老父親!唯愿收拾行裝,重回那窮山僻里,跟隨清風明月,陪伴父親左右,以慰平生。

文/日出

排版/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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